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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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是隔了几十年的怨恨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老妪颤巍巍的扶着桌沿,嘴里反复着“该死”“全都该死”之类的话,污浊的双眼中突然显出一抹狠厉, “死了多少, 是全都死了吗?”

    “没有, 只是几个十来岁的孩子。”

    “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这个消息似乎没法令她满意, 老妪双手紧紧扣住桌角,但她本来年事已高,突如其来的兴奋过后就是一阵头昏眼花, 蓐收赶忙过去扶她坐好, 又跑去倒了杯茶好让她顺顺气。

    他和白虎此次前来是想问清楚前情因果好去救人,但老妪这个表现明显是想杀人,蓐收又开始疑虑他们会不会还是白跑一趟。

    夜风拂起花白的碎发, 老妪抬起枯干的手将它们重新别到耳后, 脸上的褶皱在烛光的照耀下投出一片暗影,好似一时间又苍老了许多。

    “二位公子快离开此处吧, 那村子不吉利, 山神有灵, 迟早会遭报应的。”

    眼看着又要无功而返,白虎却抓住了她话中一处,问道:“你相信山神的存在?”

    “当然。”

    “那你相不相信其他神祇的存在?”言罢, 他向蓐收递了个眼色。

    这不像是对向北向南证明身份, 法器什么的老妪肯定不认识,灵力的话他和白虎都是属于刚猛一类, 万一没把握好让人当成山妖就不好了,蓐收绞尽脑汁四下看了看, 目光游移半晌最终落在了老妪腕间的骨镯上。

    “老婆婆您看这个~”

    蓐收食指轻轻上骨镯,紧接着泛起了幽幽荧光,一点一点的从骨镯表面升起,这些都是兽骨上残存不多的灵力,蓐收动用自己的灵力将其实体化,宛如夏日流萤一般璀璨夺目。

    他本来还想借此再解释一番,可老妪眨也不眨的看着这些荧光,怔忪片刻,眼角缓缓落下了浑浊的泪水。

    “多少年了,我终于……又看到了……”

    ……

    老妪本叫阿芜,几十年前也是霍太村一户人家的女儿,有个老实憨厚的爹爹,有个貌美慈爱的娘亲,日子也如其他村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如流水。如果不是遭逢了意外,阿芜也会像其他姑娘一般长大、嫁人、生子,可在她五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霍太村里有个老光棍,五十多岁还没有娶上媳妇儿,整天游手好闲的在村子里各处转悠,眼睛总是盯着各家的姑娘媳妇儿,时不时的言语轻薄几句再讨上几顿骂,就算是日常的生活。

    那时阿芜的娘虽然已为人妇,但身材却从来不输给那些未出嫁的少女,同时还有着她们没有的成熟风韵,就连媳妇儿们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更别提那个老光棍了。她平日里活的处处心,离老远见到就绕路走,但再心也抵不过某人的**熏心。

    霍太村就那么些人家,一旦出了事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能闹得人尽皆知。

    在那里,女子失了清白是最要命的事,昨日还姐妹相称的人今天就全都变了脸。

    “真是造孽啊,你怎么好好的就摊上这档子事!”

    “就是的,唉不过话回来,那老东西盯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咋没见别家的出事呢?”

    “你想想啊,就她平时爱美的,头上还总别着朵花,不注意她注意谁啊?!”

    而且那个老光棍还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勾引的,流言蜚语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那些有的没的全凭一张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阿芜只记得那段时间娘亲总是躲在屋子里不肯出门,原本憨厚的爹爹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每天对着娘亲非即骂,她怕极了,只好捂着耳朵躲在床底下,有时候一躲就是大半天的时间。

    的她不懂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别人嚼舌娘亲做错了事,每次出去玩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甚至还有别的孩子朝自己丢石子,她觉得委屈,于是回家后把这些告诉了娘亲。

    娘亲听完什么也没,就那样抱着她坐在地上,好久好久,久到阿芜差点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睡着,娘亲似乎才意识到该做饭了,然后拍拍她让她先去旁边玩,自己起身进了厨房。那是阿芜记忆中最为丰盛的一顿午饭,甚至连祭祀时村子里摆的宴席都比不了,她开开心心的吃着,瞬间将那些不愉快全都抛在了脑后。

