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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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四中校队训练少了位经理,却多了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杜栩来的时候没感觉,见文成武拼命给他使眼色,一回头才发现场地外站了个不速之客,他后知后觉地看了眼企鹅,虞瑜仍旧没有消息,特别关心提示音没响他都没留心手机,倒是冯卓林在“出柜讨论组”里刷了一堆消息艾特他。

    总结一个中心思想就是熊婉这个标准的好学生居然借口上厕所跑出教室,根据她在食堂向虞瑜听校队相关事务,推测其前进目标是校队训练场地。

    好吧,现在不是推测了。

    杜栩郁闷地仰头望天,顿时有一种抽他妈百八十盒烟,再喝百八十罐酒一醉解千愁的冲动。

    他们现在成立了一个名为“出柜讨论组”的群,而“一觉醒来,世界变了”讨论组早在寒假前就解散了,凡是长眼睛的人都知道“四中三不管”现在处于一种非常和谐的状态,可以是惹了其中一个另外两个就能过来给撑场子站台的交情。

    “我就纳闷了。”杜栩嚼着巧克力豆解烟瘾,一脸不可思议地对高奇斌,“现在是个人都知道我对她没意思了吧?她自己看不出来?”

    他真心希望熊婉真的能像他妈的那样,住到暑假就走人,地球之大爱去哪去哪,从此相忘江湖再也不见。

    “你永远理解不了女性恐怖的执着,以及在追男人方面能有多No yao face。”高奇斌从头到脚散发着“我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的气场,显然曾经受过类似的伤害,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和杨帆学姐套近乎的熊婉,提醒杜栩,“你和虞瑜心点儿,别被她抓个马脚满世界宣扬,再被强找去谈话。”

    “这种事她时候绝对干得出来,现在能不能这么干我还真不知道。”杜栩脚尖一勾颠起球,把球传给高奇斌。

    高奇斌顺利接球传给另一个队友,“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呗,可别因为这人影响你们——爸爸我可以送因为被禁赛跑去买醉的未成年儿子回家,但不负责送失恋的酒鬼回家。”

    杜栩得意洋洋地:“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男朋友特别信任我!在找对象的眼光上你还得和大哥多学习学习!”

    高奇斌:“……我他妈学习你十八辈祖宗!”

    这贱货真是有条件要秀恩爱,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秀恩爱。

    因为要工,高奇斌没去参加足协杯和冬令营,技术居然没怎么落下,跟几个板凳球员比还是高出不少,“第一替补”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杨帆学姐和郝葭通了信,正式加入“出柜讨论组”,一见到熊婉脑子里就自动补出一场“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的年度苦情大片,委婉而坚定地告诉她校队是真的不需要再多一位经理。

    晚上放学杜栩照例找个借口摆脱熊婉,去虞瑜家门口转了一圈,可惜大门依旧紧闭,耳朵贴在门上半天也没听见里面有声。

    根据当地习俗,人要在去世后的第三天火化。

    虞瑾以出差为借口晚回来两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进门,在看到客厅坐着的人时被吓得后退半步,她后面稀稀拉拉跟着十几个中老年妇女,整个一老中青三代女子旅游团。

    虞老爷子家里已经摆好遗照,前面一个香炉里插着三根点燃的香,两侧的长明灯一闪一闪,在没开灯的客厅里营造出一种鬼片取景场地的氛围。

    虞父把妻子和儿子赶去睡觉,自己守了一夜,抬眼看见虞瑾大张旗鼓地进门,还没话脸色就黑了半度,“干什么?找人砸场子?”

    吴女士是虞瑾的生母,女儿一出生就和丈夫离婚了,二十几年没有音信,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见虞父为难自己女儿,她马上帮着出头:“叔子,话怎么这么,瑾爷爷去世了,她还不能回来看看吗?她在这住二十几年,难不成老爷子一走你们就要赶她出去?”

