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八福客栈(上)

A+A-

    一九四一年,阳春三月。

    奉九瞪着面前对着自己笑意盈盈的秋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秋声一身孤勇,居然舍得离开她自己刚一岁的儿子,冒着隆隆炮火,行过被日军空袭炸得破破烂烂的贵阳,跑到修文来陪他们了。

    任凭奉九磨破嘴皮子,秋声嬉皮笑脸地就是不同意回去,一想起姑娘姑爷在此地受苦,而她和唐知恺却在美国享福,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还别担心唐知恺,他也是唐家人,坚决支持她的决定。

    唐度的老管家唐大风也于去年处理完唐家在国内的全部产业后,辗转到了美国,一看秋声这个他早就相中的儿媳给生了个白胖孙子,立刻喜上眉梢,对于她想回到姑娘身边陪伴的算,也只是叹了口气,,人呐,是得知恩图报,那就去吧。

    世界不太平,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世界上已发生了无数令人震惊的事件:

    因日本侵略他国而被褫夺举办资格的第十二届奥运会的主办地虽由东京转至赫尔辛基,但最终还是因战争而停办——主办国芬兰早在一九三九年年底苏俄对其发起的苏芬战争中败北而被迫割让土地给苏俄,这个北欧国早已变成一片废墟——由是,于一八九六年才恢复的,为了让人类相互之间保持和平、友爱、平等而举办的现代奥运会,到底在漫天蔽野倾洒而下的炮弹中,败给了战争狂人们的野心。

    丹麦、挪威、比利时、罗马尼亚、卢森堡等西欧国家接连被德军占领,这支高度机械化部队接着于六月从荷兰绕过著名的“马奇诺防线”——设计者法国陆军部长贝当将军自以为固若金汤,实际上却只修到了与德国的边界而已,与荷兰比利时的边界则是门户大开,而且整体造价昂贵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因此占用大量军备开支和士兵津贴而导致军队士气低迷——如钢铁洪流般横扫法国,并将英法联军切为两段,盟军不得不进行规模庞大的“敦刻尔克大撤退”。

    一个月后,当奉九在报纸上看到报道“短短十天之内,这支前所未有的‘敦刻尔克舰队’就把高达三十四万人的英法大军从绝境中拯救出来,行动中各位盟军军官和士兵的英勇表现感人肺腑,定将为日后反攻德寇保存巨大的有生力量”的话后,不禁嗤笑了一声,坐在她身边的宁铮刚好在读过期的《时代周刊》,他盯着去年年底出的那期封面上的斯大林的照片在沉思——斯大林当选“一九三九年《时代》年度人物”——听到太太不是好笑,于是扭头看向她。

    奉九身子一侧,两条长腿很自觉地往他身上一压,还踢踏了两下,这才:“唉唉,我就服气一点,不管古今中外,‘丧事喜办’的都不少——明明死了这么多人,偏要敲锣鼓地硬着头皮这是好事儿,大好事儿。人这话啊,就看怎么。”

    宁铮听了后,看看报纸上的内容,啼笑皆非,把她整个抱起放到腿上坐着,又用鼻尖儿轻轻去摩梭她的,随意道:“不这么还能怎么办?总得鼓舞士气。”

    奉九摇摇头,“伤亡如此惨重啊……我可搞不了政治,太虚伪了。”奉九对世界各国波云诡谲的政坛真是无话可。

    宁铮已听不知第多少次来访的宋文成了奉九前几回出去偷偷约见老江,跟他讨价还价自己释放的事儿——他的太太明明如此厌恶政客,却不得不与他们周旋,他这个为人夫的,真是……

    宁铮心头五味杂陈,只能手下使力,将她抱得更紧,又脸贴脸亲昵地沿着她光洁的面庞上下滑动,“九儿,我不许你以后再去找老江。”

