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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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从落地玻璃窗的大窗帘缝隙里照进来,缓缓移动,照到了枕头上。

    秦渊皱了皱眉,有点痛苦地半睁开了眼睛。头顶的天花板上吊着欧式的铁艺吊灯,墙上是淡素色的壁纸,一切都是熟悉的现代气息。

    他怔怔盯着墙上的暗花壁纸,好半天才从混乱的情绪中醒过来,分清楚了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

    房间里中央空调温度宜人,夜晚只盖了一层薄薄的蚕丝被,他微微一动身子,刚想掀起被子起床,忽然地,身体就僵住了。

    他悄悄地伸出,向着下面探去,脸忽然红了。

    湿漉漉的一片,带着点极浅淡的某种特殊气味。

    平时清晨起来时也常常有正常的生理现象,可是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厉害过。轻轻一碰,也能感觉出来前所未有的火热和坚硬。

    他懊恼地闭上了眼睛,重新盖上了被子,咬牙把伸到了下面。脑海里全是某个人,一会儿是他在学校里懒洋洋冲着自己笑的样子,一会儿又是梦境里穿着锦衣、拿着长剑的戏谑表情。

    还有就是,昨夜梦里那全然陌生的神情。嘴巴张开的时候,那双桃花眼水汪汪的,从下面往上望过来,带着隐秘的、不出口的挑逗。

    许久之后,他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颤,在被子下面慢慢放松了。

    他慢吞吞地滚到一边,从床头柜里找出崭新的内-裤,翻身下了床,走近了浴室。

    密密的水花从恒温龙头中洒下,冲在他光洁的身体上,沿着形状优美的背脊飞速滑落。

    他闭着眼默默冲洗了半天,偶然一睁眼,在旁边的梳洗台的精子中,看到了他自己。

    颜色彤红,眼睛里有点血丝。一低头,水珠沿着湿透了的头发往下不断滴。他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盯着胸口那点娘胎里带来的红色胎记。

    温热的水打在那里,像是要把皮肉烫伤一样,微微带着疼,颜色比往日好像还更加殷红。

    他微微叹了口气,靠在了身后的瓷砖上,后背冰冷,胸前火热。

    就好像梦境里那样,身下是冰冷的山石湿地,身上是那个少年火热的呼吸。

    从浴室出来,他才发现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多。

    他平时很少起得这么晚,都是昨晚上睡得太不安稳,以至于迷迷糊糊的,一直半梦半醒,精神就难受,直到接近黎明时分,终于才真正沉睡了一阵子。

    来到楼下,家里别人都吃过了早饭,魏清琏正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在客厅逗弄,见他下来,急忙就向着厨房喊:“快,帮渊把早餐热一热。”

    临近年关,秦祝枫生意上的应酬更多,一大早就出去了,家里只剩下魏清琏和孩子们。

    厨房里的佣人赶紧答应着,很快就把温着的早餐端了上来,中式的三鲜蒸饺、香菇瘦肉笼包、八宝粥摆了一盘子,另外还有一盘子是西式的火腿三明治配煎蛋,旁边摆着一杯进口低脂牛奶。

    魏清琏抱着好婴儿走过来,坐在他对面,温柔笑着:“不知道你现在口味有没有改变,就都弄了些。你爱吃什么,就直接,我下次也记得专门叫他们弄。”

    秦渊看了看她毫无芥蒂的样子,心里又觉得有点微微的过意不去。

    这个继母文化水平不高,可是脾气倒也是真的好,自从嫁给他父亲后,在家里也算是个尽职的家庭主妇,对秦祝枫异常温柔听话不,对他这个继子的生活也算是照顾得妥帖,无可挑剔。

    “谢谢魏阿姨费心了,我都可以。”他礼貌地颔首,声音和气了些,“以后家里早上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用单独为我做。”

    魏清琏嫣然一笑:“没关系的,你吃得好最重要。”

    秦渊一边夹起,一边温和地看者她怀里的婴儿:“欣的眼睛真好看,像妈妈呢。”

