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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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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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 长这么大了, 经历的公主抱都是他给的,十六岁那年被他抱进这个门, 十年后的今天也是这样,也许女儿富养是真的有道理吧?像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去酒店的路上换了注意, 改在这个房间里送那只串在项链上的戒指。然后人家不过就是跪了一下, 跟着公主抱了一下,自己就感动得热泪盈眶,害怕当着人家的面哭丢人, 还非要把脸埋在葛天籁的衬衫里面,偷偷地掉眼泪。

    你可是葛晴啊,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都不掉眼泪的葛晴,怎么能因为葛天籁的这点儿的花招就哭了呢?这家伙现在把你抱到这里,就是想要将你推倒在床从里到外吃得渣子都不剩的吧?

    做嗳的那些步骤, 她知道得一清二楚,男性肢体的部分如何物理地紧绷, 女性则要尽可能相对地柔软,才能让完成完成的质量更高。她一贯冷心冷情, 过去的几十年,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第三性无性恋,对异性与性从不好奇。现在躺在床上, 跟怀中的人肌肤相亲,温度,湿度,气息,肢体从轻缓到急促甚至是急不可耐的摩擦,她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身体渐渐燥热,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突然发出大大的啊的一声,双腿被猛地开,来不及让她想,来不及让她冷下去,一切就那么开始了。

    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是结束,当了半辈子的医科生,她现在才知道有时候新鲜感会让人的身体产生怎样不可预知的能量,比如眼前的葛天籁。以前有同事满嘴跑火车地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她想这句话的人一定是忘了那耕不坏的地绝对不是处女地。

    后半夜的时候,她干脆地睡过去了,用与她吃苦耐劳的人生信条截然不同的姿态,浑身摊平,爱谁谁地两只眼睛一闭,睡着了。

    她在天亮之前醒来,半辈子每次醒来总是有无穷精力的人,今天却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跟被劈开了似的——严格来讲,她也确实被某人用某物劈开了。她忍不住啊了一声,随着这声,紧挨着她有个身体跟着动了动,葛晴看过去,见葛天籁躺在自己身边,房间暗淡的光线下,他双眼紧闭,睡得正香。

    心口怦然一动,最亲密的夜晚之后,见到身边躺着的他安睡的样子,渴望与心动压倒了身体中所有的感觉,满满地占据了她。葛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因为看着一个人的睡脸,就会情难自已。浑身赤/裸着,她弯下身子,用她多年医生的双手用力地抱住沉睡的葛天籁,一直把他抱醒。葛天籁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看见葛晴,嘴角勾起,有些迷糊地问道:“怎么了?”

    “——爱——”她嘟哝着,的是那三个字,但是因为嘴巴太过凑近他的脖子,声音很含糊。身体被开,心也跟着门户洞开了吗?她在心里想,双手用力把葛天籁抱紧,常年手术台上练出来的双臂力道不,紧紧地箍住怀里的人,病态地不肯松开一毫,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有个人了,这个人就是我的呀,她在心里想。

    葛天籁微微一动,双手抬起,反抱住葛晴,约定好了一样,跟她一起一言不发,只在黎明之前的黑暗里沉默地紧拥。

    “今天是婚礼的正日子,要早点儿过去准备吧?”后来葛天籁对她。

    葛晴嗯了一声,却一边侧过头来,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本来只是想要亲一下的,可是亲了之后似乎是没有亲够,忍不住低下嘴唇,凑到葛天籁的双唇上,用力地吻了起来。

    辗转反侧,相濡以沫,仿佛过去二十多年的性无感都是对时下汹涌勃发的情/欲的积累,原本她只想要亲一下就起身,可是嘴唇撬开了葛天籁的,舌头触到了他的,她脑子一昏,突然伸出手将他推倒在床,双手探出,准确无误地在葛天籁身上所有的敏感地带游走,她是医生,对人体的熟悉让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用力。她一边抚摸着他,一边在心里想这就是发/情了吧?尼姑一样活了半辈子,她终于也有开窍发/情的一天了!一想到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了,单单是这个认知本身就让她的手颤抖,越是抚摸着他,身体的饥渴与热度就上升一分,她感到自己的额头甚至开始微微冒汗,浑身上下仿佛火烧一般,终于忍不住张开口来,在他脖子上用力咬了一口,咬得如此用力,她甚至感到了血液微微的腥甜的味道。

    床成了汹涌起伏的海面,葛晴松开嘴,跟她的人唇齿相接,那之后她全程紧紧地含着他的舌头,陷入这辈子最疯狂的迷醉当中。

    结束时她晕晕乎乎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脑海径直忽略中间无数的环节,直接蹦出了一个孩子的模样——没办法,作为一个身体健康精神正常的医疗行业从业女性,不设防的性行为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怀孕的可能性。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葛天籁,眼睛在他眼睛鼻子上停留,要是怀了八成会跟他一模一样吧?前半生浮萍一样,在人世间飘来荡去,过一天算一天,不知晓什么是苦,也不知道哪样的人生才是甜,活着无所谓,死了也没什么,现在想想,如果跟葛天籁以后天天这样爱来爱去,渐渐地制造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有了牵绊和维系,他俩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两个人了。

    她这样想着,嘴角微微地翘起,这时身边的床微动,葛天籁已经站在地上,向犹自躺着的她伸出来,将她拉起,问道:“一起洗?”

