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乱世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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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炜刚到院门,就看见站在门外怒气冲冲的黄衫姑娘祁双雨,看见他过来,祁双雨冷哼一声,道:“跟我来!”

    脚尖一点便掠了出去。

    方炜叹了口气,如今的情景,便是前面是陷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了。

    好在祁双雨很快就在一块清净山头停了下来,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方炜落在她身后,叹了口气上前,道:“祁姑娘,上次戏弄姑娘是我们不对,当时是我不心咬伤了舌头,和沫闹着玩……”

    话未完,祁双雨猛地转身,方炜吓了一跳,后面的话便接不上了,祁双雨幽幽道:“在你看来,我就是这种恩将仇报、不分是非的人吗?”

    “呃……当然……”

    “当然什么?”祁双雨瞪了他一眼,却忽然嫣然一笑,随后又肃然起来,对方炜盈盈一福,道:“多谢顾少侠相助之恩。”

    方炜被她堪比四川绝活的反应弄的目瞪口呆,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最后只能在心里再次嘀咕一声:女人心,海底针。

    却见祁双雨叹了口气,幽幽道:“其实,你们上次不肯认是对的……虽然我很清楚,如果不是你们,我不是疯就是死,或者比疯了死了还要凄惨,每一个结果都比现在可怕无数倍,但是那个时候……”

    她仰脸苦笑一声,道:“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不定真的会恩将仇报,想杀了你们灭口也不一定……”

    她一拍手,仿佛终于放下了一大桩心事似的,嫣然一笑道:“现在好啦!过了这么久,我也渐渐放下了,而且你和你家沫那么厉害,我想杀也杀不了啊!唉,这样真的很好,我其实很怕,怕自己真的变成了魔鬼……”

    方炜松了口气,道:“姑娘能想通就最好不过了!”

    祁双雨“噗嗤”一声失笑,道:“你能不能别这样一幅心翼翼,仿佛是你对不起我的样子?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不讲道理。”

    方炜干笑道:“哪里哪里,姑娘你最讲道理不过了……”

    祁双雨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又道:“那天……”

    方炜叹气道:“姐姐,咱们能别再那天了不?”

    祁双雨对自己好不容易要出口的话被他断很是不满,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跺脚道:“我就要!”

    方炜忙举手投降,道:“好,你,你。”

    祁双雨却不开口,冷哼了一声,转过身从树上随手扯下一段嫩枝,将叶子一片片撕下来扔在地上,等到叶子全部撕完了,才咬了咬牙,问道:“我不漂亮吗?你那天为什么不碰我?”

    方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就差跳起来了:“哈?”

    祁双雨转过身来,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看你吓的这幅样子,我以前是想不通,现在当然知道啦……沫原来是女孩子,她那么漂亮,除了她,你当然谁都看不上了。”

    又道:“但那天,为什么进去的是你,不是她?”

    着,声音骤然变冷。

    方炜真是怕了她的喜怒无常,心中暗暗盘算一阵,叹了口气,无奈道:“因为……沫也是男人啊!”

    这次轮到祁双雨受惊吓了,瞪大了眼睛看向方炜。

    方炜道:“不知道祁姑娘和霍家少堡主,是什么关系?”

    祁双雨还没从刚才的炸雷中反应过来,楞楞道:“没什么关系,就是路上遇到了,觉得他人还不错,就一路结伴同行……嗯,你刚刚……”

    方炜再度叹了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他不知道祁双雨是什么来历,但无非就是两种可能,第一,她是霍惊鹤的人,第二,她是个虽然喜怒无常,但心眼不坏的侠女姐姐。

    如果是前者,他们两个的来历,她早该一清二楚,而她在路上遇见方炜两人的事,不管是告诉霍惊鹤还是封毅,他们的身份立刻玩完,如果是后者,他自然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守口如瓶,不要不心漏了嘴。

    “我和沫是同乡,九年前,我母亲病逝,家里的房子地全部卖光,沫家里遭了乱匪,一家人死的就剩了他一个,房子也被一把火烧了……实在活不下去,我们只好跟着逃难的人一起离开了家乡……

    “我们在新城,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可谁知道忽然祸从天降,霍家堡一个二品客卿,看中了沫,扬言要将他收为禁胬。我们当然不能束手待毙,在他进新城抓沫的时候,设计杀了他……谁知道行事不密,被少堡主察觉,他拿了证据找到沫家里,要挟他随他进霍家堡……”

    祁双雨“啊”的一声,期期艾艾道:“那他……呃,他知道沫是……男的吗?”

