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脏
过了中秋,这一天奉九从学校回来,跟往常相比,人稍显沉默。
前一阵子,她的真实身份曝光,随之而来的各种不便,她和宁铮都心里有数,想着大概热闹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事情最开始的确是按照他们的预测趋势发展的。
没成想,近日里奉大又多了一种流言,宁司令、宁校长夫人唐奉九当初入学考试的文科第一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考出来的?
虽然奉九在专业上的实力有目共睹,但入学考试毕竟还包括了几科理科科目,谁知道是不是这位贵太太利用了特权,先搞到题目做熟了练会了,再装模做样参加统一考试以欺骗世人呢?
葛萝莉是率先听到这个流言的,气够呛,当场就与嘀嘀咕咕这话的人撕了起来,只可惜她的中文水平虽然在印雅格的督促下有了长足的进步,但那是听力,表达水平么,则是如果想跟一个地道的中国人好好吵上一架,那还是不够看的。
她更怕闺蜜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干脆找了奉九全盘告知。
奉九一听也有点生气和无奈,难道要当着全体奉大师生的面儿再考一次?可存心挑刺儿的人,肯定会找出各种理由认为出题的人还不是接受了上峰指示,无论如何不敢难为这位宁太太,于是自证清白变得很难。
奉九本来就具有招人妒忌的一切条件,所以这流言传播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范围也是越来越大,实难控制,所以奉九听了后,没有做任何反击。
她总认为,清者自清,懒得理会。
只是这流言很快就超出奉大范围,已经扩散到了整个奉天了。
奉九还是不理不睬,倒是把了解奉九的一干奉大教授、职员及同泽女中校长、老师和老同学们气得够呛。
奉九的大哥唐奉先很快了解了内情。
唐家大哥向来是个狠角色,尤其事关自己妹妹的时候。
他也没知会奉九一声,指示秘书直接买下了奉天发行量最大的《奉天日报》接连三天的社会版头版,刊登了奉九当初接到的哈佛和韦斯利两所顶级世界名校的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底下无一行翻译、解释性文字,但效果是惊人的,真正做到了无声胜有声。
只要有心于此事后续发展的,当然主要是整个奉天知识界,都被唐家抛出的货真价实的两张美国录取通知书给砸懵了。
更有好事者不怕费钱费功夫地拍了电报去美国两所名校求证,而哈佛、韦斯利的国际教育学院招生办也非常痛快地回了电文,证实三年前的确录取了这名威妥玛拼音的英文名字为“T’ang Feng-chiu”的中国奉天省奉天市同泽中学的女学生,但此人并没有前来报道。
所有质疑者都震惊于唐奉九还曾经得到过美国两所顶尖名校的同时认可,纷纷扰扰的流言由此迅速平息。
中国自清朝后期以来,一直到现在,就是这么可悲,鲁迅先生讥讽的“言必称希腊”的知识界人士,比比皆是,洋人话就是比自己国家的人话管用。
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奉九本来还没太把招人非议当回事儿,可当她自己也看到了《奉天日报》上的通知书后,却是一度陷入了呆滞的境地,萝莉善解人意的开解也不管用。
而她的大哥唐奉先,也早没了指使秘书去报社发声明时鼻孔朝天的不可一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地等着一向有些任性的妹上门。
谁知等了一天也没动静,日理万机的大哥只好亲自到奉大找奉九,为了不至于弄得太僵,怀里还抱着不苦不咸两兄弟。
他是赶在奉九下午下了最后一节课来的,奉九一出教学楼门,就看到了一手牵着一个苹果脸蛋儿侄儿,这辈子在自己面前也没笑得这么一脸谄媚的大哥。
其实这一日她心里早已捋清了思路,也非常明白大哥这么做的原因,暗叹一声,笑着迎了上去。
他们到底找了一家位于奉大旁边的法国西点店,主厨是欧洲法芙娜厨艺学校毕业的,奉九给两个侄子点了孩子最爱喝的希腊酸奶,又给不苦点了孩子都爱吃的布朗宁栗子蛋糕、给不咸点了金黄酥脆的阿拉棒当磨牙棒啃,她和大哥则是分食一份圣诺黑香缇泡芙塔,两个淘气闷声吃甜品,她和大哥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来去,都是一家人,断骨头连着筋,又能如何呢,毕竟当初大哥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多了也都是无奈。
她笑眯眯地收下了大哥迟了三年才转交给她的两封录取通知书,郑重地放进书包,又安慰着大哥,“知道自己不是能力不够没被录取,那就行了。我现在过得也挺好的。”
大哥虽心细如发,但到底是个男人,察言观色了好一会儿,看到美丽的二妹神色如常,依然亲切可爱,赶紧松了口气,满面笑容地抱着俩儿子上了汽车,把奉九送回喂鹰胡同,父子三人依依不舍地跟奉九道别后回去了。
奉九笑容可掬地挥手,直到他们的汽车驶出喂鹰胡同,一张芙蓉面这才呱嗒一下撂了下来,转过身,心事重重地背着书包,慢悠悠走进了公馆。
秋声迎上来,微微一惊,随即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家姑娘,很明显姑娘的状态不大对。
秋声在奉九的教导下早已识字,所以当她跟着姑娘进了书房,看她坐到书桌后,从书包里掏出两封满是勾勾文的外国信看起来没完没了时,到底忍不住还是问了问。
待听到姑娘轻描淡写地是被大少爷藏起来的三年前的美国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秋声也不知道什么好了。
她很就进了府,与姐一起长大,当然知道这对姐意味着什么。
忽然奉九把两封信胡乱往信封里一塞,开抽屉丢了进去,拍拍手笑着对秋声,“没关系,以后有机会了再争取便是。”
秋声不语,只是颇有些感同身受地望着她。奉九往外轰她,“你姑娘我要用功了,快去把我给你留的作业做完呈上来;做得不好,老师要手板子的!”