    奉九一听,就知道这个原本就没觉着能保住的秘密到底被知晓了,只能故作轻快地:“其实没什么的,都是顺路。再了,一段时间不见江先生,我就想会会他,嗯,顺便气气他……”

    奉九想起上一次在几股势力的帮助下,自己出其不意见到老江时,他那一副生吞了一只活青蛙的样儿,大概是实在搞不明白明明他的行踪如此隐秘,甚至连自己的夫人都瞒过去了,怎么还能被这个女子逮到,用宁波甬音咆哮着:“宁夫人是不是把我这里当成你们北方胡同子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奉九看着眼前鼻孔翕张,眼睛冒火的委座,直替他担心假牙再喷出来,估计要不是顾忌她到底是位女士,连“乃阿母希匹”这种奉化标准国骂都能出来了。

    哟,我是胡同串子呢。奉九可不着恼,照旧笑眯眯地和他太极,在贵阳修文阳明洞天里,您的干弟弟宁铮已经“悟道”了,修身养性得相当不错,不信?那就履行承诺放出来试试看嘛,不行再关回去,江先生您也会添个心胸开阔、不计前嫌的美名,何乐而不为乎?

    老江都不能再多看她一眼,能气死——他早已发现,虽然罗斯福总统派来的史迪威将军因自己对他的建议从不当面回绝,但屡屡拖而不动,不得不悻悻地“夸奖”自己是个太极高手,可没想到宁铮太太也是个中翘楚,比起自己来不遑多让。

    宁铮看着奉九的神情,就知道她根本没听进去,好在老江再不堪,也不至于对自己太太下手,只能温情地吻着她;他到底还是没有让刘丙岸去报上刊载两人复合的启事,非常时期,还是谨慎些为妙,于是,两人就一直这么“苟且”着过下去了。

    奉九闭着眼,被宁铮热热的鼻息和偶尔没刮干净的胡茬激得不时泄出一声细细的嗔笑:到了贵阳,他们就一直住在栖霞山的龙岗书院的厢房里——这是明代思想家王阳明当年被贬谪时期用来修身立学之所。

    此地人迹罕至,空山寂寥,偶有飞鸟掠过,满室简陋至极,再也没有舒适的卧榻与考究的陈设,但他们毫不在意——透过陈旧却古意盎然的海棠六角花窗向远处望,有青山,上有成片的梅林,有大错和尚的知非寺,溶洞里有满壁的石刻题咏,有一天三涌的“三潮水”,有雾气蒸腾的水田,有农人的茅舍,有屹立百年的石桥……

    因未被日寇空袭过,所以此间还保留着乡野原始的美妙风貌。贵州多雨,此时雨珠正顺着屋檐滴滴而下,如珠玑串串,垂荡眼帘,在这样的乱世,他们还能在一起,那这居住地,何陋之有?

    更何况宁铮虽被江拘于此地“反省”,但他还是没有按照江的意图“改造”自己,他对奉九:“我通过对比,发现只有辩证法唯物论才是得通的。像我这样的出身,布尔乔亚的胎子是脱不掉了,其实很容易就被机械唯物论带着跑了,康德和黑格尔的错误都是显而易见的,我必须将旧习气极力克服,才能脱胎换骨。”

    奉九听了赞赏地亲亲他的额头,拍着手:“不得了,我家瑞卿,悟了……不过,江先生可要大失所望了唷。”

    自从奉九来了,只要他们在屋子里,特务们都会知趣地躲得远远的,偌大的天地间,好象只有他们一样,夫妻二人相依为命,这也让他们原本就牢不可破的关系更加紧密,奉九依稀窥到了,与另一个人“同生共命”的法门。

    刘丙岸其实更是希望奉九能离开这里多出去走走:白日里每每在山间溜达时,她总会跟随行的特务们聊天,宁夫人口才了得,更善于劝导人,不管什么人、怎么起的话头,没一会儿,她总能巧妙地将谈话绕到抗日这个永恒的话题上去。

