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就龙煜这个人，喜欢吗？

    龙煜性格糟糕，不好相处，经常教训人，时不时地还会抽个风。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郁承一直觉得很安心。哪怕他们总是互怼，他也挺乐意住在妖界的。

    他承认，他对龙煜似乎有一点依赖。

    所以一想到龙煜将来会孤零零地去陵园看他，他就控制不住难过。

    如果没有人妖殊途，没有妖王的身份，他可能真会考虑和龙煜在一起。

    但既定事实下的“如果”终究是假的，龙煜会回妖界，而他会在人界陪着家人，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没办法解决。

    郁少爷活到现在就没这么郁闷过，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龙煜中午来找他吃饭，就见他的状态不太对劲，敲了一下桌面。郁承抬头，见他大概是热，把衬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斜靠着办公桌，一副懒散而肆意的模样，极其有魅力。

    他镇定地收回目光。

    心里有点后悔，他不该找宋叶磊谈人生哲理。

    龙煜道：“发什么呆？”

    郁承睁眼瞎话：“看符号。”

    龙煜看一眼他电脑旁边贴的那张纸，问道：“还没死心呢？”

    郁承就着这个话题便往下聊了：“我相信我的记忆。”

    龙煜没有泼他冷水，只道：“你光这么看着能盯出花来？”

    郁承思考一下：“你得对。”

    龙煜挑眉。

    郁承没有解释，跟着他吃完饭，然后去买了一个透明的文件夹。

    他最近总在观察这些符号的规律，还标好了各自的序号，并查了一堆资料，结果进了死胡同，毫无进展。所以不如跳出框架看一看，万一那只孔雀是有意把珠子乱了呢？

    本着这一点微妙的猜想，他晚上下班回去，便把纸上的符号一一抄到文件夹上，再把它们剪下来，开始排着玩。

    龙煜坐在对面看着他，有点稀奇，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的耐心。

    可看着看着，他突然皱起了眉：“等等。”

    郁承抬头：“嗯？”

    龙煜不答，绕过书桌拿起他手里的塑料片，放回到了他刚刚放置的位置，接着挪动另外几片，快速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得到了一幅几乎完整的花纹图标。

    郁承道：“这是什么？”

    龙煜道：“我师弟的印章。”

    郁承道：“印章上怎么没名字？”

    “他有两个印章，一个是带名的，一个是不带名的，”龙煜道，“不带名的是他自己设计的，我印象里他用这个的次数比较多。”

    郁承赞道：“挺有想法。”

    他道，“那么问题来了，孔雀给她儿子留的佛珠里为什么带着你师弟的印章？”

    龙煜道：“我也想知道。”

    他掏出手机联系子春，想问问她究竟干没干活。

    这时余光一扫，恰好顺着开的窗户瞥见了子春的身影，便等着她进来。

    子春跑进书房：“老大，我查完了！”

    龙煜训她：“这都几天了，你爬着去查的？”

    子春很冤枉：“他们在允许去人界的第一天就撒丫子跑了，我能怎么办？”

    她提起这事就一脸的心酸，“你们敢信吗？堂堂活了几百年的妖，出门第三天包就被掏了，办事处给的手机、银行卡和现金全没了，要不是我找得及时，他们就要被人骗的签模特合同，被卖去菲律宾当鸡了。虽然吃不了亏吧，但想找可就难了。”

    她终于有了反省的念头。

    可能真的是她平时太不着调，树了一个失败的榜样，导致族人有样学样，都挺能作的。

    龙煜：“……”

    郁承：“……”

    二人异口同声：“骗子人呢？”

    子春道：“被我了一顿扔给警察了。”

    她急忙转到正事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问清了，我那两个表妹也都挺能作，但不是会丢孩子的性格，哪怕被男人渣了，也会带着孩子独自美丽。还有，上一个开门年，她们一整年几乎都是跟着阿澈的，据是你爸有意给阿澈挑一个副手。”

    她一口气完，换了口气，“综上，我个人认为她们被阿澈调教过一年，不至于干出扔孩子的事，可能当时有什么苦衷吧，或许真是找了一个和尚？”

    郁承看向龙煜：“阿澈就是你师弟？”

