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承没有以前的记忆，更没有当妖的认知，这一声纯粹是习惯性喊的。

    等到喊完，他才看见床上的尸体，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正顶着阿澈的脸，看他们悲痛的样子，好像还不知道他死而复生了，也就不知道他是郁承。

    等等，不对。

    先前在禁地，跟着子春的几名护卫看见他，喊的是承吧？

    难道他的脸没变？不然龙煜也不可能直接冲过来抱着他。

    或者……是他死后，龙煜查到什么线索，知道了他是阿澈？

    郁少爷脑子里一时有些乱，不清楚他目前是个什么情况。然而这点思绪还没理顺，郁老板在那边就晕了，他顿时顾不上思考人生，急忙跑了过去。

    护卫就站在郁老板身边，见状立刻扶住他掐人中。

    神医也回神赶过去，把了一下脉，“刷刷刷”给他扎了三针。

    做完这一切，他们几乎同时看向过来的人，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妖气，吃惊不已。

    匪夷所思，人死复活成了妖！

    成妖也就罢了，这妖气怎么这么像阿澈？

    郁延和宋叶磊都感觉不到妖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郁承。

    宋叶磊抖着手试着摸一把他的胳膊，觉出了温度，“嗷”的一嗓子嚎出声，用力抱住他：“承！”

    一向冷静的郁总也压不住情绪，先看了一眼老爸，听见神医老爸没事，便把弟弟从宋二百五那里抢过来，红着眼抱进怀里。

    郁承回抱住他：“哥。”

    郁延“嗯”了声，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

    郁老板这时缓过一口气，睁眼看着失而复得的崽，起身抱了一下两个儿子，回过味又看看床上的尸体，只觉头皮发麻：“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便等着郁承解惑。

    郁承示意他们稍等，先去浴室瞅了瞅自己的脸，然后去拿了点冷饮和零食，回来坐在沙发上，一口气喝掉半瓶冷饮，觉得舒坦了点，便简单叙述一遍他知道的事。

    他道：“我猜我妈当年是真的流产了，戴上玉佩后，机缘巧合让我的灵魂进了死胎。不过我没有以前的记忆，具体是不是这样我也不确定，等龙煜回来听听他怎么吧。”

    神医道：“那你这脸怎么没变？”

    郁承无奈：“这我就更不知道了。”

    他是灵魂离体，不是肉身重塑。

    按理这具身体三十年前是什么样，回来就应该还是什么样，他也没办法解释现在的变化，只好也问龙煜。

    他看一眼老爸和大哥，想知道他们还认不认他。

    郁老板同样在想这个事。

    他以前和阿澈还在一起吃过饭呢，突然竟成了他儿子。

    然而刚经历过一场痛彻心扉，如今对着这个人、这张脸，他不可能把二十多年的父子情都扔了，哪怕是阿澈的灵魂，这孩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他问道：“你以后有什么算？”

    郁承笑道：“这得问你们，你们还认我吗？”

    郁延道：“认。”

    他没见过阿澈，但承可是他亲手养大的。

    他揉揉弟弟的头：“我永远是你哥。”

    郁承笑着“嗯”了声。

    郁老板心里也踏实了，问道：“这尸体怎么办？”

    郁承道：“火化吧。”

    都已经凉了，总得处理一下。

    郁老板下意识道：“不能埋在人界。”

    紧接着他又觉出不对，道，“先别动，问问龙煜的意思。”

    郁承和郁延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事的严重程度。

    作为妖王的恋人，郁承怕是早已上了号。他出事，王处肯定要向上汇报，无论是现在的起死回生还是以后的长生不老，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处理不好会引发很多问题。

    郁承把剩下半瓶水喝完，吃了几口零食，只觉眼皮发沉。

    郁老板和郁延看出他累了，便示意他休息。他们公司里还有事，确认自家孩子没事，也就不准备多待了，恰好宋叶磊也得回家看看，几个人就一起走了。

    郁承来到床边围观了一下自己使用过二十多年的身体，问道：“这个有地方放吗？”

