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星星点点的绿色在田野里蔓延，给大地带来了生机与活力。冰河解冻，流水潺潺，鸭儿们成群结队下水嬉戏，发出喧闹的嘎嘎声。

    河流两岸开满了油菜花，金黄一片，蜂儿们忙着采蜜，胖嘟嘟的身子上沾满了花粉。琼霄身披道袍，手持拂尘，俊逸的面容如雪山天池，琉璃冷玉，不染尘俗之色。他站在花丛间，仿佛是天上仙人落入人间，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忽然间，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从花丛间钻了出来，扑进琼霄怀里。她生得玉雪可爱，笑起来好像百合花开，天真纯洁：“琼霄！快把头低下来！”

    琼霄乖乖低下头，一个油菜花编成的花冠戴在了他头上，临水一照，那淡漠如雪的道长头上一片嫩黄，青春活泼，充满着生命的气息，与本人形成鲜明对比。

    “哈哈哈！真好看！”楚云渺拍了拍手，拉着琼霄满山去浪。两人大手牵手，一个一本正经，衣冠整肃，一个肆意散漫，裙裳凌乱，画风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看起来十分好笑。

    山风柔暖，空气里充满了青草的味道，隔着一道长长的栅栏，楚云渺看见许多山羊在吃草，她扯了扯琼霄的袖子，：“我们来和山羊话吧！”

    琼霄疑惑道：“怎么？”

    楚云渺：“看我的！”

    她扔了一块石头到栅栏对面，顿时所有的山羊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看向她。

    “咩！”楚云渺捏着嗓子叫了一声。

    她这一声学得像极了，对面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一片咩声，听起来蔚为壮观。

    琼霄于是也咩了一声，但不知为何，羊群毫无反应，几十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他，场面一时极为尴尬。

    “哈哈哈！它们不理你！”楚云渺笑弯了腰：“没事没事，可能是你看起来太严肃了，它们觉得你不可亲，你笑一个看看？”

    可琼霄不知道怎么笑，他茫然地站在原地，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楚云渺抱住琼霄的腰，扬起脸看着他，眼中泛起笑漪：“琼霄！全世界我最最喜欢你！你最好！我会永远和你做朋友，把我的快乐带给你！你开心吗？”

    怀中的女孩笑靥如花，许下了不离不弃的誓言，琼霄不知怎地，心中怦然一动，绽开了一个清雅如莲的笑容。

    一瞬间，琼霄从天山白雪融化成了脉脉春水，这次他不用咩，对面也自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咩声。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间数年过去了，琼霄毫无变化，楚云渺却从原来的女孩长成了倾城少女。她抱着琼霄的时候原本只能到他腰部，现在却能埋在他胸口了。

    树林中有一朵昙花，楚云渺特意和琼霄蹲守大半夜，只为看昙花一现，可是楚云渺等了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缩在琼霄怀里娇气道：“我先睡一会儿，等昙花快开了你再叫醒了。”

    琼霄也不反抗，或者他从来都没意识到自己被欺负了，他抱着楚云渺，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忽然间觉得没由来地快乐和满足，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好神奇，原来朋友真的比仙丹还厉害，会令快乐翻倍，忧伤减半！

    从前那些花开花落在琼霄看来平淡无奇，可是自从身边有了楚云渺，一切都不一样了，否则他怎么会因为一朵花而喜悦呢？

    眼看着昙花即将绽放，琼霄叫醒了楚云渺，一大一两个傻瓜对着怒放的昙花惊叹了半天，然后就回去睡觉了。

    前两年楚云渺的父母去世了，所以她现在一直住在琼霄的道观里，被琼霄捧在掌心里宠着。偏偏宠她的那个一点自觉都没有，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被使唤了还挺高兴。

    整天待在道观里也是挺无聊的，于是楚云渺拉着琼霄下山去了，他们路过了许多城镇，发现当朝推崇佛教，处处可见寺庙，而道教却被这外来教派压了一头，门庭冷落。

    楚云渺很生气：“什么嘛！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放着道教不信，跑去信那些光头和尚！走！琼霄，我们去砸了他们的场子！”

    于是两人每遇见一间寺庙就要进去找主持论道，不把对方的哑口无言决不罢休，一年下来，全国大大的寺庙几乎都被他们拜访了一遍，主持们垂头丧气，被到怀疑人生，道长们则是兴高采烈，就差没放鞭炮了，一时间道教声名大震。

    兴国寺里，又一位高僧被败了，他气得大喊：“你们道教不是讲究清静无为吗？怎么你四处挑战，追名逐利？这就是你们的不争？”

