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请你吃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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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渊紧紧按住他的,低头看着他,脸庞靠近,腕上加了力。2

    一瞬间,很难分清楚,他是想也报复性地去揉几下阮轻暮的头,还是仅仅想要低下头,靠近一点,看清楚身下少年那似曾相识的脸。

    阮轻暮没有动,仰着头迎着他的目光。

    窗外的月色透过室外稀疏的树丛,再透过窗棂,照在平躺着的阮轻暮脸上,显着白瓷一般的光洁,眉眼精致。

    实验三中的宿舍条件好,熄灯停电只限于照明线路,空调是单拉的4平方电线,晚上并不拉闸,这样的安静下,能听见静音空调极低的风声。

    室内温度舒适,可是秦渊的额头,还是有一点极细的汗水,呼吸也有点不易察觉的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他高举腕按住的阮轻暮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暗夜里,他平时那泛着轻红的唇色看不太清,可是这一瞬,平静的男生寝室里,似乎有春风掠过,撩拨起一池春日的碧水。

    “要摸回来就快点,不然我都要睡着了。”他懒洋洋地,眼睛微眯。

    秦渊忽然放松了力道。

    几乎是狼狈地,他粗鲁地抓着阮轻暮的腕,送回了床栏那边,飞快放下了蚊帐。

    夜色中,阮轻暮似乎极浅地笑了一声。

    许久以后,他轻声问:“喂,睡着了没?”

    秦渊重重地翻了个身,发出了一声回应般的响动。

    “食堂的早点吃腻了,没劲。”阮轻暮像是在自言自语,“明天去外面的早点店吃吧?”

    秦渊没有回话,却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请你客,谢谢你的笔记。”阮轻暮也不气馁,伸把摸出来,“我定在六点了啊,等你十分钟,不起来我就自己去。”

    秦渊还是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他的屏幕也亮了起来。

    阮轻暮看着墙壁上映过来的微光,无声地笑了。

    八月份的清晨,很早就天光大亮。

    闹铃响了起来,阮轻暮迷迷糊糊地摸出,正想像以往一样按掉,忽然脑子里有根弦轻轻响了一声。

    他猛地睁开眼,一看,六点整了!

    一骨碌爬起来,有点蒙。对面床上已经空了,没人。

    再一抬头,卫生间的门开了,秦渊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清爽干净,带着明朗朝气,身上的校服也换好了。

    阮轻暮愣愣地从床沿上探出身去:“你定在几点啊?”

    难不成五点多就起来了?

    秦渊凤目微抬,淡淡地:“等你十分钟,过时不候。”

    阮轻暮瞪着他,忽然笑了:“行行行,等我。”

    昨晚上,他等他十分钟,现在就原句奉还了,真是气鬼。

    他飞快地爬下床,飞也似的奔去洗漱完毕,草草套上校服,拎起书包。

    “我们班百晓生跟我的,学校东边那个巷子,里面有家李记笼汤包,超好吃,现在这么早,不用排队。”

    秦渊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没有动。

    阮轻暮抓起拐杖,兴冲冲地往外走,看他不动,转过头:“啊?真不去啊?”

    不会吧,真是自己想太多,人家就是早起按时晨读?

    秦渊淡淡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前。

    两粒扣子没扣,衣领也是歪的,露出一片胸口,白得惊人,更露出了浅浅的锁骨。

    “穿成这样,你确定?”

    阮轻暮莫名其妙地低头看看,穿成哪样了?

    秦渊冷着脸伸出,把他的纽扣全都扣上了:“校规细则第十七条:衣冠端正、纽扣扣牢,不得乱改校服式样,禁止明显异色染发。你这样,进校门会被查。”

    阮轻暮撇了撇嘴:“你骗人。我以前就这样进校门的,没人管。”

    秦渊眼睛轻抬,一双狭长又锋利的眼睛波光一闪:“我是风纪部副部长,我抓,那就可以抓。”

    阮轻暮:“”

    名门正派的少侠这样公然独断篡改规则,真的好吗??

    学校有不少走读生,附近的巷子里,各种各样的饭店和早点摊都异常红火。

    巷子毕竟距离校门有点距离,外出一趟总得要点时间,爱睡懒觉的住校生就不爱来,宁可一睁眼就往食堂跑。

    高一的新生都还没报到,现在暑假补课的都是高二和高三学生,专门跑出来吃早点的就不太多。

    两个人走进巷子的时候,早点摊都开了,每家店里都有些学生常客,女生明显更多些。

    阮轻暮高一都是走读,每次在家里吃早饭,这里还真的一次也没来过。他四下张望着,“李记笼包哪里啊?”

    秦渊的脸色也有点茫然:“不知道。”

    阮轻暮叹了口气:“你不是住校的吗?也从来不来这吃口好的?”

    “食堂没什么不好。”

    “你这个人很无聊啊你知道吗?”阮轻暮懒懒地收起拐杖,挨个看巷子两边的早点摊,“在食堂和在馆子里吃能一样么?一个是填饱肚子,一个是情趣。”

    秦渊回头看他一眼,果然一到校外,这个人的拐杖就是个摆设,走得毫无障碍。

    “你天天装瘸子,到底烦不烦?”

    阮轻暮拿起拐杖,在空中挥了挥:“我得装满一个月,不然老简随时叫我上台上读检查。”

    秦渊表情淡淡的:“不是因为上体育课太热,想坐在树下乘凉?”

    “你不要这样,太聪明的人会叫人敬而远之,知道吗?”

