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慷慨激昂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不到六点就响彻云霄，卷成一团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半天，成功关闭噪音源。

    虞瑜揉着眼睛坐起来，在床上上发了半天呆才想起来刚才做了什么梦。

    操。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

    杜栩出不出国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习惯性地推门出去要去洗漱，在楼梯上险些一脚踩空才想起来现在是在自己家，房间里自带独卫，公用卫生间在一楼。

    多亏这是在自己家，如果还在他爷爷家，早上闹钟铃这么大声估计能把隔壁的泼妇大妈老太太们吵起来敲门骂街。

    一大早没人坐在沙发上边看报纸边笑他起晚了还真不习惯，虞瑜换好校服背上书包，随手从冰箱里抓了个面包和一盒牛奶准备路上吃。

    临出门前，他对着空荡荡的客厅：“我走了。”

    理所当然没人回答。

    中巴司机已经认识虞瑜了，这孩子每天都是第一个上车的。上班族基本都会自己开车，因此六点十分这班巴士人不算太多，六点二十开始是老年人送学生的高峰。

    “又起这么早？”司机大叔单手支在方向盘上等着发车时间，扭头和虞瑜搭话。

    “嗯，学校比较远。”虞瑜在最后一排坐下，撕开面包的包装袋。

    快六点半杜栩才被他妈叫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给虞瑜发企鹅。

    【杜大帅】：宝贝儿，起床了吗？

    【虞瑜】：……亲，麻烦你看一下时间。

    虞瑜看了眼窗外，今天早高峰没有找他麻烦，现在已经走到市区了，再有十多分钟就能到学校。

    【虞瑜】：我一会儿到。

    杜栩瞬间跳起来，回复一条语音：“宝贝儿等我！我现在立刻马上起床！”

    这次期中的成绩很不尽如人意，除了年纪前十几名的成绩还能给老师带来些许安慰，其他同学堪称全军覆没，卷子发下来的刹那哀鸿遍野。

    杜栩的成绩跟过山车一样，在语文成绩提高的同时，英语简直低破新纪录，突破马里亚纳海沟直奔地核而去，在走廊上见到英语老师都要缩脖子绕道走。

    “其实我语文题目想来个烹饪百科的。”杜栩看了眼作文上方鲜红的分数，还不错，四十三分，“后来我想了想，做人还是要低调。”

    期中语文作文的要求是根据老子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授人以鱼只救一时之及，授人以渔则可解一生之需”写一篇不少于八百字的文章，文体不限。

    后座的郝葭谦虚地问：“那请问杜大帅，您本来算写什么？”

    “文体不限嘛，我本来构思的是一个故事——今天我在路边看见了一条鱼，我到底是捡还是不捡呢？我捡起来一看，还是一条活鱼，回家放浴缸里洗一洗上点润滑油，可好吃了……”

    虞瑜断他：“你敢这么写，我保证你语文不及格，而且会受到生命威胁。”

    “所以我才没写啊！哦对了，还有油鱼——著名的基佬快乐鱼，听过没？微博上都在‘爱他就给他吃油鱼’。”杜栩贼笑道，“据吃完油鱼，不需要润滑剂就可以……”

    他拖长了尾音，留下意味深长的空白，而常年混迹CP帖的郝葭同学露出秒懂的神情，并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虞瑜差点儿没忍住撕了他的卷子：“浪成这样，你是要去浪迹天涯吗？”

    杜栩笑得贱兮兮的：“浪迹天涯？挺好的啊，只要有你在。”

    “滚。”虞瑜把满分的数学卷子往桌面上一铺，趴着补觉去了，昨天晚上直播手绘到凌一点半，早上六点不到就被闹钟叫醒，实在是困得不行。

    李微犹豫半晌，在“叫醒一位满分同学”与“天地之大放他去浪”之间选择了后者。

    下午第一节课老师们统一开会，无奈改成了自习，英语老师和语文老师忿忿地瞪着课表上可望不可及的“自习”二字，在心里疯狂诅咒开会不是时候的校领导们。

    杜栩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给他同桌传过去一张纸条：你饿不？我中午没吃饱，趁着现在自习咱们去买点吃的？卖部这个时间应该在做关东煮了。

    今天四中食堂停水，楼下的卖部都快挤爆了，面包烤肠罐头薯片被抢购一空，不大的屋子里宛如台风过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劫了。