    天亮了就要赶时间了,葛晴要赶到葛天华那里,化好妆换好衣服,而葛天籁,虽然他从未过,但是葛晴清楚,这个日子,他是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

    蛰伏十年,以他的性格,等的或许就是这一天,换做是自己,她八成也不会放任仇人人生得意的。可他会怎么做呢?葛晴在心里想,揽着他肩膀的手微微抓紧,眼睛看着他,想问,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一起洗了澡,换上衣服,外面天还没有亮,她坐在葛天籁的车上,向着葛天华待娶的别墅行去。葛天籁沉默地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脸色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显色心事重重。快要到别墅时,葛天籁靠边停下车子,意味深长的沉默充斥着整个车厢,直到葛天籁拿出一个的U盘,递给一直看着他的葛晴,对她道:“找个机会,把这个插在司仪外放录像的笔记本上。”

    葛晴伸手去接,想到葛天华,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把U盘握在了手里。

    “不是什么过分的东西,就是我爸爸的录像,算是我们爷俩给我叔叔的一个惊喜。”葛天籁淡淡地道。

    惊喜还是惊吓,葛文瀚知道他哥哥还活着,会在婚礼上吓个半死吧?葛晴在心里想,一边把U盘放在口袋里,一边想到这样也好,如果这样就能让天籁出气,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毕竟再怎么想报仇,今天终究是葛天华和王即来的婚礼,这俩人一个是他表弟,一个是他堂妹,他跟他叔叔之间的仇恨,没必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葛晴开车门,走了出去,听见身后的葛天籁喊了自己,她回过头,葛天籁对她微微笑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长,用手指着眼睛对她了句什么。

    葛晴没听清,问他什么,他只是勾唇笑了笑,没再重复,开车走了。

    一直到画好了妆,换上了伴娘服,坐在珠光宝气的葛天华旁边,她才想起来刚刚葛天籁的是看戏两个字。

    心下一沉,目光不由得就在葛天华脸上看了一眼,恰好葛天华也在看着她,还对她笑着道:“晴姐今天真漂亮。”

    新娘子最漂亮,葛晴道,不光这样,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今天的葛天华确实漂亮,不光是她身上那价值不菲的婚纱和首饰,让今天的她看起来仿佛公主,而是普天下即使是最平凡最不起眼的女人,嫁给心上人的这一天,也都会闪闪发光,仿佛闪着光泽的珍珠一般。

    从不是心软的人,她相信自己并不关心王即来,甚至是葛天华,对即将发生在俩人婚礼上的一切,惊喜也好,震惊也好,她也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但是这样看着她,看着葛天华目光里闪烁着喜悦与期盼的光芒,她隐隐地并不想让这喜悦的光芒消失,不是同情,也不是里外不分,她想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变成了仇恨的战场。

    她伸出手来,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下,葛天华脖子上已经戴了一套钻石的项链,葛晴就给她缠在手腕上,嘴上对她笑道:“心意我领了,接受这礼物的时候不知道那么贵,你呀,送我价格这么离谱的东西,是不算让我睡好觉了吧?”

    葛天华有些急了,她是新娘,今天的主角,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可她偏偏谁都不理,只是抓住葛晴的手,嘴上对她道:“晴姐,你不要,是不喜欢吗?那下次我跟你一起去挑好吗?”

    她声音里的殷切,甚至微微的乞求如此明显,以至于一贯不揣测人心的葛晴都意识到了。为了什么有求于自己呢?葛晴在心里想,无钱无势的自己,唯一稍微拿得出手的就是医术,但是刚刚入职的新医生,再怎么崭露头角,在医疗系统里横行的葛文瀚一家人也不至于费尽心思巴结自己——她越是百思不得其解,越是对葛天华的殷切避之唯恐不及,项链什么都不肯收。

    葛天华的失望几乎掩饰不住,她的妈妈秦欢抱着孩子进来的时候,她看着襁褓中的弟弟,大喜的日子,双眼泫然欲滴,几乎流下泪来。屋子里的人都以为新娘子是情绪激动,才会眼眶通红,甚至连秦欢都这样认为,心翼翼地将儿子交给身边的保姆,上前抱着女儿温柔地哄来哄去。仿佛葛天华不是二十四岁,而依然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嗷嗷待哺的女孩儿一般。

    葛晴看着被母亲抱在怀里的葛天华埋在婚纱裙子里微微颤抖的双手,难道葛天华知道了些什么吗?常理来讲,应该是不可能,否则她应该会告诉她爸爸葛文瀚吧?就算跟父亲关系不佳,但是眼前紧紧相拥的母女二人关系显然亲睦异常,葛天华没理由不跟她的妈妈讲啊?至少给她妈妈提个醒吧?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自行烦恼,对任何人都不提呢?她对葛天籁家的家事知之甚少,想到葛天籁,想到他一脸平静“看戏”两个字,葛晴轻轻咬着嘴角,神情若有所思,目光无意中跟秦欢对上,她看到秦欢眼中一闪而过的凉薄和敌意,心中一凛,不自觉地就想到了葛天籁那只行动不便的胳膊来。