    龙煜点头。

    他见这崽子对人家有些好奇，道：“我跟他不熟。”

    郁承诧异：“他不是你师弟吗？”

    “他是我师父后来收的徒弟，和我没在一起修炼，”龙煜道，“我跟你过有些妖在人界有任务，他就属于这种，他当时已经在人界连待了两个开门年，我们三十年才见一次面。”

    子春忍不住在旁边插嘴：“别信他，归根结底是阿澈喜欢玩，老大当时是太子，又那么正经，他们两个人相互看不上，压根没有深交的兴趣。”

    郁承笑出声，好奇心立刻转移到他叔的身上：“他有多正经？”

    子春被老大眼神一扫，双眼一阵乱瞟，看见了桌上的图案，惊讶：“这不是阿澈的印吗？”

    她看着这个没用普通线条、而是用特殊符号组成的印章，猛地一拍巴掌，“卧槽我想起来了，阿澈闲着无聊自创了一组密码，好像就长这样！”

    郁承一怔：“他还喜欢自创密码？”

    龙煜看着一堆破解不了的符号，不太爽：“闲出淡的就喜欢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郁承：“……”

    同样干过这种事的郁少爷，觉得有被冒犯到。

    龙煜看着他：“你仔细想想，从哪见过这些符号？”

    有了明确的目标，郁承便容易搜索了，顺着阿澈想到爷爷，迟疑道：“我爷爷有一块玉佩，上面好像就是这个。”

    子春道：“这我知道，我当时在场，你爷爷和宋老板一人一块，是阿澈亲自刻的，上面用密码写着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郁承了然，难怪他总觉得在哪见过。

    龙煜看向子春：“这个你解得开吗？”

    子春道：“解得开啊！”

    虽然谈着正事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幸灾乐祸了一下，“阿澈给过我密码本，也给过谢王，我那两个表妹既然跟着他混，想来也有。”就是没你的份。

    龙煜：“……”

    挺好，他这个师兄就和透明的一样。

    他问道：“他捣鼓这个干什么用？”

    子春挤眉弄眼：“当然是为了一些不太方便让人看的话。”

    龙煜：“……”

    这群倒霉玩意，他合理怀疑他们可能用这个当着他的面骂过他。

    子春看一眼他的脸色，终于笑了出来：“阿澈不喜欢干活，捣鼓这些都是为了玩，不像某人那么严肃……”

    她的笑声一停，戛然而止。

    郁承和龙煜顿时一齐看她。

    子春默默回望，笑容僵硬。

    龙煜想想她这个不靠谱的性格，快速找到了关键点：“密码本呢？”

    子春干笑：“我放起来了，应该找得到……吧？”

    她见老大眯眼，急忙道，“谢王也有，实在不行可以找找谢王那个啊！”

    龙煜便让她滚，找不到东西别回来。

    他看向郁承，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摸了把崽子的头，比起那些混账东西，还是这崽子顺眼。

    郁承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微微一跳，用正事掩饰那一丝不自在：“谢王那里呢？”

    龙煜道：“现在去翻。”

    二人收好塑料片，一起去了谢王的住处。

    三十年，这里的东西一直没动过，虽然时不时有人扫，但仍蔓延着一股陈旧的味道。房门一开，郁承就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龙煜派人守着这里，带着他在周围转了转，等味道散得差不多才回来。

    谢王是一个不太追求享乐的人，屋里的东西不多，他们很快就翻完了，没找到有用的东西。而阿澈几十年都在人界，妖界的东西更少，龙煜命人把他的遗物拿过来看了看，依旧没有所谓的密码本。

    眼见越来越晚，他们便回去了。

    今天是这一轮互换的最后一天，原本郁承习惯他们的新相处模式后已经淡定了，可偏偏遇见了一位感情大师，导致睡不着了。

    闹铃一响，龙煜被吵醒，下意识坐起身，紧接着觉出不对，扭头看见了自己的脸，他问道：“你没睡着？”

    郁承道：“我在想事情。”

    龙煜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继续问：“想什么事？”

    郁少爷特别谈定，百试不爽地翻出正事搪塞：“在想一个母亲都当上了设计师，到底是什么让她不见儿子，还非得弄一串密码给他。”