    粉雕玉琢的孩子从来都叫人心里柔软,几个月大又正是胖乎乎惹人喜爱的时候,他虽然对魏清琏不太待见,可是面对着这个新出生的妹妹,却还是从心底里喜欢着。

    魏清琏随逗了逗孩子,却幽幽叹了口气:“我倒希望生个像爸爸的男孩子。”

    这话得不伦不类,秦渊心里别扭,只得默默低了头吃粥,半晌才:“女孩子和男孩子没有区别的。一样可以深造学业,一样可以继承家业,一样可以参与企业管理。”

    他抬头静静看着魏清琏,终于还是决定再几句:“阿姨您热爱种花烹饪、喜欢教子育儿,当然也很好。但是思泉和欣,她们都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无论是父母还是兄长,要做的都是尽力给她们富足的生活、良好的学习环境,然后让她们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而不是越俎代庖。”

    魏清琏低着头,唇角不知道是哀怨还是自嘲:“女儿终究是女儿,你父亲还是指望儿子能撑起来这个家的。到时候,我只求你爸能看在也是亲身骨肉的面子上,给她们多分点嫁妆,我就感激不尽了。”

    秦渊无语地看着她,心里又是惊诧,又是极度不适,忍不住脱口而出:“魏阿姨,您以后少看点古装宫斗剧。”

    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怕是农村的姑娘都不见得的出来,这么凄婉隐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个哥哥马上就要夺权逼宫、再把继母和妹妹赶出家门了呢。

    果然不该和这个女人聊天的。上一刻还对她的贤惠稍有感激,下一刻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要听她这种穿越剧的台词。

    魏清琏脸色涨红了,还要话,秦渊已经匆匆喝下最后几口粥,站起了身:“魏阿姨您忙,我上去看书去。”

    快步上了楼,他关上了房门,坐在了桌前。

    上午阳光正好,桌面上的安静地摆在那里。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竟然不敢去打开。

    幸好这个人不在眼前,不用面对面看着彼此,不然的话,他简直没有办法面对他的眼睛,他的嘴唇。

    可是显然害怕什么就来什么,桌上的忽然开始响铃,他猛地坐直了身体。

    是阮轻暮!

    他飞快地抓起,看着那来电头像,心跳忽然猛然加速。

    几乎是慌乱又糊涂的,他第一时间按下了拒绝键,然后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该什么?怎么面对那清亮又熟悉的声音?

    店里,阮轻暮诧异地看着响了一声又挂断的电话,又拨了一次。!?又断了?

    “老板,你这新有问题,呼不通!”他皱着眉,“换一台。”

    老板急了:“怎么可能,这都是为了迎新年刚进的新子,你再试试?”

    阮轻暮按了免提,直接再拨了一次,果然又立刻断了。

    “是吧,三次都是响一声就断,这不是有问题才见鬼。”

    老板拿着,啪啪按了一串自己的电话号码,立刻,旁边他的响了。他松了一口气:“看!好的,打我的电话正常啊!”

    阮轻暮狐疑地皱着眉,随拨了方离的电话,很快,那边也接了起来,声音柔柔的:“阮哥,你找我啊?”

    阮轻暮揉揉眉心:“没事,我试新呢,挂了啊,下午见。”

    秦渊这个大猪蹄子,干什么连着挂他电话!就算有事不能接,发个短信一声不会?

    “行了,没坏就行。”他登录了新的微信,“600元是吧,买了。”

    “60啊!”老板苦着脸,“你一张嘴又给我减掉0,我卖一台才挣00块,”

    阮轻暮叹了口气:“老板,不瞒你,这钱我没找家里要,全是自己一分钱一分血泪打工挣的。”

    老板斜眼看着他:“打什么工啊?”

    阮轻暮一脸哀痛:“穿奇形怪状的衣服,站着给几千人看,还求她们买打折东西。”

    老板一拍大腿:“我也干过,那是累!”