秋声这才想起姑娘前天给自己留了二十道代数题,一敲脑袋,赶紧出去算题了。她可不敢跟姑娘一屋坐着做题,这个老师气场太强大,往往把她吓得什么都不会了。
奉九不可避免地叹口气,慢吞吞地从案头拿过一本英文版的《希腊文中级精读》,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用双掌“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白腻的脸,“放下……放下……专注……”
很快,奉九自创的这套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力的不二法起了作用,她又沉入了自己熟悉又心安的境界里。
不过,怎么会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巴先生不会主要就是为了在中国找个学生才来一趟的吧?搞语言研究的人,使命感都特别强,总怕自己母国语言得不到传播的机会。
她连读带写,直到几声敲桌子声响起,她吓了一跳,这才抬头看,至少十来天没见面的宁铮正站在书桌前,微沉着脸,俯着身子注视着她。
奉九冲他一笑,随口就蹦出一句问候,“回来啦?”脑子却是还沉浸在刚才希腊语的世界里,她机械地先从左前方的笔筒里拈出一枚精巧的拓着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的铜质书签夹在书里,把书合上,轻放在桌子上,又摩挲了一下封面,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眼睛转了两转,硬把自己拽回到了现实世界:“吃饭了么?没有的话我吩咐厨房让他们准备。”
“别忙了,我不饿。”奉九这才发现他现在穿着一件浆洗过的雪白的衬衫,下面是一条西裤,看来已经回来了有一会儿,甚至都沐浴过了,连头发都是湿的。
他走到书桌对面的长沙发坐下,拍拍旁边的空位,“过来,让我看看。”
奉九看着他轻松随意的神色,刚才沉着的脸也不见了。
她迟疑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就让宁铮的脸色又见了暗沉。
奉九慢吞吞走过去,离着他一臂之遥坐了下来。
“近着点儿。”宁铮又拍拍沙发。
……这是在招呼泰山么?
奉九不为所动,坚持坐在原位。
山不来就我,我就山,宁铮的脾气在奉九这能剩下两分已经算是他刚强,马上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就要抱她。
奉九从刚才见到宁铮那一刻,就一直刻意忽略的念头冒了出来,前些天,据宁铮没少在北陵别墅过夜……
她忽然站了起来,刚想往外迈步,就被宁铮眼疾手快地挡住了,“这是往哪儿走?”
你——都不想我的么?