    他沉痛道，“我听妖多少会受到天性的影响，她作为一个母亲，应该很疼爱自己的孩子，竟然能一忍这么多年，不容易。”

    龙煜道：“……你能别顶着我的脸用这种语气话吗？”

    郁承一下没绷住笑了出来。

    他单手盖着眼：“真的没想什么，把闹铃关了，别定了。”

    龙煜探究地看看他，没敢再问，重新躺了回去。

    这天过完，他们终于又能分房睡了。

    郁承调整一番，快速恢复到往日的状态。二人压着千思百转的心思，真情实感地当一对叔侄。

    子春暂时没翻到东西，没有露面找虐。

    而龙煜处理完一堆零碎，下一步就是审查九里山上的妖。

    结果这个当口，妖界突然出了事，有一个妖不知炼了什么禁术，见人就杀。

    妖界的基础设施项目即将开工，这种时候不能出岔子。龙煜原本把事情交给了高层，可几天后却见对方身受重伤被抬了回来，据要不是逃得快，命就得交代进去。

    他顿时皱眉，把手边的工作一放，喊来身手仅次于他的子春，决定亲自去抓人。

    一行人顺着线索查了四五天，见到了那位修炼禁术神志不清的妖。

    彼时双方正在一个地势复杂的山林里，龙煜刚一照面就变了神色，这只妖身上的妖气太熟悉，简直就是谢子轩当年那个发疯的状态。

    子春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见对方冲过来，急忙道：“老大心！”

    龙煜直接动了妖王印。

    和当年仓促迎战的自己不同，他已经能熟练运用妖王印了。

    震荡的妖王印记横扫过去，对方立刻跪了。

    龙煜沉着脸上前：“吱个声，还认得出人吗？”

    那只妖猛地抬头，脸上笑得极其诡异。

    龙煜心里一沉，下一刻，见他竟挣脱妖王印站起身，一掌拍了过来。

    二人双掌接实，妖气碰撞的余波刹那间将周围扫出一片真空。

    护卫们几乎站不住，向后撞倒了好几棵树才停住。子春也没扛住，瞳孔骤缩：“老大！”

    龙煜嘴角溢出一丝血，后退了半步。

    那只妖则像破了洞的气球，一下栽在了地上。

    “不可能……”他的声音嘶哑，“你……你怎么没事！”

    他着转身要跑，龙煜却没给他机会，强势的妖气按下去，对方那一层仅剩的妖气顿时消散。

    没了诡异的妖气，那只妖就像被拨了壳的乌龟，软软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龙煜吩咐道：“带回去。”

    护卫们爬起来，利落地把人捆上了。

    子春也跑了过来，查看龙煜的情况，见他没事，凝重道：“这什么情况？”

    龙煜的脸色更沉，冷声道：“因为碰到他们的底线了。”

    子春道：“嗯？”

    “还不明白吗？”龙煜看她一眼，“之前去问那个差点卖了你族人的骗子，他不是有人告诉他这些人很蠢，能卖吗？”

    他道，“他们没有成功阻止你和族人接触，只能想别的办法。”

    “当年谢子轩也是带着这么一层妖气，这股妖气同属于三十年前的产物，”龙煜道，“谢子轩被迫沉睡，人妖两界出了脑残组织，两个组织都被咱们端了，但你看它出来过吗？我如果没想错，那个半妖的洗脑组织原本就是要被当成炮灰来用的，结果误误撞惹上承，被咱们提前端了。”

    子春道：“所以咱们现在查到佛珠，他们急了？”

    龙煜道：“很可能，不然好好地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冒出来？”

    他盯着周围狼藉的一片空地，“只有查到了关键点，他们才会不惜暴露也要伤我，拖一拖你们的注意力。”

    子春心有余悸：“幸亏你没事。”

    龙煜皱眉，回想刚刚的妖力，低声道：“我应该是有事的。”为什么只是轻伤？

    子春没听见：“什么？”

    龙煜不答，总觉得有些不安。

    办事处里，郁承脚步一顿，手里的文件“砰”地落地。

    众人闻声一望，见他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声地倒了过去。

    “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