    既然他让自己看戏,那就好好看戏吧,葛晴回视着秦欢,目光瞬也不瞬,心里想着。

    迎亲的队伍敲锣鼓地来了,阵仗极大,诚心想让这个城市的人都知道今儿结婚的人特别有钱。别墅里外到处都是彩带和飞舞的彩色气球,夸张的巨型充气拱门甚至占住了别墅区的大门口。鞭炮神,鼓乐声,吆喝声,鸣笛声,所有的声响仿佛刹那间鼓噪起来。王即来带着孟田宇和一群兄弟,喜气洋洋地迎了进来。葛晴是平生第一次参加婚礼,每件事每个人每种神情都让她感到好奇,空气中的喜悦与幸福如此的满溢,先前因为葛天华的表现而略微有些不安的内心,很快就因周遭的气氛而烟消云散。

    每一样物事,每一个流程,每一句话语,对穷困出身寒窗苦读二十多年的她来,都新奇极了。哄闹到后来,看戏的葛晴都跟着众人一起笑了,不是看戏的笑,而是真心因为在哄闹中亲吻的王即来和葛天华二人的相爱而由衷一笑,心中甚至觉得,一辈子一次的大事,这样热热闹闹地在众人的眼里当一次众星捧月的主角,如果自己是葛天华,也会希望一辈子的这一天顺顺当当,无波无澜地过去吧?

    她伸手摸着手腕上吊袋里的U盘,站在人声鼎沸的银杏酒楼舞台的后台,有些犹豫。

    舞台的外面,衣香鬓影,冠盖云集,公众号的网络同步直播几乎吸引了所有知道这场婚礼的相关人士。她对自己即将成为破坏眼前这一幕幸福荣景的一份子,微感忐忑不安,手捏着那的U盘,踌躇着没有迈出第一步。

    司仪已经上台了,王即来和葛天华的过往,青梅竹马的童年少年时代,在屏幕上出现,引来下面一阵阵的笑声和鼓掌声。葛晴站在台上幕后,眼睛盯着台下那一张张幸福的脸,我的所作所为会让这些幸福的表情消失殆尽吧?她在心里想,目光看着葛天华,看了一会儿,落在葛天华旁边葛文瀚的身上,葛文瀚怀里正抱着他刚刚出生不多久的嫡子,有力的右手托着孩子,一脸的志得意满。

    葛晴想到葛天籁行动困难的胳膊,转身抬起脚步,向着主控台走过去。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竟然是今天的男主角王即来,他脚步匆匆,显然也刚刚从主控台那里过来。看见葛晴,王即来笑了一下,应该应接不暇的人,刻意走到葛晴身边,对她道:“晴姐累不累?要不要我让人带你到楼上找个屋子,你进去躺着歇会儿?”

    好难得的殷勤,葛晴在心里想,跟葛天华战战兢兢心翼翼的殷勤不一样,王即来对她的主动中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亲近,仿佛跟她认识了很久,或者是关系很密切的亲人似的。

    葛晴心中有事,还是会给眼前这个婚礼添点儿不痛快的事儿,她笑不出来,有些冷淡地摇了摇头,想要走开。

    “我哥——晴姐你跟我哥好好过,我哥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王即来突然道。

    葛晴停下脚步,眼睛睁大了,看着王即来。就在这时,外面大屏幕的画面突然变了,原本正在播放的MTV画面消失,葛文浩的的脸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上上下下几百人,整个葛家千丝万缕联系的亲友故交,全都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十多年没见的葛家事业创始人,葛文浩,一时间整个酒楼会场鸦雀无声。

    屏幕上的葛文浩道:“——”

    “关了!”葛文瀚突然站了起来,指着屏幕大叫道:“把它给我关了!哪个王八羔子的在这儿给我添乱?老子毁了他!”声音震耳欲聋,在鸦雀无声的酒店大堂里,跟震雷一般突兀,人人都转过头看着他,全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身体原因,不能亲自来参加天华和即来的婚礼——赠送新婚夫妇我名下文南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百分之三的股权给二人,作为新婚礼物,祝你们一生幸福——”葛文浩的声音在葛文瀚的怒喝中断断续续地被人听在耳朵里,斯斯文文,不疾不徐,跟疾言厉色的葛文瀚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葛文瀚怒不可遏地盯着屏幕上的大哥,听见文南科技的名字,嗤笑了一下大声道:“瞎,他想王文南想疯了做梦吧!屁文南科技,他早就一穷二白了,这些话也就是骗鬼,我才不信呢。”

    这些话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坐在主位的葛家至亲的八个人全都听见了。王文东夫妇脸上勃然变色,神情极为不悦。葛天华脸色煞白,对满脸盛气凌人的父亲低声道:“别了爸爸!”

    “你老实儿一边儿呆着去,乖乖地嫁你的人完了,张什么嘴!”葛文瀚不容女儿开口,呵斥道。

    过去十年的意气风发,志大心高的葛文瀚有多得意,就有多跋扈,养了五房老婆,外面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地生,他早就习惯了事事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今天如果不是因为葛天华是他第一个出嫁的女儿,嫁的又是王文东的儿子,加上秦欢肚子争气,给他添了个看上去最出息的儿子,否则他才不会这么费劲巴拉地给葛天华张罗长脸呢。

    看看前排的这三个贵宾席,整个城市的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冲的是谁的面子?是他!是他葛文瀚!葛文浩算老几,想这么多年之后来这一手,给他添堵,门都没有!