    护卫道：“可以弄个棺材来，要吗？”

    郁承道：“要，先放棺材里吧，再把床单被子换了。”

    他问道，“龙煜呢？”

    护卫道：“不知道，应该在忙。”

    郁承应声，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头晕眼花累得不行，等不了他们换床单，便回龙煜的院继续睡。

    龙煜这个时候刚开完一个简短的会。

    网上虽然乱，但想处理还是挺好办的。

    比如那些自残的，可以包放在一起，他们是一个群的，约好了今天一起自杀。

    随便别人他们邪教也好、脑残也好，妖王一声令下，他们为了妖界着想，不从也得从，顶多就是被网上的人骂两句，网民的忘性大，过几天也就没事了。

    比如初旭集团的两栋楼，就是有私仇的安装了炸弹。

    反正刚刚的雷得挺响的，就当爆炸声是被掩盖了。至于赔偿问题，妖界和办事处都有一定的监管不力的责任，两家一起赔。

    再比如巨龙撞楼，龙煜最后一次撞完楼便落到了天台上。人们都是从远处拍的，没拍到天台上的情况。当时天那么黑，再加上暴雨，拍得都不是太清楚。

    他道：“你们这样，就是一个充气的玩具，被风吹过来的。”

    “……”王处提醒，“你第一次撞完又飞上去了，还飞得那么高。”

    “因为受气流的影响，”龙煜道，“你们找个气象专家让他编，把暴雨也编进去。”

    王处心想也只能这样了。

    至于边缘的血，就附近有个自杀的人，血流过去了，总之能应付过去就行。

    他道：“情况明什么时候出？上面正等着呢。”

    龙煜道：“我让他们尽快写。”

    之前那一堆都是糊弄民众的，情况明当然得写实话。

    但该写多少、怎么写，这是一个问题，何况郁承的事早晚他们得知道，不如一起写进去。

    想起郁承，他不禁走了一下神。

    失而复得，相处又来得太短，让他几乎有一种不真实感，恨不得立刻赶回去陪着郁承。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起身出门，想看看谁回来了。

    每个阵点都有人，妖界抓到的就直接关在了那边。

    人界这几个阵点的则都带回了办事处，高层们陆续押着他们回来，抬头见到谢王，都很惊讶。

    谢子轩看完动物就被龙煜带了过来，正在熟悉三十年后的人界。他拿着一个手机，觉得十分神奇。

    高层们猜测可能是它的阴谋告破，谢王也就醒了，便“呼啦”围过来，关心地问了问他的身体情况，得知还好，劝道：“还是再休息一两天吧。”

    谢子轩道：“没事。”

    他这些年睡多了，不想再睡，刚刚喝了水吃了点东西，也就没问题了。

    正着话，龙煜走了出来。

    高层们的神色一正，瞬间变得严肃。

    谢子轩有些意外。

    他是知道这些人的性格的，看来被龙煜调教了三十年，都变得正经了。

    殊不知，这是因为高层们都知道龙煜心爱的人刚死，既沉痛又心疼的结果。

    他们汇报完进展，把各个阵点拍的法阵的照片传给他，告诉他现场都封好了，随时都能去看。

    龙煜点点头，喊了一个人写情况明。

    被选中的人跟着他走进办公室，坐在对面听着他的交代，猝不及防：“——你啥？承没死，还是阿澈？”

    龙煜道：“嗯。”

    那人道：“别给一个‘嗯’啊，到底怎么回事？”

    龙煜道：“我这不是正要吗，闭上嘴。”

    那人连忙闭嘴，听完前因后果，差点落泪：“澈啊！”

    龙煜吩咐他滚去写东西，翻了翻他们传的照片。

    他得细看一遍各个阵点的阵，确认大阵没有其他作用，还得看看抓回来的人，查查他们身上的程序还在不在，彻底把它消除，还得等着情况明写完，开一个视频会。

    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

    他开完会，再也坐不住，便拿着文件回妖界处理，下车直奔卧室，看着床上的人，心里这才踏实，摸摸郁承的脸，俯身吻了一下。

    郁承这时正要醒，睁开眼看见他，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叔，回来了？”