    琼霄面色不变，清俊的眉宇似雪山峰峦，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高兴。”

    高僧几欲吐血。

    楚云渺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琼霄见了，也缓缓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原来他刚刚真正的意思是：渺渺高兴，所以我来了。

    一天，两个人在逛街时遇到一个少年郎，楚云渺见对方长得好看，就夸了两句，谁知琼霄竟握住她的双手，一脸认真地道：“不好看。”

    楚云渺楞了一下：“什么？”

    琼霄却好像极为失落，放开她的手摇了摇头：“没什么。”

    接下来这几天里，琼霄一直都情绪低落，有一天他趁着楚云渺午睡，跑到街上去问那算命的道士：“不是朋友可以让快乐翻倍，忧伤减半吗？为什么我开始难过了呢？”

    道士问：“你为什么难过呢？”

    琼霄：“她明明过全世界最喜欢我，我最好，可是昨天她却夸别人了。她是不是觉得那个人比我好，不想要我了？”

    道士迟疑了一下：“你确定你们只是朋友？”

    琼霄疑惑道：“不然还会是什么？”

    道士问道：“你是不是遇上她之后，觉得全世界都不一样了，只要和她在一起，便时时都是欢乐？”

    琼霄点了点头。

    道士又问：“是不是她高兴你就高兴，她难过你就难过，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

    琼霄又点了点头。

    道士最后问道：“是不是她在你心里独一无二，除了她以外不愿要任何人？”

    琼霄再次点了点头。

    道士长叹一声，拍了拍琼霄的肩膀：“这哪里是什么朋友，你分明是爱上她了！”

    琼霄如遭雷击，怔怔道：“你是，我对她有情？”

    “何止是有情？简直是深情不悔！”

    道士的话对琼霄造成了巨大冲击，他把自己关在房内认认真真的思考，师傅临终前“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看不破情关，百年修行便毁于一旦。可是若看破了……琼霄想象了一下楚云渺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的样子，顿时觉得心中剧痛，仿佛千刀万剐。

    他立刻跑到楚云渺房间里，一把抱起还在睡梦中的楚云渺，执迷不悟道：“渺渺，我不修道了！我修你！”

    楚云渺楞了一下，问道：“你真的？”

    琼霄坚定的点了点头。

    楚云渺笑了，她蒙住琼霄的眼睛，轻轻地吻了上去，琼霄乖巧的顺从，任她脱去自己的衣服，绝不反抗。

    屋外烟雨迷蒙，屋内满是春光，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道长终于落入凡尘，永不得高飞了。

    一夜云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楚云渺脖子上满是吻痕，腿间一片粘腻，她掐了琼霄一把，琼霄反倒亲吻她的双唇，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眼中满是喜悦和满足。

    从此以后，两人逍遥天下，做了一对神仙眷侣，他们走过高山河流，看遍三秋桂子，十里桃花，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幸福包围着。

    直到几十年后，楚云渺老了，琼霄上穷碧落下尽黄泉，却始终找不到长生不老药，才开始后悔：为什么他是剑修，不是丹修？

    白发苍苍的楚云渺躺在床上，抚摸着恋人依旧俊逸的脸庞，感叹道：“我老了。”

    琼霄亲了亲她的双唇，执拗道：“老了我也很喜欢！”

    楚云渺笑着闭上了眼睛。

    琼霄悲伤不能自抑，险些走火入魔，他回到碧遥峰，将楚云渺葬在他们初见的地方，每天对着墓碑自言自语，仿佛恋人还在一样。

    两百年后

    雪一片一片的落下，落在那位仙风道骨的道长如墨般的发上，却一片也没有融化。仿佛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巍峨雪山。

    天地俱静，琼霄陷入了幻境。

    第一重，财富。

    遍地金银珠宝，奢华的宫殿拔地而起，琼霄视若无睹，缓缓走过。

    第二重，权势。

    高高的王座矗立在云巅之上，主宰着众生的生死，琼霄目不斜视，神情淡漠。

    第三重……

    第四重……

    终于到了第九重了，只差一步便可触碰到天道，从此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在星海的最深处，忽然出现一个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记忆中永不可忘却的鲜研。她手中撑着一把伞，娇嗔道：“笨蛋，雪下的这么大还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还不快过来？”

    琼霄怔住了，冰池雪山般的神情瞬间土崩瓦解。他墨玉般的双眸中流出泪来，微笑道：“好，我来了。”

    琼霄坚定的走向女子，紧紧拥抱住她，然后消失在一片灿烂中。

    三百年修行，终于还是身殒道消。

    你是我此生不灭的心魔。

    作者有话要：我已老去，而君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