    她用浅显易懂的语言,婉转美妙的嗓音,和真实贴切的事例,温文亲切的态度,有理有据、不动声色地劝,一顿爱国教育下来,总能把身边这些从未有机会与奉九这样优雅高贵的夫人近距离交谈的年轻特务们讲得羞惭不已——哪个特务没有家乡?没有几个的家乡没有沦陷于日寇铁蹄之下,国仇家恨一起兜上心来,有扛不住的当场涕泪横流,一回来就坚决要求调到前线去,跟死敌拼个你死我活,再也不在这儿看管这位爱国将领了。

    接连失去几位得力下属,让刘丙岸头痛不已,他是怕了这位言笑晏晏的佳人了,不过,他又能对宁夫人如何呢?

    一九四零年已经席卷了大半个世界的大战接下来的发展态势,更是如洪流滚滚直下,让人瞠目结舌:法国临时总统贝当很快投降,希特勒志得意满,视察新国土巴黎;“自由法国”戴高乐将军组织起抵抗力量;他们夫妻俩旅欧时在伦敦下议院遇到的老牌议员温斯顿?丘吉尔临危受命,出任英国首相一职,随后,德军开始“不列颠空战”;九月,德国、日本、意大利法西斯轴心三国正式结盟。

    十月,日本占领法属印度支那,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设想进一步实现。

    接近年尾时,历时三个半月的由八路军发起的“百团大战”基本结束,重创日军在华北的主要铁路、公路和煤矿,有力地阻碍了日军“以战养战”政策的实施,但也让冈村宁次等日军将领由此将“剿共”作为主要目标。

    同时,奉九接到美国大哥来信,乔治?蓝蒲生一家已在空袭后幸运逃出英国,在瑞士躲了一段时日后,辗转抵达美国波士顿,并已在唐家安顿下来。信里还芽芽和龙生再次见到好友塞西尔,俱欢呼雀跃,三个孩子相亲相爱,勿念云云。

    而在亚洲最主要的中国战场,战争形势已经发生了转变:从一九三八年的武汉会战开始,国内军队以伤亡四十万的惨重代价,换来了从初期的节节败退,慢慢过渡到现在的战略相持阶段。

    宁铮曾告诉奉九一件往事:他在被囚一年后才看到一份旧报纸,上面中共在“延安”欢迎南洋侨领陈嘉庚先生一行到访,等他搞清楚后,还曾纳闷地问到访的柯卫礼:“肤施改名为延安了?”

    奉九当时一听,就心疼得不得了:肤施,这是一个对宁铮而言,有着多么重大意义的地点,宁铮在那里,为危机重重几入绝境的红军提供了亟需的军需物资,并在与周先生的彻夜长谈中,完成了向一位舍身忘我的爱国者的彻底转变,而如今,奉九也只是希望有着大姐,奉灵,及和奉灵和鸿司的宝宝的这块中共根据地,能象它的新名字一样,延续平安,永保太平。

    一九四一年的新年,当奉九又一次去重庆找寻与老江见面的机会时,在到访的美国政府特派员、著名文学家海明威及妻子,荷兰导演乔伊斯,及八路军驻渝办事处负责人王炳南的德籍夫人王安娜的安排下,费尽周折,甩开了只要一到重庆就会紧盯着她不放的军统和中统特务们,与心目中遥慕已久的周先生见了一面。

    见了面之后,奉九才体会到,为什么宁铮周先生是“不世出的完人”,周先生见到奉九非常高兴,却又满面心痛和愧疚,马上手书字条一张,为安全起见,既无称谓又无落款,只有寥寥十六个字,托她转交给宁铮——“为国珍重,善自养心;前途有望,后会可期。”