    谁都甭跟他闹鬼!葛文浩手下败将,既然已经滚蛋了十年,就接着滚蛋好了。

    他示意身边人去后台拔了电源,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惊呼声。他不以为意,心想先解决了碍眼的大屏幕,别的事情以后再。哪知惊呼声越来越大,此起彼伏,他回过头来,看见从大厅的门口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坐在轮椅上,另外一个推着轮椅,向着他的方向慢慢行来。

    越走越近,葛文瀚心中砰砰地跳,见了鬼一样盯着轮椅上的哥哥葛文浩,十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借着酒劲儿,指甲在嫂子王文南的虎口上留下一个狰狞的血口子,被大哥当场抓包的那种恐惧感,突然占据了他全身,手中托着的儿子刹那间有千斤重。

    额头冒出汗来,侄子和哥哥到了跟前,了什么,他只知道脑子嗡嗡地,根本听不清。

    爸爸——爸爸——

    有人在大声叫他,葛文瀚没有焦点的目光找了半天,才看见新鲜出炉的女婿王即来站在自己面前,拉着自己的大女儿葛天华,嘴巴一张一合,正在着什么。

    “什么?你们什么?”他问王即来

    “该敬酒了。”王即来身边站着葛天华,女婿满脸笑容,女儿倒还有良心,看上去有些担忧——敬酒就敬酒,问老子干什么?你身后跟着那么一大群的伴郎伴娘,不就是这时候用的吗?

    “姑父和天籁哥哥这么多年没回来,爸你带着姑父一起过来,跟大家介绍一下,正好一起喝杯酒,不是很好吗?”

    这个吃里扒外的女婿,当初我不同意嫁给他,果然是对的。葛文瀚哼了一声,情势骑虎难下,他就不下,婚礼完了,他当年怎么把这份家业夺过来的,现在就再接再厉把当初留的尾巴割了,有什么必要这会儿跟个死人虚与委蛇?

    他抱着儿子,拿亲儿子当挡箭牌,没理这个茬。

    白痴女婿带着泼出门的女儿,还有瘫巴葛文浩死人脸葛天籁,一群伴郎伴娘一起敬酒去了,他坐在座位上,脑子里想着婚宴之后的大事。这时候旁边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握住他的胳膊,他看过去,见秦欢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夫妻二人目光相对,看了半晌。

    足足一个半时,敬酒结束,一对儿新人回到主桌,智障女婿拉着女儿的手,不知道从哪个犄角里掏出两张机票,对葛文瀚道:“姑父送我和天华欧洲蜜月游,爸,妈,我和天华现在去赶飞机,剩下这些客人就麻烦你们二老招待了。”

    葛文瀚哼了一声,没话,秦欢脸色雪白,看着葛天华,女儿嘴唇微微抖着,却没有看向父母。秦欢内心深深叹了口气,点头道:“既然是大伯请客,你们就好好玩,在那边儿注意安全。”

    葛天华像是点了点头,又像是没有点,她始终没有看向爸妈,双手紧紧地握着王即来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抱着浮板一样。王即来转身拉着她向外走,葛天华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葛晴身边,突然将嘴凑到葛晴耳朵边,轻声道:“晴姐,求你一件事行吗?”

    葛晴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眼睛盯着她,满脸莫名其妙。

    “我们姐弟对我爸妈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您让我哥——别赶尽杀绝,行吗?”

    他本来也不会赶尽杀绝吧?葛晴在心里想,还来不及回答,王即来已经伸手把葛天华拉走,急匆匆地,仿佛真的很赶时间一般,出去了。

    婚宴到此应该就结束了,葛晴看见酒宴上的来宾有一些已经开始站起身,贵宾席的几桌人,葛文瀚应该是安排了后续的节目消遣,一时间还没有人离开。就在这时候,沉寂了半天的舞台大屏幕突然又亮了起来。一份大大的文件出现在屏幕上,停留的时间特别长,播放这份文件的人还特别促狭,似乎生怕别人看不清楚似的,关键字在屏幕上被放大,不停地放大,直到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葛文瀚愣愣地盯着那些字,眼神都呆了。

    搞事儿的人显然对葛文瀚这号人特别了解,这张图直捣黄龙,直击他最不能接受也最不能承受之事,那就是他的几个私生子的亲子关系证明。

    他脸色红了又青,青了转白,看看大屏幕,又看着台下的人,所有将走又没有走的人,这时候全都停在座位上,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盯着屏幕上的那张纸。五张,所有的鉴定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无亲子关系”。鉴定书上的名字仿佛匕首一样刺进他的心里,这可能是假的,应该是假的!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以后这座城里,他的儿子们全都会是笑柄。

    人的记忆很短暂,但是人的记忆也很长远,未来他的儿子们默默无闻泯然众人也就罢了,可是一旦他们想在这个人吃人的地儿干出点儿人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就会跟个用过了的卫生巾一样,粘在他儿子的脑门子上,甩都甩不脱。

