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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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沅前一世给安平做了不满两年的伴读。父亲出事之后,她失去了太子妃的资格,也不宜再陪伴在安平身边。

    去和安平道别的时候,安平哭了。清沅那时候却很平静,对着顾皇后她哭了,对着太子她哭了,但对着安平,她不想哭,她还撑得住,她不想太凄凄切切。父亲的事情,只有她去担了。

    清沅走的时候,宁馨去了平州,玉苓做了燕王妃,桐儿因病离宫,而棠婳成了皇帝宫中的妃子。

    安平擦了眼泪,对清沅:“我原以为你会陪我更久……没想到最后受难的是你。”

    棠婳闹着要封妃的时候,安平脸上也挂不住,毕竟棠婳是她身边的人。为棠婳的事情,安平和皇帝皇后都不愉快。她身边的伴读就剩下一个清沅还靠得住。

    出宫时候安平赠了银子给清沅。清沅没有推辞,她出了宫,不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银子。

    临别时候,安平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我将来会如何。”

    清沅反过来安抚她,就像过去两年她常常做的那样。她劝安平不要再纠结叶棠婳的事情,远离这些是非,不要与皇帝起冲突。将来一切都会好的。

    安平只是怔怔的出神,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后来安平出嫁是在皇帝重病垂危的时候。皇帝挂念安平的婚事,安平赶着完婚,了他一桩心事。

    顾皇后为安平公主选的驸马容貌俊秀,家世出众,唯一的不好就是不甚求上进。安平成婚不久,皇帝就驾崩了。驸马陪在她身边,每日安慰,十分体贴,夫妇感情不错。

    只是日子久了,安平与驸马之间渐渐就有了龃龉。驸马不喜安平冲动,安平看不惯驸马慵懒。

    清沅成了诚国公夫人之后,有时候入宫会遇见安平公主。她们不提过去,不提叶棠婳——叶太妃已经被遗忘在深宫中了。她们只是聊聊宫中的新鲜事。有时候安平也会向清沅大声抱怨驸马的懒散。

    清沅只是微笑听着。她们的关系仍是不错的,但总好像已经隔了一层东西。过了容易动情的年龄,在宫中把话得太实诚,也不适宜。

    到最后就是安平公主与驸马的矛盾,闹得京中人尽皆知。先是驸马有了妾。那边公主也不甘示弱,在外面养了外宅面首。闹得鸡飞狗跳,后来又传出公主拿马鞭抽了驸马的事情。此事被顾太后知道了,彻底让顾太后恼了,将安平带回宫中,把她和驸马分开。

    到那年年末,安平在宫中被拘束了近一年。清沅劝过顾太后几次,顾太后只淡淡:“她闹得太出格,皇帝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就让她在宫中静静心。”

    这一段回忆仍很清晰。

    清沅现在知道了,真正让太后恼火的,不是安平与驸马的闹剧。而是因为安平与燕王的联系。但此事对顾太后来,是比养面首,驸马更加严重的家丑——她的亲生女儿,竟然背弃了她和皇帝。

    “她一定是一直和你有来往,”清沅一边想一边,“依照她的性子……顾太后越不允许她做的事情,她越要做。”

    燕王:“你以为她只是寻刺激么?”

    清沅摇摇头,道:“我知道,她有自己的判断,她是在给你加砝码,希望你与太后的角力中你不要输得一败涂地。但你敢,你煽动她的时候,没有利用她的这个性子么?”

    清沅心里为安平感到难过,她:“安平原可以……”

    燕王看着她,反讽道:“原可以怎样?原可以和顾太后给她挑的那个驸马恩恩爱爱?原可以纸醉金迷一辈子?”

    清沅不下去了。燕王得对,不管怎么样,安平不会忍耐。不像她,她为了安稳,为了荣华,忍耐了整整十年。

    安平至少随心所欲过。她为安平感到难过,也只是因为安平败露了,被顾太后软禁在宫中。

    清沅道:“安平知道你的死讯,恐怕是大受击。”

    她把那天见到安平的情形告诉了燕王,又:“上一世的事情不,这一世今后你算如何,还要安平做你的内应么?”