他强硬地把奉九抱进怀里,双臂使力勒紧,奉九身子一僵,联想力太丰富也不是好事,饶是如此,她仍然满身抗拒地挣着。
“怎么?这么久没见,我还碰不得我明媒正娶的太太了?”宁铮近在咫尺的眼眸里清寒一片,声音里也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和威吓。
“我嫌你脏。”奉九可不怕他,她清凌凌的眸子直视宁铮。
“我怎么就脏了?”宁铮一时没反应过来,奇道。
“别人碰过了的,就是脏了。”奉九斩钉截铁,清亮的嗓音里透着厌恶和笃定。
宁铮记得奉九曾经在自己托人给她找来古董缂丝扇却拒用时过:“别人用过的,我不要。”自那以后,这脆生生的一句话一直如黄钟大吕般在他耳边回响,让他每每在一些酒席交际场合保持自持,不为声色犬马所动。
现在听到这句话,他先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就那么笑了起来,而且一下子就笑到开怀,这跨度不可谓不大:登时如艳阳出乌云,雨后逢霁月,明亮到了极点,盛到了极点,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咧嘴而笑。
一个男人,也能笑得如此祸国殃民,真是造孽。
奉九扭了身子把脸冲门,拒绝再受他蛊惑,宁诤欺身上来,从背后抱住她,低低在她耳边:“这是醋上了?真是稀奇。”奉九挠挠被他呼出的热气熏得痒痒的耳朵,于是细白的手指头也被含进嘴里裹了一裹,含含混混的声音传来:“没脏,都是你的。”
奉九身子发软,不由自主向后靠进了他的怀里。
宁铮上上下下摩挲奉九的手臂,意带安抚,心下却是暗暗气闷:杨四这事儿,搞得被动了点儿。
这位杨立人刚刚进入交际圈的庶妹,自从上半年在天津一个舞会上与自己共舞一曲后,就有些绮念,宁铮有所察觉,不过她岁数,宁铮完全没放在心上。
这次他去北平与父亲政府的遗老商谈东北独立后其他原直系军队该何去何从的问题,毕竟还是有不想跟南京政府一起走的。
他住在北平的香山饭店,是杨立人父亲的产业;杨四高中毕业后,没有选择继续升学,而是要吃喝玩乐一年后再做决定,其实就是现在欧美高中和大学毕业生中间流行的“Gap Year”——间隔年。
宁铮喜欢运动,所以在闲暇之际也会去饭店的羽毛球、网球场约人球,几次下来,球友就笑眯眯地提醒他,有一位佳人已经巴巴地看了他好几天了。
宁铮又不是奉九,有脸盲症,他一眼认出那个正扭捏地坐在场边一脸羞怯、满眼爱意的巧玲珑的女孩,就是杨立人的四妹杨之荻。
宁铮还是不以为意,自从进入发育期,他就是浸淫在女人们这种目光中长起来的,所以只是礼节性地过去跟她了个招呼,接着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等他结束了这边的使命,坐着专列回到奉天,这才知道,这个外表腼腆羞怯的女孩,居然胆大包天女扮男装地上了宁家专列,一路跟着来了。
杨四到了奉天,人生地不熟,他大感头痛,赶紧给她哥哥电话。杨立人你给她随便安排个地方住,第二天就把她送上火车让她回天津吧。
宁铮于是让人安排她住到了一家旅店,但大失所望的杨四第二天不肯走,非要在奉天玩儿几天。
宁铮木无表情地听无可奈何的毕大同汇报完毕,不禁想起这要是他的奉九,再有几辈子也干不出这么没羞没臊的事儿来。难道是姨太太养的都这样?不过宁铮也真没空再搭理她,于是将此事交代给毕大同,让她玩够了赶紧走人。
可没想到,杨立人和杨之荻的父亲,北洋政府时期曾任津浦、沪杭甬、广九等铁路局局长,后任交通部次长的杨庆华,却抢先在《大公报》上刊登了一则声明并连续四天公开刊发启事,声明自家四女与人私奔,败坏门庭,从此刻起,开出杨氏宗祠,断绝一切往来,并因自己家风不清而发誓从此不再为官。
这事儿一出,自是轰动全国。圈子里的有心人一听,自然知道杨四姐的私奔对象就是奉天宁少帅。
宁铮一听,这才觉得上了当,他马上电话找杨四父亲,已然拒接;又找杨立人,杨立人也早傻眼了。
这事稍微一思量,还用么:杨庆华到底是老狐狸,眼看着宁铮作为东北执掌帅印之人,未来势必前途无量;自古以来,大家族对着位高权重者都要两头下注,他们正犯愁不知如何与炙手可热的宁少帅搭上更亲密的关系,正好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女儿痴迷于这位少帅,那莫不如就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也要上,硬生生造个既成事实,又有何不可?
退一万步讲,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的,不就是个姨太太养的庶女么,本来在与高门大阀结亲时也是不受待见的,这多好,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宁铮大怒之下,连对着杨立人都不待见了,杨立人一边肚子里把老爹骂个半死,一边赶紧求见宁铮加以安抚。
宁铮这事儿可真是骑虎难下了,难不成他也要发表一个声明,杨四是自己跟来的,与己无关?
那杨四完全可以跳奉天人的家乡河——巨流河去死一死了。
再了本来杨老狐狸声明里根本没提自己这茬,难道自己还要哭着喊着对号入座不成?那可真是此地无银了,不是正投人家下怀?