    他气血上涌,脑门子一热,扬起手来,就向一旁坐着的葛天籁脸上过去。他根本不用证明,就知道今儿这出儿是谁干的,他大哥没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么阴毒。背后的黑手,只能是当初王文南留下的这个孽种。

    葛天籁坐在葛文瀚的左手边,他胳膊活动不便,眼睁睁看着葛文瀚的手掌扬起,向着自己的脸颊落下,却反击无力。葛晴一直坐在葛天籁后面,从葛天籁进来开始,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这会儿起身挡在葛天籁身前,双手抓住葛文瀚的手,用力一推,力气用大了,葛文瀚气怒攻心站立不稳,一下子栽倒在旁边的秦欢身上。葛文瀚大怒,起身要揪葛晴。他旁边的王文东站起身抓住葛文瀚,拦阻道:“文瀚,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今天不宰了这杂种我就不算人!”葛文瀚大怒地叫,极为失态,王文东怎么可能放开他,双手死死地攥着他的手,俩亲家扭做一团。

    留在原地没离开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家子。

    “叔叔,你着什么急啊?好戏还没开始呢,都演完了你再我也不迟吧?”葛天籁对葛文瀚道。

    “戏?什么戏?谁要跟你演戏?”葛文瀚发作,声音大得很,根本不理会自己成了众矢之的的笑话,这些年他嚣张惯了,懒得揣摩别人的心思。只要他有钱,他就持有了这个世界无往不利的通行证,人人都对他笑就行了,谁管他们心里想什么啊?

    “你都演完了,才想起来不演,怎么行呢?对不对,婶婶?”葛天籁着,目光落在秦欢身上,那眼神冷得,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秦欢不吭声,她原本脸色雪白,这会儿反倒豁出去了一般,正襟危坐,只问了旁边人一句孩子呢。天华大姐刚才离开去度蜜月的时候,又跑回来了,跟姑爷一起把少爷抱走了,旁边人回答。秦欢听了,嚯地站起身,眼睛瞪着答话的身边人,嘴唇有些哆嗦,眼睛渐渐落在葛天籁身上,好像第一次看清这个伙子一般,声音颤抖着问:“你干的好事?”

    “谢谢你女儿嫁了个好女婿,不然你以为等会儿你那孩子还有命在?”葛天籁问她。

    “我儿子怎么会没有命在?啊?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敢我儿子的主意?”葛文瀚气坏了,这个嫡子是他的底线,葛天籁这话一出口,这事儿就没法儿善了了。

    “是你儿子吗?”葛天籁就是来找是非的,根本不嫌把是非闹大,挑衅地看着葛文瀚。

    葛文瀚脸被这句话堵得脸色发青,猛地转过身来,看着秦欢,眼睛通红地瞪着她。

    秦欢已经镇定下来,她看着葛天籁,过去这十年苦苦找他和大哥找不到,果然留下了今日之患,一朝疏忽,满盘皆输了吗?不,不应该是这样,她怎么会输,她怎么能输?她为了今时今日,为了将来,忍耐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她怎么可以输?她看着葛文瀚,都是这个东西,都是这个庸才,她这辈子如果不是嫁给了这个平庸之辈,今时今日怎么会这么被动?怎么会被葛天籁这个兔崽子个措手不及?

    这些年来,不是大哥和自己扶持,就凭眼前这个男人,开个药店他都做不到收支平衡吧?秦欢整理了一下思绪,对葛文瀚镇定地道:“人家什么就是什么,自乱阵脚,今天的笑话还没有闹够吗?”

    “你在教训我?”葛文瀚不捡西瓜,捡起芝麻地问秦欢,气头上,对这个半辈子的老妻也不给面子。

    “我怎么敢,你理解错了。”秦欢在心里冷笑,嘴上却柔和地仿佛带着歉意地道。完了不理会依然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公,她目光放在葛文浩身上,对他道:“大哥,你已经回来了,也句话吧?咱们家的事儿,咱们关上门不好吗?这么大张旗鼓地演戏给别人看笑话,对咱们都没有好处吧?别的不,咱家医院的大门总要开着的呀?”

    葛文浩听了,原本还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知道怎地,最后一句话竟然逗笑了他,于是自进入酒店以来,第一次开口话,声音很低沉地答:“关了也没什么。”

    秦欢没想到葛文浩竟然这么回答,眼睛落在这个大哥的脸上,一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她向来是很尊敬这个大哥的,她心里明白,葛家要不是因为这个大哥,至今还在乡下种地,什么都不是。年轻时候的她,要不是看中葛文瀚有这么有本事的大哥,又怎么可能嫁给他呢?可惜当年葛文浩喜欢的人是王文南——又漂亮又有本事的王文南!

    现在听了葛文浩的话,她先还很淡定地笑了下,细品品,笑容消失,渐渐地心里害怕起来,手心冒出细汗,拼死生下一个老来子亏了的身子,有一阵发晕。这个局破了,她在心里想,筹码都在大哥父子手里了,不然他们不会回来的。

    来者不善,先看看他们手里都捏了哪些把柄,谋定后动吧。

    她不再话,慢慢地坐下来,想着破局之策。

    哪知没等她想好对策,葛天籁像是聊天似地对桌子上的家里人道:“我婶婶刚生的孩子也不是我叔的,我叔对我和我爸爸赶尽杀绝,老天爷罚他呢。”

    葛文瀚和秦欢脸都蓝了,葛天籁话的声音不大,旁边桌子上的人都没有听见,但是这个桌子上的葛家至亲全都一个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去了。王文东第一个问道:“天籁,怎么回事?你不能没根据地胡吧?”

