第189章 乱世9
方炜迅速关上门,将托盘放下,在笑嘻嘻看着他的方沫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道:“怎么出来的?”
方沫指指隔壁,道:“趁里面没人的时候,就出来了啊!”
方炜一愣:“里面没人?”里面怎么会没人?唐傲不是在里面吗?翠柳不是在里面吗?
方沫道:“包厢里有暗门,唐傲进去不久,就换了衣服从暗门离开了。我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正摸索机关呢,就进来一位姑娘,既不话,也不进内室,坐下就开始弹琵琶唱歌。我发现她似乎没有武功,又怕你等急了,就开机关出来了。”
方炜沉吟道:“天香阁的厢房里有暗门,唐傲知道并且使用这些暗门,而且还有天香阁的红牌姑娘过来给他掩护……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天香阁和唐傲之间,有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联系,甚至很可能天香阁根本就是唐傲的产业?而且天香阁中,不定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
话还没完,忙伸手抓住酒壶,死活不让方沫灌进嘴里,压低声音怒道:“加了料的!”
而且还是天香阁和方沫的双重料!
“我知道,我自己配的药,不伤身的。”
“不伤身也不许喝!”方炜道:“放手!要喝酒回去我给你买,喝多少都行,快给我放手!”
方沫死死抱住,道:“我又不是酒鬼……有需要才喝的。”
方炜咬牙道:“我会信你才怪!”还敢自己不是酒鬼!
方沫怕伤了酒壶,不敢和他硬夺,只好保持僵持状态,道:“那你再猜猜,唐傲现在是去见谁?”
方炜一面抓住酒壶不放,一面沉吟道:“他既然以‘唐龙’的身份做掩饰到天香阁来,那么,这会儿和人会面的,就应该是‘脱手剑唐傲’……要这样神神秘秘遮遮掩掩去见,当然见的不会是熟人,更不会是仇人,所以最大的可能,应该是他的雇主!”
“但是他现在身受重伤,不可能再接新生意,而已经完成的交易,他不会再理会,现在他手上唯一一个还没完成的单子……”方炜一拍大腿,道:“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去见的,很可能就是请他来追杀我们的人?”
方沫乘机夺回酒壶,点头。
方炜心中一动,道:“刚刚我们不是看到封毅了吗?你会不会就是他……”
方沫断道:“你觉得,之前我们两个有资格得罪封毅这样的人?”现在他们的确是正在将封毅朝死里得罪,但在之前,他们一个是朝廷的重臣,一个是江湖的混混,一个是一品的高手,一个是不入流的手……层次相差太远,连得罪人的资格都没有。
方炜道:“我知道你一直认为是霍家堡,但是就为了我们两个……不至于吧?”霍家堡可是志在天下的,至于为了他们两个卒子这样大动干戈吗?
方沫道:“是不是,看看就知道了——最好是霍家堡。”
霍家堡虽然势大,但最起码是明面上的敌人。
方沫将壶里的酒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半,又浇了些在衣领上,道:“如果这天香阁真的是唐傲的地盘,那么顺着暗门,跟在他后面追踪过去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我们慢慢找。”
唐傲身上带着安息香的味道,只要还在这栋楼里,就瞒不过他的鼻子。
而在这楼子里,只有醉鬼的身份,才不管出现在哪里,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那要怎么样才能装成一个醉鬼?答案当然是将自己灌到半醉。
不知道是真喝多了,还是他配的药效果太好,一向酒量惊人的方沫很快显出醉态来,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变得朦朦胧胧如同笼上了一层薄雾,脸颊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
方炜从没见过方沫这幅样子,扶着他出门,担忧道:“你不会真醉了吧?”
方沫脚步踉跄着向前走,不忘递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在这种时候真将自己灌醉,他傻啊?
要隔着房门闻到厢房中传来的那一丝气味原本就不容易,加上天香阁中原本就充斥着各种浓郁的味道,让方沫的鼻子都变得不那么好使起来,只能像他的那样——慢慢找。
偌大的二楼逛完,没有任何收获,方炜扶着方沫向三楼走,端着酒菜上楼的丫头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方炜作势将方沫向下拖,哀求道:“公子爷,咱们赶紧回去吧,老爷要是知道的带您到这种地方来,怕不要断人的狗腿?您就可怜可怜的……”
方沫不理,挣扎着向上爬,眼神迷乱,口中喃喃道:“香香……我要香香……”天香阁的香香姑娘,但凡庸城的男人,没有不想要的。
“我的爷,”方炜苦劝道:“香香姑娘已经没在这儿做了,咱们去别的地方找,啊?”
丫头抿嘴一笑,道:“胡呢,香香姑娘正在楼上抚琴呢,谁她没在这儿了?”
方炜苦笑着哀求道:“我的好姐姐,您别给人添乱行不行?”