    龙煜把人抱起来，靠着床头揉进怀里：“你可以喊声师兄。”

    郁承道：“你不是不待见我吗？”

    龙煜笑道：“得就像你以前待见我似的。”

    郁承笑了一声：“我不记得了，不算。”

    龙煜看着他，忍不住捏着下巴吻了一会儿，问道：“身上还疼吗？”

    郁承道：“还是有一点，我饿了。”

    龙煜道：“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给你做。”

    郁承不想再躺着，道：“我出去吃。”

    龙煜没意见，见他又要事逼地回房换衣服，想起子春过他多了一身讲究的毛病，想来记忆清零又重新长大，多少还是影响了他。

    不过环境塑造性格，这也是正常，龙煜自己也变了很多。他们都和以前不同，或许正因为这样才能在一起。

    郁承被他扶着下床，问道：“我的脸没变，为什么？”

    龙煜顿了顿，揉揉他的头：“你下咒没有我的心头血，要另外付出代价。”

    郁承指着自己的脸：“这就是代价？”

    龙煜道：“这是最有可能的一个原因。”

    阿澈那时虽然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活，但肯定想过尽量给他传递消息，所以不会拿记忆当作代价。如今记忆受损，要么是动用禁术的反噬，要么就是当初灵魂伤得太重的缘由。

    阿澈这个人稀奇古怪的想法太多，为了尽量避免身体受损，如果押完一身的妖气发现不够，恐怕会押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重塑人身。

    这个筹码也是很大的。

    龙煜道：“你这是运气好，人类的身体长得不错，还恰好死在年轻的时候。你要是成了女人孩，或者你老了再死，等你回来化成人形，原来的记忆不在，脑子里想的只有人类的身体，就会一直维持那个样子。要是更惨一点进了动物的身体，等你变成人，你自己想想。”

    郁少爷便想了想，觉得会成为真正的兽人。

    脸是兽还好，要是身体是兽，头是人脸……不敢想。

    龙煜也是后怕，又揉了揉他的头。

    不过也幸亏这崽子不务正业，只喜欢研究那些有的没的，这才能成功在它的眼皮底下装死骗过它，不然让它识破他的诡计，它不一定敢捅那一刀。

    二人进了郁承的院，事逼一边换衣服一边给他解释尸体的去向，然后出门吃饭。

    这时一抬头，见谢子轩迎面走了过来。

    谢子轩是想来看看阿澈，见他们牵着手，不禁看了一眼郁承。

    ——高层们下午太忙、子春一直在外面没回来、写情况明的那个想吓死同僚，蔫坏地瞒住了消息，他们谁都没空和玩手机的谢王叙旧，导致谢王还不知道龙煜谈了恋爱。

    他看着郁承，好奇道：“这是？”

    到一半，他们彼此的距离缩短，他察觉到了师弟的妖气，猛地一停。

    郁承对他有些印象，喊道：“师兄。”

    谢子轩：“……”

    为什么师弟成这样了？

    龙煜不爽地扫一眼崽子。

    混账东西，你喊他倒是挺痛快的。

    郁承忍着笑，问道：“你吃饭了吗？”

    谢子轩没理清头绪，下意识道：“还没。”

    郁承道：“我们正要去吃……”

    龙煜迅速断：“所以你自己也去吃吧，没事别瞎晃悠，早点滚回去睡觉。”

    谢子轩醒后第一次直面龙煜的狗脾气，一脸找不到北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郁承无奈地看一眼龙煜：“叔。”

    谢子轩更懵：“你喊他什么？”

    龙煜道：“爱称，情趣，你不懂。”

    他道，“行了，有事明天再，我和我家宝贝儿还得吃饭呢。”

    完搂着郁承，越过某人走了。

    谢子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