    方炜苦笑道:“那个时候他当然知道沫是男的,但是现在估计以为是女的吧!”

    祁双雨瞪大了眼,愤然道:“没想到他竟然是那样的人,我还以为……算了,不他了!你继续,后来呢?”

    方炜撇开唐傲的事不提,起封家的事,只赶路时遇到半夜奔逃的封菀儿,他们一个要躲避霍家堡的追兵,一个要逃脱被送进宫侍候昏君的命运,就一拍即合,用了这李代桃僵之计云云……

    祁双雨听故事听得双目异彩涟涟,很是羡慕他们生活的精彩,感叹了一阵,末了脸色忽然又一变,冷哼道:“好吧,既然沫是男孩子,那么回到刚才的问题——我不漂亮吗?”

    又道:“如果回答的好,就算你们过关,我会替你们守口如瓶,如果回答的不好……哼!”

    方炜顿时头大如斗,真是怕了这变化无常的女人,痛苦的挠了一阵头,咬牙道:“你当然很漂亮,但是……我……我喜欢的是男人啊!”

    祁双雨一张樱桃嘴顿时张的可以放进去一个鸭蛋,眼睛差点瞪出眼眶,捂着嘴声道:“所以你们……你们……”

    方炜干咳道:“我喜欢沫,不过他还不知道……”

    祁双雨眼中闪过灼灼的光芒,这段时间一直缠绕在心上的痛苦、难堪、羞赧,还有隐隐无法言的不忿等复杂无比的情绪,都因为方炜这一句“喜欢男人”而烟消云散,甚至那一晚的遭遇都因为对方“喜欢男人”这个事实,而变得不那么难以启齿,很是豪爽的拍拍方炜的肩膀,同情道:“你放心,我不会看不起你的……”

    方炜顿时痛苦的想挠墙。

    ——

    方炜这边的气氛莫名其妙变得异常和谐,方沫那边却压抑的厉害。

    看见站在花厅中的封毅,气势汹汹的封苓儿差点吓得丢了手中的剑,再看清楚封毅在做什么之后,顿时心里被一种强烈的愤怒和悲伤笼罩,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无法抑制的自怜自艾、自暴自弃。

    原来,他不是没有温情的一面,只是他的这一面,从来都不是为了你。

    一样是他的女儿,凭什么?凭什么!

    封苓儿有些神经质的摇着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从崇拜的,视之为天、视之为地的父亲,看着他为他的另一个女儿,动作柔和的用内力烘干长发……

    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父……”

    封毅抬手制止封庭轩几人行礼,道:“你们不是要找沫吗,有什么话就吧!”

    封庭轩恭声道:“先前沫在比试中吐了血,我们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不是!”封庭轩话未完,就被封苓儿断,她看向方沫,冷冷道:“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嫁给霍惊鹤。”

    “你这句话,是在……”方沫扭脸抬头看看封毅,伸出手指不确定的指指自己:“跟我?”

    大姐,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啊,你要嫁给谁,关我屁事?

    封苓儿冷冷道:“我告诉你,我要嫁给霍惊鹤,我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恩怨,你若再针对他,就是针对我!还有,不要再在父亲面前进谗言诋毁他,我的主意已定,就算父亲不同意,我也……”

    封苓儿看向封毅,发现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咬牙道:“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方沫再次扭头看了眼封毅,发现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副一心一意侍候他的头发的模样,只好转过头,代他道:“我听今天霍修断臂之后,霍惊鹤竟神色如常的坐下来参加完宴会,虽然不少人赞他老成持重、顾全大局,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何尝不是凉薄的令人害怕。以我看来,他绝不是好的夫婿的人选,你为什么一定要嫁给霍惊鹤?”

    封苓儿双目含泪,几乎是怒吼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不嫁给他,难道进宫去侍候那个昏君不成?”

    方沫道:“你不想进宫?”

    封苓儿看着方沫,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方沫好奇问道:“那你告诉过封大人,你不想进宫吗?”

    封苓儿看着封毅,凄然道:“我了有什么用?我的事,他从来都不会管。我在他心里,和前程比起来,算什么?了他只会觉得我不识大体,只会更不喜欢我……”

    方沫看看她,又回头看看封毅,再看看封苓儿,道:“那你不如试着现在?”

    封苓儿一愣,抬头愣愣看向封毅,封毅淡淡道:“我听到了。”

    看向封苓儿,道:“你不想进宫?”