丫头笑的一阵花枝乱颤,又正色道:“我正经的,你赶紧带着你家公子走吧,楼上这会儿有贵客,可不敢冲撞的。”
方炜连连应是,又道了谢,丫头才快步离开。
方炜方沫相视一笑,这丫头身上沾着一丝淡淡的安息香的味儿,别方沫,连方炜都闻到了,可见方才她应该站在离唐傲极近的位置——这下可省事儿了,有人带路。
既然已经确定了目标,方沫也不再装醉,和方炜两人放轻了脚步,不远不近的跟在丫头身后,看着她进了三楼的雅阁。
和一楼二楼不同,三楼客人少,雅间的隔音效果极好,走廊上显得极为清净。方沫对方炜使个眼色,方炜会意,又将那壶酒拿出来做样子,方沫则将气息收敛到极致,缓缓向雅间走去。
在外人眼中,这华服少年依旧步履悠然,举止从容,仿佛前去会客的翩翩公子,却不知此刻只要闭上眼睛,他就会宛如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听不到他的任何声音,察觉不到他的任何气息。
厢房门已经近在眼前,耳中已然捕捉到房间中传来的谈笑声、丝竹声,方沫正要停下脚步,仔细聆听,忽然身后传来一个不悦的低沉的声音:“顾寒!”
方沫身体猛一僵,只听雅阁中的谈笑声一顿,几道极为强大的气息传来,每一道都不是他和方炜所能匹敌的。
方沫反应极快,立刻转身背对房门,蹲下身体,提起衣摆,做出心翼翼后退之势。
在他转身的一瞬,雅间房门被快速而无声的推开,一个干瘦的人影几乎是凭空出现在雅间门口,原本准备一击毙命的一招,因为眼前的景象,凝在半空没有立刻劈下。
在他身前不远,一个的华服少年显然没有察觉他的出现,正背对着他,猫着腰,提着衣摆,蹑手蹑脚的向他退来,显然是在躲避前面的什么人。
在少年身前的走廊上,一个仆役装扮的高大少年,也背对着他,正僵硬着身子和人对峙,一面仗着人高马大努力遮挡来人的视线,一面用一只手在背后拼命着手势,让那华服少年快溜。
显然这华服少年出现在他们的雅间门口,并不是为了偷听,而是在躲避长辈,但这不是干瘦老者没有立刻下手的原因,真正让他犹豫的,是站在高大少年身前,喝出那一声“顾寒”的人。
方沫依旧还在蹲着身子后退,心中却叫苦不迭,身后那个将杀气一直凝聚在他身上的,毫无疑问是个一品高手。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稍有异动,立刻就会招来致命的一击……可是再这么退下去,他都要撞上去了。
正要转身,只听“砰”的一声,方炜被一袖拂开,重重撞在墙壁上,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方沫头顶掠过,落在他身后,将那道凝若实质的杀气完完整整的隔离开来。
方沫松了口气,一转身就对上了封毅那张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的脸。
封毅看着兀自提着衣摆站在自己面前的家伙,又好气又好笑。
装扮的倒是挺像的,要不是自己见过“她”的真容,只怕也要以为这丫头真是个精致无匹的少年郎,但是瞧瞧她现在的样子,一双漂亮到了极致的眼睛,雾蒙蒙,湿漉漉,可怜兮兮,像极了某种毛茸茸的动物,纯真又无辜,清透无暇的脸上,还染上着几丝醉人的红晕,那张湿润柔软的嘴正惊愕的半张着,简直是……
顿时又一阵怒火中烧:“顾寒!你竟然敢带她到这种地方来!”
方沫仿佛这会儿才如梦初醒,立刻后退,方炜也早就爬了起来,仗着身高优势,将方沫扎扎实实挡在身后,苦笑道:“……”
封毅气势一盛,逼的方炜呼吸一窒,一句话了一个字便不下去,立刻明白封毅是不愿意自家“女儿”的“闺名”出现在这种地方,目光落在刚从雅间出来的丫头身上,心中一动,苦笑着改口道:“公子爷他以前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就是想听香香姑娘弹弹琴……真的……”
封毅冷冷道:“那酒呢?你别告诉我是她自己把自己灌成这样的!”
方炜简直觉得委屈之极,那子喝酒还用别人灌吗?
他一向胆大包天,天王老子都不怕,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竟有一种类似于逛青楼做坏事被老丈人逮个正着的心虚感,竟没什么胆气嘴硬或耍花腔。
“总督大人,”见方炜一幅有冤无处的模样,雅间门口的俏丽丫头壮着胆子开口道:“刚刚奴婢上楼的时候,的确看见公子一直吵着要听香香姑娘弹琴,这位哥怎么拦都拦不住,您是不是误会他们了?”
方炜正要给丫头一个感激的眼神,忽然看见一人从雅阁中漫步而出,顿时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封毅神色稍缓,转身面对干瘦老者和一身月白色织锦长袍的年轻人,淡淡道:“儿无状,惊扰了霍老先生和少堡主,还望恕罪。”
霍惊鹤将玩味的目光从方沫脸上收回,笑道:“好,好,令郎少年心性,委实……可爱的紧。”
封毅脸色一冷,转向方沫方炜,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给我滚回去!”
方沫今天的事几乎全坏在封毅手里,见他还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怒道:“你凭什么管我!”
你要是敢就凭你是我爹,我就算是真的封菀儿,也能挤兑死你,更别提爷我还是假冒的!