    六点多,户外不算炎热,不少早点摊都把桌子摆在门口,有些学生已经坐在外面,当街吃了起来。

    他们俩这么沿路一边走一边找,不少目光就有意无意地瞟了过来,还有女生互相看看,偷偷拿着,对准过来。

    阮轻暮弯下腰,冲着路边两个吃豆腐脑的女生问:“能不能麻烦问一下,那个什么李记汤包在哪?”

    两个女生害羞地赶紧收起:“啊,一直往前走到巷尾,左边人多的那家。”

    阮轻暮看着她们,扬了扬眉:“谢谢啦,不过拍照归拍照,把我拍好看点。”

    一个女生看他和气,也不怕了,红着脸声:“会的,会把你们都拍得好看的啦。”

    阮轻暮耸耸肩:“不用管他。”

    他扭头看看不远处剑眉凤目的那个人:“反正他怎么拍都好看。”

    两个女生低低叫了一声,对视一眼,吃吃地笑。

    “那我能把照片发出去吗?我们会修图的。”女生又壮着胆子问。

    阮轻暮脸一板:“不准修他,只准修我。”

    秦渊笔直地站在那里,看着阮轻暮和两个女生不停聊天,脸色越来越冷淡。

    阮轻暮还要再点什么,一个女孩子冲他伸后指了指:“秦班长走啦。”

    巷子末尾,往左边一看,果然藏着玄呢。

    一家居民楼的一楼门面被改造过了,也不知道怎么通过的检查,来吃笼汤包的学生们挤在一起,明显比别家的生意红火。

    一笼只有的八个,因为皮薄,显得玲珑剔透的,隐约看得见里面饱满的汤汁。配着黑红的八宝粥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

    “来嘞,两笼鲜肉笼,两碗八宝粥——”老板娘吆喝着,从白汽缭绕的大蒸笼上拿下来,摆在他们面前。

    阮轻暮拿筷子挑起一个,放在碟子里,浇了点醋汁上去,开了个口子轻轻一吸,果然,里面的汤汁不仅鲜香,颜色都是明晃晃的,澄澈又不浑浊。

    喝完了汤汁,再去吃里面的肉馅,同样紧实鲜美,带着点本地口味的微甜。

    旁边秦渊夹了一个笼包,瞥了一眼阮轻暮,看着他那挑剔又讲究的吃法,淡淡地:“照你这么吃,我们就别上早读课了。”

    阮轻暮嗤笑一声:“人生在世,吃喝玩乐再重要不过了,急什么啊。”

    旁边的桌上,好几个学生悄悄地朝他们看,有男有女。

    阮轻暮慢条斯理地吃了好几个,才摇摇头:“肉馅儿是新鲜的,面皮还是不够薄,汤汁要是再加点别的味儿就好了,醋汁也有点单调了,口感不丰富。”

    秦渊抬头看看他,语气平淡:“哦,那是。肉馅里要是加一点新鲜松茸调味,那当然最好。这里的蘸醋是平庸了点,用宁化府益源庆的,或者山西水塔的,都更绵长酸冽点。”

    旁边好几个女生食不知味地咽下个笼包,满脸一言难尽:“”

    算了算了,长得好看、吃得也赏心悦目的两个大帅比,装逼也能被百分百原谅。

    不过学霸这么一本正经的,到底是真的在接话,还是在反讽啊?!

    阮轻暮抬起头,微微一笑,看着秦渊:“我以前吃过一家极好的笼汤包,不是蟹黄,就是纯肉做的,每天就做一百笼,得去领牌子等着。可惜啊,现在吃不到了。”

    秦渊“嗯”了一声:“蟹黄汤包再鲜美,那是食材好,能把普通鲜肉笼做得好,才见功夫。”

    旁边另一桌男生悄悄对了一下眼色,一个人低头拿着,悄悄给对方发了个私聊:“尼玛长见识了,这两人是一本正经地吹啊。”

    “秦渊不是吹吧,人家家境那么好,阮轻暮才是吹!”

    “佩服佩服,这样都不笑场。”

    阮轻暮吃完了最后一个笼包,歪着头一叹:“这味道也可以了,毕竟只是早点摊。你等我以后找找,找到了真正好吃的,我再请你。”

    秦渊看看他,神情有点奇怪:“你这么爱吃笼包?”

    阮轻暮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笑容有点奇怪的怅然。

    “也不是,就是想请你吃。”

    上辈子有一次,这个人听闻风雷庄的灭门惨案是他做的,非要千里奔走,漏夜追杀,最终两个人打得都没了力气,凌晨时分来到了一家繁华镇上,迎面看见的,就是旌旗招展的一家著名汤包铺子。

    再斗再杀,再恨得想把对方捅个对穿,也不能不填饱肚子。

    清晨的霞光下,陌生的镇里,两个人满身血污地坐在店外的木桌前,平心静气地吃了两笼鲜肉笼。

    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一直记得那家笼包的滋味,也记得那位秦少侠当时冷如冰雪的脸。

    虽然吃得优雅又克制,可是他就是觉得,这个人一定和他一样,觉得这家包子铺的味道极好。

    要不然,怎么会在远赴大漠、追杀他的仇人时,还特意绕道那个镇,一个人再去吃了一笼鲜肉汤包呢?

    而且,还在空无一人的桌对面,摆了一副空置的碗筷。

    还为已经死去的他摆了一杯桃花酒,一如过去他们对酌过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