    封苓儿愣愣点头。

    封毅淡淡道:“好。”

    好?封苓儿失神的看着封毅:好?他这是答应了?答应她不必进宫了?

    她算是了解自己的父亲,知道他不会因为这里有别人在,就做出违心的决定,也就是,他的确是答应了她不必进宫。

    原来只要她开口,他就会答应?

    既然如此,那她和她母亲痛苦这么久、折腾这么久算什么?

    她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心中的怒火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烧越旺,悲愤道:“你明明知道我和母亲……你……你……”

    封毅淡淡道:“你们谁都没有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想必是无需我管,我又何必多事?”

    “多事……”封苓儿摇头道:“你这是多事?”

    方沫看着情绪几近崩溃的封苓儿,忽然有点同情她起来,道:“封姐,我知道大户人家行事,时常遮遮掩掩,仿佛每一个字、每个眼神都有深意,却从不明白出来,反而事事让人揣摩。但你不知道,有些人是很懒的,你不明白出来,他就是知道,都懒得管。而且行走在武道之上,往往要心无旁骛,万物不滞于心,难免会忽视身边的人……”

    方沫话未完,便被冷冷断:“那他怎么不忽视你?”

    方沫眨了眨眼,迟疑道:“大概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要是整天出去杀人放火、惹是生非,大概封大人就会管你了。”

    封苓儿冷冷道:“就像你一样?”

    “呃……”方沫从桌上端起一杯酒,耸耸肩道:“我只杀人,不放火。”

    完低头喝酒。

    旁人讲究端茶送客,不知道端酒算不算?

    看来是不算的,封苓儿三兄妹也好,封毅也好,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却谁都不开口。他们不话,方沫自然也懒得吭气,自顾自的喝自己的酒。

    封苓儿在原地杵了好一阵,才咬唇道:“不管你什么,我还是要嫁给霍惊鹤!”

    方沫不确定这句话是对自己的,还是对封毅的,估计是后者居多,于是不吭气,封毅也没有话。

    封苓儿见状,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道:“封菀儿,你听到没有,我要嫁给霍惊鹤!”

    躺枪的方沫无奈点头:“嗯,听到了,所以呢?”

    封苓儿冷然道:“所以你以后最好离他远一点,更不要阻挠我们在一起,否则我封苓儿,和你势不两立!”

    方沫神色微冷,放下喝空了的酒杯,道:“有几件事,好教你知道。”

    他一根根竖起手指,道:“第一,你封大姐要嫁给谁,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不必特意来告诉我。第二,就算是杀人放火,也该有个先来后到,我先与他结仇,你才要嫁给他……大姐不觉得自己太不讲道理了吗?”

    “最后,”方沫笑笑,竖起第三根手指,道:“也是最重要的,我还真不在乎,多封大姐一个……仇人。”

    轻飘飘充满了嘲讽意味的“仇人”两个字,让封苓儿气的浑身发抖,道:“好,你好……我们走着瞧!”

    转身拂袖而去。

    封庭渊叫了一声“妹”,忙跟着出去了。

    封庭轩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封毅,无奈苦笑,行了个礼告辞离开。

    终于清净了,方沫没骨头似的摊在椅子上,道:“封大姐应该不是真要嫁给霍惊鹤,这是在赌气呢,看封大人你到底站……呀!痛!”

    封毅松开拉扯他发丝的手,淡淡道:“叫爹。”

    方沫原本就是假冒他女儿来着,当然不在乎叫他一声“爹”,先前只是能不叫就不叫了,闻言皮笑肉不笑道:“本座还要运功疗伤,老爹你是不是可以跪安了?”

    完脑瓜上就挨了清脆的一击,封毅负手悠然出门。

    方沫朝天翻个白眼,拎起酒壶。

    封毅前脚出门,方炜后脚便从窗户翻了进来,摊在椅子上,叹道:“女人这种生物,应付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唉!”

    方沫一边喝酒,一边慢条斯理道:“女人一点都不麻烦,天底下会让你觉得麻烦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你喜欢的,一种是喜欢你的。”

    方炜没好气的看着他,道:“又是从话本子上看的酸话?”

    方沫眨眨眼,道:“听起来蛮有学问的样子,我就记住了……”

    方炜重重的吁了口气,无语望天。

    你子大也是个一品高手,就算是冒牌的,可是要不要这么幼稚?

    又想起那个一样爱看话本子,缠着他热心无比的为他的“追妻”之旅出谋划策的女侠,顿时头大如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