    宁铮看过后紧紧攥着,不发一言,奉九把头放在他肩上,轻声:“就好像所有见过周先生的人都被他迷住了一样,海明威夫妇,周的寥寥几语,胜过江的丰盛午宴和特意没戴假牙以示亲近的嘴巴。一个周,抵得过万千客。他们一定会把‘皖南事变’的真相,及中共希望与国民党共同抗日,不要再起内战纠葛的决心如实转达给罗斯福总统。”

    海明威还不解地,中国国土已沦陷大半,可中国战时最高领袖居然还不忘指使手下人对敌对政党的军队进行压,这种做法不可理喻。他评价周先生:是他“在重庆遇到的唯一一个真正的好人”,可见他对执政的国民党及其政府溢于言表的失望之情。

    奉九完,却又难过不已,偷偷揩了揩眼泪,不心带到了宁铮的耳轮上——她曾经叱咤政坛十几年的丈夫,年未至不惑,却已被折了双翅,与近在咫尺的日寇不得交手,不得报仇——就连原停放在珠林寺的老帅遗体,居然还是在“皇姑屯事件”六年后,由已投靠日本人做了“伪满洲国务总理大臣”的汉奸,老帅拜把子兄弟张叙五安葬的,这又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宁铮觉得耳畔略有湿意,心里一声轻叹,他的太太又因疼惜他而哭了,还不愿意让他看到,于是他也不拆穿,只是故意插科诨道:“看看,我原来就不让你去肤施见周先生有多英明——就知道我太太见了人家的美姿容就得被迷住,就得把你丈夫忘脑后头了,是不是吧?”

    奉九一听来了气,立刻不哭了,瞪着眼睛捶他肩膀,又跺了他一脚,宁铮一笑,干脆一并抓了她的花拳绣腿,“胳膊腿的,还跟我斗?”

    嘻嘻哈哈之下,伤感的气氛消失了,宁铮轻声问,想跳舞么?奉九点头。

    他们卧室里的盒式留声机,是奉九回国后到重庆找江夫人要手谕时,江夫人送给她的,要不原本她也想买一台:这是当时北方地区大名鼎鼎的天津中原百货公司向美国哥伦比亚公司定制生产的第十一届柏林奥运会限量版留声机。

    当然,直到二战爆发,后知后觉的人们才注意到,柏林奥运会会徽上面,奥运五环在跋扈的普鲁士鹰的利爪之下已微微扭曲,而柏林奥运会,注定作为耻辱的一届而载入奥运史册。

    虽然这会徽看着别扭,但物件无罪,宁铮放好唱针,奉九走过来缠住了他的脖颈,宁铮很享受奉九对他越来越明显的依恋,她扶住她的纤腰,把她往上轻轻一提,就让她的双脚脱开了绣花拖鞋,转而踩在自己的脚面上。

    一首弥漫着淡淡哀愁的加拿大民歌《红河谷》已经慢慢流淌出来——

    “人们,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照耀在我们的心上。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不要离别得如此匆忙;

    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

    窗外潺潺雨声早已停歇,两人在将将出来的清冷山月的照耀下,一圈圈地旋着,转着,好像都披上了薄如轻纱的月华做成的衣裳,时不时交颈而谈,怅惘地倾诉着为人父、为人母的他们对万里之外的孩子们浓烈而又飘渺的思念之情。

    …………

    奉九拗不过秋声,到底容忍她留了下来。

    没几天,宁铮接到了刘丙岸转交的一封请柬:位于山西运城的一位老帅旧识,曾割据一方长达三十七年的山西军阀阎百川邀请宁铮偕夫人参加婚礼。

    其实早在抗战初期,日军虽在华北势不可挡,但山西这个地方却让日军头疼——概因山西跟四川很象,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只要守住南北几处谷地,就不容易被攻占。四年前的“太原会战”,是在这位民国政坛著名“不倒翁”的老家进行的大战,两个多月后,虽以失败告终,但日军是以伤亡近三万人的代价才得以入侵太原,这也是华北战场战况最惨烈、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战。