    之后照常出门玩耍,从日照当空到霞光傍晚。

    回来后却只见到了洗净叠好的衣裳、纳好的鞋子,和娘亲冰冷的尸体。

    而在那之后不久,她的爹爹也生病去世了,自此就剩下了阿芜一人。没有人愿意收养她,她只好自己学着大人的样子开始自食其力,采些野果抓些鱼虾,磕磕绊绊的长到了十六岁。

    这天,她照常在溪边洗衣裳,突然间,林中一阵清风拂来,阿芜用手背擦擦额角的汗,甫一抬头就见溪对面站着一个红瞳少年。

    “你是谁?”阿芜呆呆的问了一句。

    “晖。”少年的声音犹如涓涓细流,清丽且灵动,光是听一听似乎都能减轻不少的疲惫。

    “你不是村子里的人。”

    村子里就那么些人家,阿芜自然都认得,而且少年的皮肤如白瓷一般,衬着红瞳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与那些晒得黝黑的村里人完全不一样。霍太村近乎与世隔绝,阿芜从到大从来没见过外面的来客,看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她有些惧怕又有些好奇,这些年她独自在山上生活,胆子也大了不少,又继续问道:“你是外面来的,是迷路了吗?”

    晖摇摇头。

    阿芜突然想起村子里流传的一些传,“那……你是山神吗?”话一出口,阿芜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山里的人虽然信奉山神,但山神岂是她们这种凡夫俗子随意见到的。

    怎料晖沉默片刻似在思考,“山神,你在我的主人吗?”

    “你的主人?”阿芜有些懵。

    “是,主人就是我的神。”

    看着他一本正经回答的模样,阿芜突然觉得这人有些呆愣愣的,别不是脑子不好吧,“你家在哪儿啊?还能找到路吗?”

    “能。”

    “哦,那你早点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本以为只是一段不起眼的插曲,可之后的日子里,阿芜总能在溪旁看见他,一来二去的就慢慢熟络起来,不过这也是对阿芜而言的,晖的脸上似乎从来没有表情,无论与他些什么都是一样的冷淡。

    但接触的久了,阿芜还是发现了他身上一些不同常人的地方。

    他似乎懂蛇语。

    这山中的蛇虽不会主动攻击村民,但也没有温顺到可以被人拿在手中耍玩,有一次阿芜眼睁睁的看见一条蛇缠上了他的手臂,咝咝吐信似乎是在和他些什么,而他微微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就像是在回话一样。

    这时的阿芜有些怕了,之前她可以认为晖有着不想为人所知的过往,她不会去问,但现在这个情形让她本能的有些惧怕。

    晖到底是什么人?不是山神,难道是妖物不成?

    阿芜的脑袋里乱糟糟一团,因此好一段时间没有去溪那边,她一直在想着晖的事,却没有留意自己也被人盯上了。

    霍太村里的日常宛如死水,虽然阿芜娘亲的事已经过去了十年,但还是会被人时不时的拿出来溜溜嘴,毕竟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以闲聊的了,大人的一些看法就这么潜移默化的传染给了孩子。

    阿芜的娘亲是个会勾搭人的破烂货,没准阿芜也是这样呢。

    村子里绝大多数血气方刚的伙子都有这种想法。

    只不过意淫归意淫,他们还是顾全自己家的颜面,没有对阿芜出手,但也总有几个把持不住,于是这天,阿芜刚刚在山上好一捆柴往家走,就遇到了两个不怀好意的。他们二话不,上来直接将阿芜推倒在地,伸手就去扒她的衣服,阿芜想要呼救可嘴上被人捂的死死的,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别怕,来让哥哥好好心疼心疼。”

    一人已经倒出只手去解裤带,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住手。”

    声音很轻很轻,缥缈的仿佛只是一瞬的幻觉,不过二人心里发虚当即回头查看,就见一双红瞳正在看着他们,“放开她。”

    “艹!”一人破口大骂。

    他可从来没见过红眼睛的人,而且这人面无表情脸色惨白惨白的,难不成是山中的妖魅?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对方与自己想到了一处,当即一声惨叫提着裤子就往回跑。

    晖连看都没看,他径自走到阿芜的身边,指着她身上剐蹭出来的伤口问道:“疼吗?”依旧是冷冰冰的脸,依旧是冷冰冰的话,可那却是阿芜听到的最温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