    虞瑜一晚上没怎么睡好,被各种噩梦缠着,听到外面开门声就醒了,他坐起来,头天晚上没换衣服,倒头就睡,牛仔裤还好,衬衫上皱皱巴巴的,他起身去衣柜里翻了一件黑色衬衫换上。

    吴女士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在这隔音一般的老旧区,怕不是隔壁邻居都听得一清二楚。

    开门见山、点出主题、明确主旨——

    三连击手法极其熟练,这位大妈上学的时候作文一定拿过满分。

    “别,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叔子’。”虞父半分目光都没给她,好像多看她一眼都是脏了自己的眼睛,他转向自己的侄女,冷冰冰地对她,“我过了,房产证和存折早晚都是你的,我和我儿子不稀罕那两张书签。”

    这一句话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习俗丧事时要开门,虞瑜觉得这纯粹是放屁。

    方便猫猫狗狗来看热闹的吧?

    “我爷爷死的时候虞瑜在旁边吧?”一群大妈的七嘴八舌里,虞瑾声音越来越尖刻,“什么都推到我头上,你就不知道管管你儿子?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了什么把爷爷气死的?还有他没事往家里带乱七八糟的人,不定……”

    客厅里的人谁也没注意旁边的房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虞瑜一阵风似的冲到虞瑾面前,扬手一巴掌,把正发疯撒泼的堂姐翻在地。

    “人了!人了啊——大家都来看看啊——”吴女士娘家的一个亲戚反应迅速,马上扯开嗓子大喊,高音吊得不去京剧学院简直是浪费人才,一伙大妈呼啦啦地围到虞瑾身边把她和虞瑜隔开,同仇敌忾的架势好像虞瑜不是给了他堂姐一巴掌,而是捅了她们一人一刀子。

    别虞瑜,就连虞父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泼妇阵仗,一时间没来得及出声镇场字。

    这一个大耳刮子得清脆,一声脆响听得大清早起床看热闹的邻居脸上隐隐作痛,还有人嘀咕一句“这孩子怎么连自己姐姐都”得到周围人的低声附和,被虞瑜冷眼一扫,赶紧低头闭嘴装孙子,捂着脸匆匆散了。

    吴女士跑几步过来扶起女儿,努力憋红眼圈,对虞瑜大吼:“你干什么,快点道歉!”

    “真对不起,没摔到吧?不过摔坏了也是你自己活该。”虞瑜双手插兜,嘴里着不伦不类的道歉话,脸上没有一点悔过的意思,斜着眼睛看向吴女士,“还有,你没资格和我逼逼,回去记得买瓶胶水把嘴黏住,免得哪天走路上被人套麻袋。”

    吴女士被他呛得不出话。

    她不出话,她娘家的一个中年大妈站出来替她发声,“你知不知道你姐姐的公司是世界五百强企业?她领导同事人脉多着呢,回头活动活动关系,你信不信能让你大学都上不去?”

    这群人可能觉得和“世界”两个字扯上关系的就是牛逼,管它是倒第一还是正第一。

    而且虞瑾都混成那样了,还能有什么关系?一个等着倒闭逼她辞职的新部门吗?

    虞瑜冷笑,“我怎么不记得世界五百强里有泼妇公司?好像也没有医闹公司和撒泼滚公司吧?”

    虞父拦住匆匆从客房出来的妻子让她去厨房泡茶,自己稳坐不动,看了儿子一眼,没算制止。

    吴女士娘家的亲戚围着他指指点点:“在你爷爷葬礼当天这么闹,太不孝顺了!”

    “不孝顺?我在我爷爷葬礼当天收拾颗老鼠屎,怎么不孝顺了?”虞瑜一扬下巴,“我文盲,您老人家给我好好科普科普,我怎么不孝顺了?哪位入土的先人规定的?你吗?还是你?”

    被他一个个指过的大妈们脸色涨红,气得不出来话。

    她们没话,虞瑜却还没完,平时面对男朋友以外的人的少言寡语似乎都是为了积攒怒气值,只为了在特定时刻爆发,“那个吴什么来着?倒是你——早和我伯父离婚了,让你和后面那群猫猫狗狗进门都是看在伯父的份上,这个时候就应该闭嘴,哪凉快哪呆着去。”

    他表面再怎么孤僻死宅,那也是后天形成的,骨子里天生的脾气还是随他父亲,真发起火来天王老子都敢揍,何况是这个看在爷爷的份上才勉强给留三分面子的堂姐。

    “这,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杜栩尴尬地站在门口,一只手维持着敲门的姿势,悬在门板旁边还没敲下去。