    阮轻暮吃惊地看着他:“看不出来啊老板。”

    就这矮壮的身材、扁圆的憨厚面相,也能直播带货?

    “在商场扮丑发传单嘛!我年轻时也干过,一天下来腰酸腿疼。行了行了,一千六你付钱吧。”

    阮轻暮拿着新,兴高采烈地往文化街赶。

    昨天的生意更加火爆,瑞姐当即就把三天的工资全提前结算了,原本是不到两千的,直接给了个两千整。

    除了的钱,剩下再凑凑,也够去取画框装裱的了。

    刚坐上公交车,秦渊的微信终于到了:“刚刚在和家里人聊天,不方便电话。现在好了。”

    阮轻暮舒舒服服地靠在座椅上,大太阳晒得他昏昏欲睡,心里又暖又宁静,忽然心血来潮,点了一下视频通话。

    秦渊在那边,蓦然一愣,心翼翼地又给按断了:“怎么了?”

    阮轻暮有点不高兴了,干嘛三番两次拒绝他呀!

    “买了新啊,我试试各种功能好用不好用,配合一下。”他蛮横地回,“不配合我就找别人了啊!我去和方离裸聊去。”

    屏幕亮了,视频通话页面迅速地闪烁着,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接了起来,笑吟吟地刚一看画面,就皱起了眉。

    难怪不和他通话,这明显是生病了吧。

    他心疼地看着镜头里神色憔悴的秦源,再看看他明显的微青眼圈和红血丝:“是感冒了还是什么?感冒就不要勤洗澡了啊,一大早的怎么头发全潮的,能不能不要这么爱干净?冬天少洗一次澡不会怎样的!”

    秦渊静静地听着,偶然抬头看他一眼,又飞速垂下眼帘,不太和他的眼神交流:“没有了,只是微微有点头疼。”

    阮轻暮不话了,半晌才幽幽:“你快去休息,挂了吧。”

    秦渊这种人,多累多难受都不会出来,现在亲口头疼,那一定是病得厉害了。

    那边那个后妈大概率是不管不问的,也没个人真心照顾。

    秦渊的眼睫在画面里轻颤着,飞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好,等你晚上结束直播,我睡好了再找你。”

    想了想,他又低声加了一句:“原先我爸叫我过完正月十五再回去的,我待会儿打算和他,过完初三就回去。”

    阮轻暮“嗯”了一声:“那你家人会给你过阴历生日不?”

    上次在秦渊家里他过,他出生时是在除夕,但是现在的人基本都是过阳历生日了,没人会记着每年一变的阴历生日。

    秦渊:“不会,都是过阳历。”

    阮轻暮的心情忽然跳跃地如同鹿:“那你回来,我给你补庆祝阴历生日。”

    秦渊的声音柔和,眼睛里方才的困倦也渐渐散去,恢复了清明透彻:“嗯,我想看生日礼物。”

    阮轻暮笑了,微微有点得意:“我这就去取呢。”

    两个人默默在视频里对视了一忽儿,公交车报站声响了,阮轻暮跳下了车,看着秦渊要挂电话,阮轻暮又忽然低声叫:“等等!”

    身边街道行人匆匆,没人注意,他悄咪咪地单对着屏幕比了个的爱心势:“病人,记得吃药去。”

    望着屏幕上迅速飞红起来的俊朗面庞,他飞快地把揣到兜里,低垂着头,把连帽卫衣的帽子扯下来,挡住了发烫的脸。

    大年三十终于到了。

    今年的除夕应景地下了点雪,城市里虽然被初雪装点得银白一片,可是四处张灯结彩,也不觉得肃杀冷清。

    秦家的别墅里更早早布置上了中式的大红灯笼和春联,庭院里新采购了大株的金桔树和各种时令花卉,姹紫嫣红的,在银白了一片的庭院里,反倒显得喜气又洁净。

    从一大早开始,家里的厨房就热气腾腾,魏清琏指挥着佣人,开始忙活一年一度的年夜饭。

    秦渊早上起来,也没再在房间里刷习题,而是陪着思泉在户外玩了一会雪,再回到别墅客厅时,时间已经快到了中午。

    他们这里是晚上是年夜饭,中午这一顿就和平时一样,吃得简单些。他和秦祝枫面对面坐着,父子俩一边吃一边聊,秦渊却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他的眼角扫过客厅最边上的那处厅柜上,空空如也,没有像这么多年一样摆放着东西。