    葛天籁看着王文东,他突然开口,石破天惊地加了一句:“舅舅,我妈就是死在他们两口子手里的,你这些年蒙在鼓里,想不想知道细情?要是知道了,想不想替我妈妈报仇?”

    他这句话一落,葛文瀚已经站了起来,再无顾忌,径直让保全人员上来,把葛天籁拉出去。葛天籁转过身,对愣着的王文东道:“舅舅,我出了这个门,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叔要杀我呢。你帮不帮我?”

    王文东被这些话弄得摸不清头脑,他一个正经生意人,面对这么复杂的信息,一时措手不及。但他总算不是糊涂人,不管葛文瀚如何暴怒,坚持不许任何人碰一下葛天籁,还叮嘱太太,赶紧清场,免得事态无法收拾。

    葛天籁却闹事儿的不嫌事儿大,他伸出手来,当啷一下,将一把匕首丢到葛文瀚面前,嘴上道:“凶器我都带来了,叔叔你巴不得宰了我吧?要自己动手吗?我脖子伸长了在这里等着你呢。”

    葛文瀚没想到葛天籁来这一出,跟看个疯子一样看着葛天籁,他既不像秦欢一样觉得大势已去,也就不怎么畏惧。他心中还存着侥幸,当初用什么手段得来的这份家业,如今脑子里想的也是用那个手段继续霸占下去。他哼了一声,指挥手下的人道:“赶紧清场,婚礼结束了,送客。”

    手下行动迅速,开始送客,人群纷纷向外走去。葛晴站在葛天籁旁边,眼睛看着他,见他漂亮的眼睛盯着纷纷向外走的宾客,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微微翘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这笑容却让葛晴心头一动,不知道怎地,脊梁上微微发凉。

    果然葛天籁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身子却已经一动,突然走到一群本家所处的那桌,拦住跟着人群向外走的一个年轻男人,对他道:“瑞哥是吗?葛天瑞?”

    葛天瑞抬起头,他二十多岁,生得唇红齿白,身形略微消瘦,眼就像个娇柔的美少年。他被葛天籁叫住,不知道为什么,很是害怕,脸色惨白,惊慌地想要挣脱葛天籁的手,拼命向外逃。

    葛天籁偏不让他走,回过头来看着秦欢,嘴上戏谑的神情看在秦欢的眼里,残暴又狰狞,这是谋定后动的复仇,她心里明白。果然耳朵里听见葛天籁道:“婶婶,你的儿子呢?”

    秦欢面无人色,身形微微颤抖,她向葛文瀚看过去,见他依然满脸的颟顸,到了此刻似乎依然没有搞明白目前情状。她这一生,如果最终是这么个鸡飞蛋的结局,之前几十年的谋划和算计,到底成个什么了呢?

    她微微一笑,看着葛天籁,心里破碎成了千万片,可一张脸依然温柔又和善,懂事又善解人意的葛家主母,并不肯就这样被人击倒:“你妹妹天华抱走了,她跟即来很喜欢这个弟弟,也没跟我一声。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葛天籁听见王即来的名字,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眼神里的戏谑稍微淡了一些,但是随即抓着葛天瑞的手一紧,推着他走到秦欢面前。葛天瑞是葛文浩兄弟没出五服的本家,他母亲早逝,父亲在葛家的关联企业里当个保安头儿,在家大业大的葛家根本上不了台面,参加婚礼都是借的同一个姓的光。但葛天瑞再无钱无势,也毕竟是葛家亲族,葛家本家人见自家人闹起来了,全都没法走了,上百人围在主位周围,见葛天籁将葛天瑞紧紧地攥着,对秦欢开玩笑似地道:“天华真不懂事,孩子抱走了干嘛?那孩子还没见过他亲爹呢吧?”

    葛文瀚再自大也听出来这话的意思了,葛天籁今天搞的所有这些事儿,都没有这句话让他狂怒。他被气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抬起手来,先什么都不,扑上去就要跟葛天籁见个你死我活。

    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几个壮汉,拉开葛文瀚,将他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葛天籁轻轻地扭了扭被葛文瀚掐得略微僵硬的脖子,看了一眼被控制住的葛文瀚,他眼睛里的戏谑消失,仿佛先前刻意的面具懒得再戴着了,俊美的脸阴沉似地狱来客,扬手扇了动弹不得的葛文瀚一个耳光,啪地一下,响在静悄悄的酒店大堂里,让所有围观的人心头一惊。

    再没有人敢上前阻止,只见眼前这个形容俊美到了极点的青年,竟然扇了他亲叔叔一个耳光还不够,反手又抽了一下狠的,直接把葛文瀚的嘴抽出了血,耳听他道:“我本来还想让你接着得瑟一会儿的,可你不该亲自动手我啊,这么多年你屡次想要杀了我,不都是让别人下的手吗?我毕竟是你亲侄儿呢?你那么爱男孩儿,现在知道了你那六个儿子都是别人便宜你的,不该对我更好一点儿?”