    虞瑜回复：为什么一定要自习课？

    杜栩回复：一会儿下课时间人多到爆炸啊！

    虞瑜看了眼时间，刚上课不到五分钟，如果临时有老师来占用也不会来的这么快，提笔在纸条上回了个“行”。

    于是由他们两个开头，再是学委、英语课代表……九班的几人一个接一个，以“上厕所”为借口向班长请假，最后班长自己也和副班长请假要上厕所。

    “你刚才下课干什么去了？”郑淼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太相信他。

    “也是上厕所啊……”李楠眨巴着不大的眼睛地回望她，“这个，最近肾不太好……同桌你知道的，男人的肾脏总是比生命更重要嘛~”

    郑淼被他恶心到了：“快滚吧你。”

    李楠捂着肚子弯腰溜出去，一出门就恢复了神清气爽——为了吃饱，肾虚的锅大破天际又算得了什么？背上就是了。

    “你没和我这么多人都要去。”虞瑜落在队伍末尾，伸手掐着杜栩的腰，恶狠狠地。

    “宝贝儿别生气。”杜栩声安慰，“集体活动，这就是一起去买点儿吃的，你看你运动会的时候都下场参赛了，不比你高一下学期放主任鸽子强多了？”

    “那是给你面子。”虞瑜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我不习惯。”

    杜栩笑嘻嘻地：“习惯习惯嘛，适应集体生活从交朋友开始。”

    “……”

    虞瑜斜了他一眼，“我有朋友了——男朋友。”

    杜栩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后面两个磨磨唧唧的干嘛呢？”走在前面的高奇斌转头喊了他们一声，“要虐狗麻烦你们俩买条金毛回家关上门虐，学校走廊里可是有摄像头的。”

    杜栩百忙之中分给他一点儿注意：“就你废话多，你看别人吃狗粮吃的多开心！”

    高奇斌看了看脸色发绿的男同胞们，感觉他们可能不等到卖部就已经被撑死了——除了郝葭没有一个脸上写着“开心”。

    杜栩腆脸拽着虞瑜的胳膊，快走几步追上前方大部队，“从重新习惯开始呗，你初中住院前肯定也是爱在人堆里泡着的。总不能被蛇咬一次就不敢碰井绳了，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以及我们的九班是非常美好的！”

    卖部的阿姨见多识广，看惯了自习课跑出来觅食的学生，半句废话没有，麻利地装好他们要的东西，七个人一人捧着一个纸杯在楼道里瞎几把乱转侃大山，话题很自然地歪到了即将到来的五一假期以及假期后的全国青少年足球联赛分区赛。

    高中男子组分区赛分为东北、东南、西北和西南四大区，每个赛区共十六支参赛队伍，分为A至D四个组进行组单循环比赛，组积分前两名晋级八强争夺全国总决赛参赛名额，每个赛区前四名晋级全国总决赛，后两名则进行九至十六名排位赛。不过由于时间因素，分区赛平不进行加时赛，而是直接进行点球大战。

    分区赛定在五一假期之后，六月中旬进行全国总决赛。

    “可惜我又去不了……我妈肯定还要给我找补课班，只能看直播了。”冯卓林长吁短叹，期待地看向高奇斌，“高哥这回去吗？”

    “不一定，再吧。”高奇斌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鱿鱼卷，“很大的可能是对着微信直播给咱班的全国冠军加油。”

    九班的全国冠军还没来得及膨胀，他弟先替他膨胀上了，冯卓林坐在楼梯扶手上，捧着纸杯嚼着一颗鱼丸，满脸向往地：“你们，咱四中有没有可能参加国际的中学生联赛啊？拿个世界冠军回来，那多爽啊！”

    “什么世界冠军？”

    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幽幽的男声，差点把冯卓林吓得从扶手上摔下去。

    几人一回头，同时哑火了。

    强主任的两绺蟑螂须一抖一抖，跟两根天线似的耷在额前。

    “主任……”李楠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关东煮，默默把杯子藏到身后，“您听我们解释……”

    “解释个屁！你个班长还带头逃课？”吴晓强狞笑着注视他们，“一二三四五六七，你们七只猪晒肚皮呢？成绩没多高，梦倒挺会做是吧？！”

    九班几位趁自习课跑出来觅食的同学很委屈——好歹他们最次的分数也能够上二本线啊！

    再年级第一还在他们的队伍里呢！

    “你——”吴晓强显然也想到了年级第一，他瞪着虞瑜组织语言。

    李楠和庄何在吴主任背后疯狂给虞瑜眼神暗示：虞神，全靠你了！

    虞瑜心斟酌措辞，淡定地问：“主任，您开完会了吗？”