正纠结着,杨立人陪着笑地提了个建议:您老不是总不清楚自己在太太心目中的分量么?还对着自家太太患得患失。
这次要不要拿自家不着调的庶妹,当块试金石用用,看看宁太太会不会来个醋海生波?
宁铮一听,沉吟片刻,倒也默许了;杨立人再接再厉,继续出主意,莫不如让杨四住到北陵别墅去,这样是不是更逼真些?
宁铮摸着下巴寻思半天——准。
至于杨立人的馊主意和杨四起的作用……虽然是一步险棋,但现在看么,还是有效果的,自相识以来,奉九不是第二次表现出了明显的醋意?更是比起北戴河那个恶心人的艾太太那次不是强了许多?
当然奉九可不是姑娘了,好歹也懂了一点,一阵酥软过后,还是强挺着又坐直了身子,冷笑道:“这又不能检查,还不是你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不能?傻子,你以为呢?来,我教你……慢慢学,咱不着急……”所有的抗议都被宁铮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一个学文的,跟一个带兵的斗?怎么看都是输。
等到几个时辰过去,奉九才被吃饱喝足的宁诤放开,气急败坏头晕眼花地爬起来:刚刚在书房,宁铮很快就发了出来,他拿了奉九放在书房长沙发上的毯子兜头把她包住,门边的毕大同和秋声就看到自家三少如一阵轻风似的抱着三少奶奶,龙行虎步三步一个台阶地上了楼梯就不见了,不禁面面相觑,又尴尬地同时转头。
奉九看着一片狼藉的床单,实在忍不了,披衣下床,赶紧撤了下来扔到浴室的浴缸里,宁诤则袒露着坚实的腹肌,半躺在脚踏上看着她忙活。
“如何啊夫人?这回可还相信自己亲亲夫君的话?存货太多,我这还有没出清的呢……”声音低哑,语调缠绵入骨。
……太肉麻了,太恶心了,混账东西!
奉九甩了甩手,从浴室出来气急败坏地扑上去,奈何本就是腰酸腿软,要不是宁诤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她早就脸朝下跌在脚踏上了。
“好了好了不气了,你歇着,我换。”宁诤横抱着奉九把她放在床上,原本陪嫁的拔步床早换成了西式的席梦思床,奉九也可惜父亲替她寻的好木材攒了很多年才的大床,但她就是受不得中式架子床的拘,只能忍痛挪到库房去了。
宁铮熟门熟路地从床对面的五斗柜最上格抽屉里拿出一条浅焦糖色丝绸床单抻抻拽拽,再抖抖,接着向前凌空一展,那么大的床单,一下子就换好了。旁边奉九努力睁着困乏的眼睛,心想看来他下到卫队旅时,自己亲手做一切杂务也不是吹牛,不过在卧室里,奉九觉得他唯一知道和想知道的,就是干净床单在哪儿。
奉九有心再吵几句,宁诤复又上得床来,抱着入怀又抬腿压住她,“睡觉!”
奉九浑身粘腻怎么睡得下,挣着要起,又被宁铮脱下了刚刚随意披上的睡袍,冲着她的娇软呵了口气,酥酥麻麻的,又不那么客气地捏捏揉揉,“还不睏?要不要我再给夫人交点公粮?”
奉九简直要崩溃了,今晚是荤话大全么。
“你过分,父亲才去世多长时间,只要逮着机会,你就恨不得时时刻刻地鬼混……你,你这是不忠不义不尊不孝!”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这正是孝顺我爹的做派。”宁铮理直气壮,毫无愧色。
个留学党果然没学问,“无后为大是这么讲的么?你懂个鬼。”奉九刚要给他好好掰扯掰扯这个可能是孟老夫子最被误解的话,宁诤捂住了她的嘴:“好了,宁老师,明天再讲,好不?明天再讲……”
什么宁老师,要真是老师那也应该是唐老师!
奉九虽然气愤愤地,但拗不过几番激烈运动后汹涌来袭的滔滔睡意,只还不忘嘟哝着:“还没洗澡……”
宁铮轻笑着,“先别洗了,明早再……”忽听得清浅的呼吸声传来,再一看,她还是没几秒就睡着了,一直伸着胳膊让她枕着的宁诤唇边笑容倏地扩大,“真是个话痨,就爱教训人,我可还是你的宁大哥呢,嗯?”
他含住奉九微微撅着的嘴巴,那嘴巴好像还在生气似的,亲了又亲,“明天有力气了,再给我上课,让你上个够,好不?”
奉九睡得沉沉,只可惜半夜又被闹醒,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不给两人清理……
有了这样的事儿,黑甜乡里居然连梦都没做一个,一觉到了天亮。
作者有话要:
明天又有点悬啊,及早抓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