    燕王没有出声,清沅盯着他,他才:“若你与我配合得好,我能顺利完成我想做的事情。那我也不愿将安平牵扯进来。”

    清沅哼了一声,道:“你想做什么?我可记得你一开始就和我了,你上辈子活得够累了。这辈子你只要护得许婕妤周全,然后做个闲散王爷,就已经足够了。这事情不费事吧?”

    燕王没想到她记性这样好,不由笑了笑。他知道清沅在想什么。

    “你以为我没有这样想过么?只是想来想去,始终放不下。”

    清沅问:“放不下什么?”

    她语气轻松,但她心中全然相反。

    她还是第一次对燕王直接问出这个问题。

    但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想,燕王到底想要什么。

    上一世,燕王距离人间至高的位置,也就一步之遥。这一世有了预知的优势,只怕是要不搅个翻天覆地不甘心了。

    燕王问她:“你一定要我出来?”

    清沅柔声:“是两个字?”

    她猜是天下。

    燕王没有回答,没有否认。他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向池塘中心扔去,平静的水面立刻漾起一圈圈波纹,碎金一般的波光闪耀。

    “顾清沅,我答应了救你父亲的性命,就一定做到。你想做太子妃也好,皇妃也好,你只管去争去抢,我不会阻拦你。但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和安排。这轮不到你来管。”

    他语气平静,十分心平气和,但这种语气的威胁,更叫人难受。

    但清沅笑着问:“否则,你就不让我做太子妃?”

    她不肯落下风。

    来也奇怪,对着赵逊那样的人,她连争论的心思都没有。对燕王,她总不肯服输。

    燕王也有些好笑了,他早就发现了,顾清沅是真不怕他。

    他:“你难道没有想过,只要我和太子几句话,随便编排点什么,你就不可能成为太子妃。”

    清沅:“想过。但我认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得很认真。

    他确实不是那样的人。但燕王心中忽地一阵焦躁。

    顾玉苓和他做了几年夫妻,同床共枕,肌肤相亲,她没有看对他是怎么样的人。这个上辈子与他无甚交往,这一世才认识几天的顾清沅却认真“我认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若她的是真心话,燕王不好受。若她是在攻心,燕王还是不好受。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清沅愣愣地看着池塘的水面恢复平静,她才柔声:“你瞧,我多上辈子的事情有好处吧。至少坦诚些,两个人还要尔虞我诈,是不是太没有意思了。”

    既然已经把安平的事情开了,燕王就干脆多些。

    “安平是为了西境的战事才帮助我的。后期朝中有人想作梗,是她及时提醒了我。”

    他看了一眼认真听着的顾清沅,道:“有关你,她也起过。”

    清沅看向燕王,她有些紧张,不知道安平如何评价她。

    “她你很聪明,有计谋,也下得了狠心。”燕王淡淡地。

    清沅笑了笑:“没想到她对我评价这么高。”

    燕王又道:“她还你嘴严,向来都是听得多得少,有什么话都直接和她母亲,所以才得宠信。她几次想从你那里套话套消息,都没能成功。”

    清沅又笑了两声,:“难怪了……”

    难怪燕王如此不信任她。她姓顾本来就足够燕王忌惮了,安平还告诉了燕王这些。燕王早就认为她心机深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安平,终于达成一致——如无必要,不到万不得已,不把安平牵扯进来。

    完了安平的事情,清沅才问:“静珑真人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不待燕王回答,清沅就立刻又道:“你不要再这事情我不能问不能管。至少目前我们都想要盯住静珑真人,我还是你的军师。”

    还好这一次燕王没有禁止她提问,只:“你的不错。静珑炼丹的地方,我派人去盯过了。才刚刚开始,还在招募人手。”

    他看看天色,道:“今日不早了,你一个人出来太久会被人发现,回去吧,明天再来。”

    他着就一提钓竿,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他帮清沅从鱼钩上取下来,扔进鱼篓:“老来钓鱼总不能一条鱼也钓不到。”

    清沅笑着向他道谢。

    临走时候,燕王又问清沅,上次给她的黑话,有没有都记住。

    清沅:“记是记住了。可话间总是不顺口,用不上呀。”

    燕王道:“没关系。写在纸上的时候就用得上了。若是传的纸条被人看到了,也不会被看出来写的意思,这才是最紧要的。”

    两人分头离开,清沅想想还是问:“刚才我问你,是不是两个字,你是认了吗?”

    燕王似笑非笑道:“对,是两个字。你要拿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