    虽付出沉重代价,但日军始终未能完全占领山西,而且即使下了一个新据点,没几日也会因各种原因而撤退;这个阶段,日军兵源不足,“攻而不占”的新特点也逐渐显露出来。

    山西同时也是八路军最重要的抗日根据地之一,只可惜阎老西跟他的老冤家江委座一样,越来越忌惮在自己老巢取得老百姓衷心拥护的八路军的势力,于是将与八路合作取得“平型关大捷”的往事忘个一干二净,即使自己已惨不忍睹,还不忘“剿共”,这倒是大大合了日本人的心思。

    即使当年太原会战死伤惨烈,赖以维战的兵工厂也丢了,但大约是看到了亦敌亦友的宁铮丢了东三省的下场,阎老西抱着“宁在山西成仁,不到他乡流亡”的念头,始终在黄河两岸游荡。

    为了鼓舞士气,表现出中国人“该过日子过日子”的从容,盛情邀请各路好友到还在他治下的山西运城参加孙子的婚礼。

    此次给宁铮发请柬,其实也有试探和买好之意——毕竟宁军已四分五裂不足为惧,宁铮又为阶下囚,昔日中原大战的敌手如今落得如此田地,阎老西倒是颇有兔死狐悲之感。

    刘丙岸已给委座秘书挂了电话,把请柬一事告知,并问,宁副座是否可去?江让秘书代为转达,不同意,并称,宁夫人既在,可代夫参加。刘丙岸暗想,能把这位太太支出去几天,也挺好,太善于策反了。

    奉九听了江的决定后气够呛,但宁铮早已料到,还劝她,“我希望你能出去走走,别总往重庆、庐山这些地方跑了;如果时间宽裕,再回西安看看,不也不错?”

    西安,是奉九一提起来就心痛的地方,奉九默默观察宁铮话时神色平静,就好像他生命中最大的劫数不是在那里发生的一样,只能听从。

    秋声自是要跟随,奉九别无二话。宁铮又,多呆些时日也好,现在全国抗战,他被困在这里自是无能为力,但她没有,如果能为抗日做些事,也是好的。

    奉九听了,精神为之一振。

    去年年中,江先生在江夫人的一力应承下,终于允许宁铮有自己的侍卫,于是早被调到其他部队不得重用,曾长期跟随宁铮的支长胜和太太又来到了宁铮身边,还有几个原卫队营的侍卫。

    这一次奉九出行,宁铮不放心,特意让最精锐的两名侍卫寸步不离夫人。

    不知为什么,此次临别前,奉九只觉得分外地依恋宁铮,可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对着宁铮了一句“别荒废功课,回来我要检查你莫泊桑的那篇《归来》是否背熟了”,就往外走。

    奉九早就开始教宁铮学习法文,只可惜这个学生志不在此,进步缓慢,把个法文老师气得连连哀叹“孺子不可教也”。

    她慢慢数着,二十步了,此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宁铮追过来,从后面把她搂进怀里,奉九在他怀里转身,跺着脚地指责道:“我都数了二十步了,你才想起来追,太不像话了!”

    宁铮一呆,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好好,那下回,五步行不行?”

    “那是‘五步笑二十步’。两步,不能再多了。”奉九傲慢地拿鼻孔看他。

    宁铮收了笑,猛地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低声:“要不,真不去了?”就在此刻,他感受到了强烈的不舍,和不安,就好像她再也回不来了一样,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奉九一边仰头承受他炽热的吻,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还是不行:阎老西势力庞大,不管真假,就连老江也要礼让他三分,万一宁铮获得自由的转机就在他手里呢?她再一次觉得,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一个冗长的吻结束,奉九轻轻推开宁铮,替他理了理白衬衫的领口,“我还是去吧,都好了的。你要好好等着我,我和你,还没过够。”

    着,嫣然一笑,在宁铮难舍的目光中,翩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