    为了躲开熊婉,他特意五点半起床,换好衣服给杜母留了张字条,上书“上天入地,没丢没死,活得滋润,不用找了”十六个大字,往他妈门上一贴,背着书包跑没影了。

    杜栩觉得他这是近朱者赤,和学神混了一个多学期,四字短句张口就来,努力努力可以冲击一下诺贝尔文学奖。

    这个时间天不算太黑,路灯也没灭,四中周边各大早点摊和早餐铺的摊主早早起床开始忙活,杜栩随便买了两张馅饼填肚子,看时间还早,干脆跑虞瑜家想看看人回没回来,结果刚到门口就见识一场家庭伦理大戏。

    虞瑜倒是不介意,“没事,进来吧。”

    杜栩在一群中年大妈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进门,很想问虞瑜他是不是和家里出柜了导致被关两天黑屋,调侃的话语在看到一张黑白遗照时全被他死死踩在脚下,踩得稀碎。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爷爷,他……你节哀……”

    虞瑜胳膊上带着黑袖套,他没接话,而是看了眼时间问:“你不去学校?”

    “没事,我不怕旷课。”杜栩答非所问。

    “随你。”虞瑜低声对他,“不走就坐一会儿吧,那群老女人什么你都别搭理。”

    “哦,好……来宾是要戴白花的吧?”杜栩放下书包拘谨地和虞父了个招呼,左看右看,从门口鞋柜上的盒子里拿了一朵白色的纸花,用大头针别在衣服上,然后从一把线香里抓了三根,在旁边的白蜡烛上点燃,鞠了三个躬,把香插到香炉里。

    “你是杜栩?”虞母从厨房里端了一壶茶水出来,看到杜栩坐在客厅里吃了一惊,看了儿子一眼,“你怎么来了?”

    杜栩站起来,“我来看看虞瑜回家没,昨天他手机关机了,李微他请假。”

    “麻烦你特意跑一趟了,虞瑜没事,昨天只是手机没电了。”虞母完,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快去学校吧,这马上就七点了,早自习别迟到了。”

    “没事,今天学校给我们校队放假训练。”杜栩抬头对虞母笑了笑,早就好的草稿吐出来没丁点儿磕绊,他见虞母看着自己的书包,又补了一句,“训练下午才开始,本来早上我算去图书馆呆一会儿……虞爷爷挺照顾我的,我想去见他最后一面。”

    “那好吧……车一会儿就来,别耽误你正事就好。”虞母转身走后,杜栩给李微发了条短信请假,在班级群和校队群里留言有事找他就联系虞瑜,关掉GPS后麻溜关机。

    “你要翘课?”虞瑜皱眉道,“你不用陪我,我没事。物理在讲新课,落一节再跟不容易。”

    “反正我就是去了也跟不上……而且不止是陪你,虞爷爷对我挺好的。”杜栩看着那张黑白遗照,“我是真的想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那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翘课翘得这么怂?”旁观了全程的虞瑜如是问。

    “现在不比从前了,我妈还有她的贴心棉袄爱心眼线在学校呢。”杜栩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到书包最底层,“熊婉去李微那儿一问,给我妈发个微信,准得露馅。”

    八点殡仪馆的车会准时来接他们,七点多钟朋友亲戚陆陆续续都来了,杜栩的爷爷奶奶也在朋友的行列,他趁着虞母招呼着客人,在虞瑜的指点下躲到他房间里,捱到杜家老干部夫妇走了才敢出来。

    去殡仪馆的路上,吴女士倒没带着娘家人闹事,她们不闹,虞瑜也懒得搭理,诡异的平静一直持续到遗体告别仪式,那群疑是乡里进城的大妈在虞瑾和吴女士的带领下嚎啕大哭,气都不带喘的,其专业程度和职业哭丧有的一拼。

    虞瑜别过头一直盯着窗外,杜栩从玻璃的反光看到他的正脸,收回想去拍他肩膀的手。

    作者有话要:  虞瑜:别惹我,我超凶。

    杜栩:不惹不惹,宝贝儿,把眼泪擦擦再凶。

    【谢谢水墨青花、茗若希和江皋姐姐的营养液,谢谢茗若希姐姐的地雷,么么哒mua(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