    葛文瀚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瞪着葛天籁,目眦欲裂。

    葛天籁扯过一边儿软瘫成一团的葛天瑞,推着这个棉花团一样的青年到了秦欢面前,对她道:“婶婶,我那个弟弟——哦不对,什么弟弟,从瑞哥这里算起来,那孩子应该算是我侄儿……”

    葛天籁话都没有完,葛文瀚疯了一样挣扎起来,嘴里咆哮着放屁假的胡八道栽赃污蔑,无论如何不肯相信。

    葛天籁不理会葛文瀚,只是看着秦欢:“我的是不是真的,你要不要自己跟他讲?”

    秦欢仰着脖颈,不肯低下,心里明白大势已去,当年得来这份家业,不过也就仗着大哥一家对亲弟弟两口子毫无防备之心罢了,也并不是自己两口子多厉害。她想到三女一子,尤其是九死一生得的儿子,目光转向面前站着的葛天瑞,看他吓得瘫软成一团,心里不知道怎地,溃败一团的心又不甘起来,而这不甘竟然不是为了自己。活了四十多年,她第一次单单地出于关心一个人,费尽心思地开口话:“放了他吧,跟他没关系,他就是个孩子,是我威胁他要是他不答应,就不要他爸爸和他帮忙做事。”

    “他二十五了吧,这世界上有二十五岁的孩子?”葛天籁问,一边,一边看了一眼瘫在座位上的葛文瀚,只见他这个叔叔已经震惊莫名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身旁的秦欢,似乎不懂她的话。

    “他从没有妈妈,在我眼里,他就跟个孩子……”

    秦欢的话没有完,葛文瀚猛然大声断她道:“别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

    秦欢听了这话,低了头,隔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地,她竟然笑了,笑得无遮无掩满是轻蔑,然后对葛文瀚道:“咱们俩半辈子的家产都要没了,我几句话又能怎样啊?”

    葛文瀚脸上挣扎了一下,有些困惑地道:“家产不家产的,以后再。你现在不要再了。”

    秦欢又抿嘴笑了一下,她貌不惊人,自嫁进葛家以来,就从不显山露水,这会儿直起腰环顾了一圈儿周围看热闹的本家,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子赌气,像是非要在整洁的屋子里把细瓷器摔个稀巴烂,还要踹上两脚才解恨,她偏继续道:“家产没了,我还费力气哄你干什么呢?你以为你是谁啊?”

    葛文瀚震惊地看着她,跟大活人突然在他面前脱了画皮,变成了个怪物一样。

    “孩子就是瑞哥的,你在外面跟那些个二三四五六的女人过日子的时候,我跟瑞哥也挺好的,我那阵子还真……”

    “妈!”

    秦欢突然收了声,循声看过去,见女儿天美天丽站在人群中间,震惊地看着自己,一脸天塌了的表情。

    秦欢用忍耐了一辈子的涵养,为了女儿,吞掉了所有嘴边的话,沉默地扭开了头。

    葛天籁根本不理会天美天丽,此刻他现在眼睛里只有葛文瀚和秦欢,他韬光养晦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公众号网络直播的镜头始终对准了这一家子,并没有停顿,这俩败类已经身败名裂了,他看着眼前这对儿夫妻,在心里想着。可是为什么没有大仇得雪的解脱呢?难道恨了太多年,单单是夺回自己应有的一切,让仇人永世不得翻身,已经不够了吗?

    是的,他眼前闪过一抹红,原本清澈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血雾,看上去十分陌生。葛晴在几步之外见他如此,心头闪过一抹不安,她想要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但众目睽睽之下,又觉得这样做可能非他所愿,心头犹豫,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他,一毫不肯放松。

    耳中听见葛天籁轻笑着道:“天华真是用心良苦,看在她很懂事的份上,就暂时放过她那么看重的弟弟吧。”他得仿佛给了天华多大的善心似的,但是今天在场的人人都知道,今天的事情一出,天华抱走的那个新出生的孩子,原本葛家所有财产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以后怕是一辈子都要在别人的异样眼光下生活了。

    一个原本出生就拥有一切的人,所有的东西都被夺走了,还变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这就是他嘴里的饶了那个孩子?

    秦欢身子晃了晃,不知道是因为恼怒,还是因为绝望,她抬起眼睛盯着葛天籁,对他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葛天籁笑了笑,眼睛转向酒店舞台的大屏幕,唇角微微地勾起,斜着看了一眼葛文瀚,低声道:“叔叔,给你看点儿好的,你想不想看?”

    葛文瀚眼睁睁地看着葛天籁,脸上肌肉慢慢地向下垮,像是预感到了他所的“看点儿好的”是什么,在座位上用力地挣扎,仿佛困住不得施展的野兽一样,对葛天籁用力喊道:“你个畜生!你到底是不是人?”