    本地的风俗是在家里客厅留个案几,平时不摆放,到了年节时才摆放上家里长辈和至亲的牌位,面前放置些简单的火烛和果品,表示一点祭祀的心意。

    在老家院子里住的时候,年年都是这样过的,他妈妈死的早、更是死于非命,本地风俗里就更加要记得祭奠,图个告慰,也图个死去的人在阴间看到至亲的惦记。

    就算是搬来了这里,去年春节时,这里也依旧在过年时摆放过几天的。也并没有大张旗鼓,更没有摆放骨灰什么的,只是做了一个的简易牌位,和长辈们的牌位放在一起。

    去年这个时候,他和父亲在开饭前,都简单地供过几支香,他还亲摆过果盘。

    可是现在,那里是空的。

    一直到了下午,到了快要开饭前。那里依旧是空的。

    坐在茶几上,秦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心里空落落的,半晌终于咬着牙,对着旁边的秦祝枫低声开口:“爸,我妈的牌位是不是放在哪里了,我去拿一下?”

    秦祝枫呆了呆,终于恍然大悟,有点狼狈地一叠声叫:“清琏,清琏你来一下!”

    魏清琏穿着一身丝绒夹袄,颜色粉嫩,笑盈盈地过来,看秦祝枫指了指那处空白的案几,好像吃了一惊,赶紧抱歉地笑:“哎呀,忙活年夜饭太忙,竟然忘了。”

    她扬声冲着一边的佣人叫:“吴姐,快去储藏室,把牌位和香烛什么的都拿来。”

    她贴身使唤了好几年的佣人吴姐答应了,跑着去了,一会儿里搬着个箱子出来了。

    不知怎么,刚刚走到客厅,她就忽然在台阶处绊了一跤,整个人扑倒在地,里的东西摔了一地。

    香烛、牌位、祭祀用的果盘和几本佛经,全都摔到了地上,其中一个牌位裂成了两截,躺在冷冰冰的地上。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吴妈坐在地上,带着哭音扶着腰:“先生夫人,对不起对不起,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实在不中用”

    秦渊眉心猛地一跳,急跑过去,从地上捡起了那断裂的牌位。

    别的长辈的都完好,裂开的,是他母亲的。

    秦祝枫跑过来,脸色发青,低下腰看了看牌位,扭头冲着吴嫂怒喝:“怎么搞的,平时做事也没这么毛毛脚!”

    魏清琏也赶紧跑过来,颤了颤嘴唇:“大过年的,碎碎平安嘛。”

    瞥了一眼父子俩,她连忙又冲着吴嫂:“还不快去拿强力胶水去?粘上可以用的。”

    吴嫂慌忙站起来,颤巍巍就要走,刚走到门厅口,身后秦渊已经冷冷地开了口。

    “不用去了,找到胶水粘上,也能再故意摔坏的。”

    吴嫂身子一颤,惶恐地回头:“少爷你什么?不能冤枉人啊,我、我年纪这么大了,脚滑了啊”

    秦渊盯着她,目光幽冷:“我没你摔的,你不过是‘恰好’跌了一下而已。谁做的,谁心里自然清楚。”

    在秦祝枫惊诧的目光里,他淡淡瞥了一眼魏清琏,心里被什么堵着,像是快要炸开胸口,喷出来一般。

    他心翼翼地捡起断成两截的牌位,讥讽地笑了笑,指着断面和旁边磕掉的豁口:“里面是石膏的,新旧伤痕明显颜色不同。”

    牌位断口处,带着微微的黄色。而新磕出来的边角,露出来的断面明显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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