    吴主任：“……”

    这么会聊天的学生他还是第一次见，恐怕以后都没有了。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高奇斌别过头忍笑，冯卓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这他妈不是火上浇油吗？

    “没开完怎么知道你们把自习课上成自由活动课了？”吴晓强气笑了。

    “那我们回教室了，英语老师可能已经到了准备讲卷子呢。”虞瑜把握着纸杯的手背到身后，睁大眼睛看着吴晓强，满脸写着无辜，“我们回去订正卷子了，主任再见。”

    “哦，对——讲卷子。”吴晓强反应过来抓住“重点”，指着几个九班同学：“看看你们期中考成什么奶奶样了？赶紧回去学习！订正错题！别期待五一假期了，五一的作业量会让你们再也不想放假！”

    不想放假也是之后的事了，现在能过眼下这关，一切好。

    庄何在吴晓强背后对虞瑜竖起大拇指。

    高，还是你虞神高！

    五一的放假通知很快发下来了，周日到周二是假期，周三开始就是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高中男子组东北赛区的比赛，本次分区赛在Y市举办，即使比起Z市近了不少，坐动车也得六七个时。

    几个高一队员还在抱怨为什么联赛的三个阶段不在一个城市举办，而杜栩唯一的感想就是——

    “我们不用写五一作业了！”

    郝葭和其他几个高二队员的眼睛亮了起来，就连高一孩都停止了抱怨。

    杨帆学姐已经高三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只能辞去校队经理工作，从寒假开始就对经理职务念念不忘的郝葭同学终于等来了机会，她这次期中成绩比起以前有些进步，她父母也支持女儿多参加一些集体活动。

    经理工作的交接十分顺利，杨帆学姐动作迅速，在熊婉想见缝插针之前就把所有事务安排得明明白白，杜栩感激地送了她一大包零食。

    虞瑜当初做球队经理的本意是不想看到堂姐，原本算开学后辞掉经理职位，可对着杜栩那张可怜巴巴的脸，他还是有点儿不忍心。

    “你们总决赛我就可以去看了，那时候我们高考也结束了，将近三个月的假期呢。”杨帆挨个拍着校队成员的肩膀，轮到虞瑜时她着重拍了两下，“郝葭有什么不会的，你多给她讲讲——辛苦啦！”

    “好。”虞瑜点头。

    杜栩羡慕地：“冲着三个月的假期，我都要期待高考了。”

    高考不用他期待，他亲妈倒是挺期待他早点滚回家。

    晚饭桌上杜母问起球队的情况：“后天……三十号晚上你们就要走了吧？坐动车吗？”

    “是。”杜栩扒了口饭，给自己夹了块红烧肉，“这回不去南方，不用走太早适应，不过火车时间有点儿长，又得在车上补觉了。”

    杜母和儿子多唠了几句，杜栩正奇怪她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校队的事了，杜母总算进入正题：“你们现在还缺不缺经理？”

    杜栩瞥了眼旁边跟没事人似的熊婉，果断回答：“不缺。”

    “怎么不缺呢？”杜母用公共筷子给两个孩子夹了些筷酸辣土豆丝，“去年你不是校队经理忙不过来，推荐瑜去吗？婉婉对经理也挺感兴趣的，你看看能不能跟教练一声，让她也去？多个人也能多帮忙分担分担嘛。”

    杜栩无奈：“我不是队长、不是副队长，就一教练指哪我哪的普通队员，我能什么啊？再多一个人路费食宿费都得多，你去问问学校财务部乐不乐意。”

    “一会儿吃完饭你陪婉婉去看场电……”杜母还想什么，杜栩电话铃突然响了，他把碗里最后一口饭扒到嘴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屏幕上的名字出乎他意料出了十万八千里。

    “宝……呃，虞瑜，怎么了？”

    “你有时间吗？”

    那边传来的声音有点急，风声夹杂着酒瓶子摔碎的声音以及几人的怒骂声让杜栩警觉起来：“有啊，我现在很闲，闲到长蘑菇——怎么了？”

    虞瑜咳嗽两声，简短地回答：“我和高奇斌被围了。”

    作者有话要：　　杜栩（狂欢）：我今天晚上就可以烧作业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这么干一次！

    虞瑜（微笑）：你觉得可能吗？

    杜栩（秒怂）：我是，今天晚上我要开始写作业。

    【谢谢Pooh、左虞哥右杜哥背上背着个高大爷和茗若希姐姐的地雷，么么哒！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