只听封毅淡淡道:“凭老子拳头比你大,够不够?”
“你……”
方炜一拉方沫,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走啦走啦!”
方沫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大步向楼下走去。
封毅道:“从后门走!”
方沫不理,方炜对封毅拱拱手,追着去了。
见方沫在封毅面前肆无忌惮的模样,霍惊鹤脸上玩味的笑容变得有些惊疑,目光落在封毅脸上,发现他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方沫离开的方向,不由微微皱眉。
——
出了天香阁,进了无人巷,方沫方炜相视苦笑,方炜唉声叹气道:“真是流年不利,妈的,这天下这么大,一共才不到五十个一品,结果一下子就撞到三个……这倒霉催的!”
方沫道:“唐傲刚刚就在厢房里,好歹我们可以确定,请他杀人的,的确是霍家堡的人。”
方炜大怒道:“妈的!老子不就不想干了吗,又没挖他们家祖坟,大家一拍两散不就得了,至于这么不死不休吗?”
方沫没有吭气,方炜叹道:“唐傲,封毅,还有那老不死的霍修……你我们两个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挖个坑把自个儿埋了?”
“那个老头就是霍修啊?”
“嗯……霍堡主的亲叔叔,霍家堡的两个一品高手之一。霍修一向专注于修炼,无妻无子无徒,一向不太喜欢霍惊鹤,倒是将霍空燕当亲孙女一样疼爱,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出山。”方炜有气无力的介绍了几句,又道:“要不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等明天城门一开,就立刻溜之大吉?”
刚刚唐傲在厢房没出来,封毅那边也算是混过去了,但霍惊鹤显然认出了他们。方沫临走前耍的花腔,最多能让霍惊鹤迟疑一下,推迟在封毅面前戳穿他们的时间——但这一点意义不大,一个唐傲加一个霍修,就已经能让他们两个插翅难逃了。
方沫正要话,忽然神色一冷,转身看向来路,一身月白色织锦长衫的霍惊鹤轻飘飘落下,目光落在方沫身上,缓步上前,笑道:“我是该叫你沫,还是封菀儿?”
方沫不答,霍惊鹤手摇折扇,神态潇洒自若,道:“你,如果我告诉封大人,他的宝贝女儿,竟然是个男人假扮的,封大人会不会恼羞成怒,将你们这两个胆敢如此戏弄他的贼大卸八块?”
方炜大笑道:“所以少堡主这是在提醒我们,赶紧杀了你灭口吗?”
霍惊鹤摇头失笑,道:“你是觉得可以在惊动别人之前杀了我,还是觉得,我会在没有任何安排的情况下,就孤身来见你们?”
方炜道:“哦,那么少堡主孤身来见,有何见教?”
霍惊鹤不理他语气中的嘲讽,看向方沫,道:“沫可知我这次来庸城,所为何事?”
方沫道:“你来做什么,与我何干?”
霍惊鹤笑道:“当然和沫你有关……其实我这次来庸城,是奉了父亲的命,来向封大人提亲的。”
方炜道:“封大姐是庸城第一美人,和少堡主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倒是恭喜了。”
霍惊鹤轻摇折扇,配着俊美的容貌,挺拔的身姿,倒颇有几分风流潇洒之意,道:“方炜你错了,天下谁不知道,封苓儿是要进宫侍君的,我怎么敢和皇上抢女人?我来,是向封家二姐……封菀儿姐提亲的。”
方炜和方沫对望一眼,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只怕又要骂一句“倒霉催的”。
霍惊鹤道:“方炜,你是我父亲义子,我们原本就是兄弟,我一直很欣赏你。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替你们瞒着封大人,甚至帮你们杀了唐傲。以后我做了堡主,你就是二堡主,我做了皇帝,你就是一字并肩王,我有的,你就有……”
“哈哈,”方炜笑着断道:“少堡主很会做梦啊!”
霍惊鹤淡淡道:“梦都不敢做的人,这辈子就只配活在别人脚下的淤泥里。”
方炜道:“少堡主是不是忘了,我们两兄弟前不久才拜少堡主所赐,差点做了唐傲的剑下之鬼。”
霍惊鹤淡淡道:“没有在唐傲剑下活下来的本事,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兄弟?不过是一个的考验而已……方炜,我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方炜挑眉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霍惊鹤道:“我们到底也做过一场兄弟,总不能见面杀杀。如果你不答应,我自然转身就走。”
方炜嘲讽一笑,道:“然后告诉唐傲和封毅我们的身份,看着他们将我们这两只虫子捏的粉身碎骨?”
霍惊鹤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道:“所以,你的答案?”
方炜耸耸肩,道:“这么好的提议,我为什么要拒绝?一字并肩王呢,谁不喜欢?不过,条件呢?你总不会就这么白白便宜我吧?”
霍惊鹤对方炜话的嘲讽恍如未闻,淡淡一笑,道:“条件,当然是有的,而且很简单。”
他看向方沫,柔声道:“其实,我对和封家二姐的婚事,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如果对象是沫你的话,我……”
话未完,便被怒不可遏的方炜断,爆喝一声:“放你娘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