    “我不就是想让你看看好玩的吗?怎么不是人了?叔叔你这就骂得重了吧?”葛天籁毫不在意地,抬起手,像是算吩咐人开放精彩的节目。轮椅上坐着的葛文浩,突然一改沉默,对葛天籁道:“算了,天籁,到底为止吧。”

    葛天籁看了一眼父亲,紧闭着双唇沉默,一时没有动。

    “我本来就没死,你叔叔拿走的财产,也全都不作数,我们拿回来就是了。我也答应你,按照你妈妈当初的心愿,将这些来路不正的财产,全都捐赠出去,一分钱都不会留。至于别的我们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毕竟我跟他一奶同胞,他对我不义,我对他却不能无情,不要计较了。”葛文浩声音很是沉痛,这仇显然报得让他痛苦,瘦削的脸上全是难过,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颤抖。

    葛天籁没话,隔了好一会儿,他笑了笑道:“我不这么想,落水狗不一下子死,哪天上岸就要回咬一口。对不对,叔叔?这些年我跟我爸东躲西藏,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就是因为你一天都没有想着放过我们父子,始终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到这里,他嘴角微笑的线条抹平,眼睛冷冷地看着大屏幕,冷冷地了一句:“看戏吧。”

    他的话音一落,大屏幕就亮了,葛家亲族,还有一些来不及散去的客人,都站在大厅里,看着前方舞台中央。屏幕看上去是个卧室,镜头对着一张略显凌乱的床。众人一看这床,都猜到了这好戏的内容是什么,就有人忍不住发出吃惊的声音,这时有女人在镜头外话,很多人认出来那是秦欢的声音,嗡嗡的议论声响起,不时地有人看向站立的秦欢,见她脸色如常,似乎并不为所动,这女人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镇定,旁观的人不由得都有些讶异。

    扑通一下,葛天美冲到葛天籁面前,给她哥哥跪了下去,嘴上道:“哥,别放了,我求求你,别放了。”

    葛天籁只瞅了她一眼,理都不理,仿佛没听见。

    天丽见姐姐跪下了,她年纪最,最没有主意,连忙跟着跑过来,也给葛天籁跪了下去,嘴上道:“哥,你想怎么样我们全家都依你,不要放了行吗?”

    葛天籁眼睛冰冷,对跪在面前的两个妹妹道:“你们跪下有用的话,我爸这些年的罪不是白受了吗?”

    天美猜出了这句话的意思,连忙站起来,走到妈妈面前道:“妈,你给大伯……”

    秦欢二话不,到了葛文浩面前跪下,对葛文浩道:“大哥,这些年都是我错了,请你大人大量,饶了我们一家。”

    葛文浩叹了口气,挥手让秦欢站起来,看向儿子道:“天籁,算了,到此为止吧。”

    葛天籁目光闪动,看着秦欢,然后出乎所有人预料,他竟然嗯了一声,让秦欢站起来,然后扬声道:“既然婶婶这么懂事,那我就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不放全套,给大家看点儿余兴节目算了。”他的话音一落,镜头快进,跳过了一段,来到中间,屏幕上是秦欢和葛天瑞二人,秦欢穿着睡衣,葛天瑞则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床铺凌乱,这中间跳过的一段儿,众人不用脑补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画面上的秦欢道:“这次要是能怀上,你以后就不用过来了。”

    “为什么?婶子是不再要我了吗?”葛天瑞一脸迷茫地问。

    “傻孩子,真能瞎想。”秦欢在屏幕上笑着,伸出手摸了一下葛天瑞的脸蛋,嘴上道:“孩子要是怀上了,总是避着点儿人好,如果你叔叔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我们不是白忙一场,什么都得不到了吗?”

    “我本来也没想得到什么啊?”葛天瑞,眼睛看着秦欢,神情有些激动地:“我只要能跟婶子在一起就行了。”

    秦欢听了,像是很高兴,眼睛亮亮地盯着葛天瑞,柔声对他道:“你有这份心,婶子就高兴了,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大厅中一片哗然,众人想不到秦欢竟然这么心机深远,一时之间人人都忍不住向她看过来。秦欢仿佛无知无觉,从葛文浩面前站起,眼睛看向葛天籁旁边的葛天瑞,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然后凄然笑了一下,对他道:“对不起,婶子害了你。”

    葛天瑞讶讶地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心中却想起一年多前自己穿着保安制服,站在葛家的国际医院大堂里,第一次被秦欢搭话的情景来。他心里难过,刚要开口话,围观的人群突然发出惊呼声,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到胳膊一凉,接着一痛,已是受伤了。

    他看见葛文瀚手里拿着先前葛天籁丢在桌子上的匕首,伤了自己之后,又向着葛天籁扑过去。或许葛文瀚原本的目标就是葛天籁,他一边捂着受伤的胳膊,一边想到。慌慌张张地他只想躲得远一些,离恼羞成怒气疯了的葛文瀚远一点,围观的人群显然大多是这样想,人人都向后退,偏偏这时候,却有个穿着伴娘服的女子冲上前去,挡在疯狂的葛文瀚面前。

    葛晴只来得及用自己的肩膀撞歪了葛文瀚,匕首在她背上划了一道口子,她有些疼,不过相对这匕首扎中葛天籁会造成的致命伤,这点儿皮外伤并不算什么。她感到了葛天籁拉住了自己,向后面躲去,显然不想让她被葛文瀚伤到。葛晴却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对他道:“快叫人挡住你叔叔。”

    葛天籁看见他叔叔冲着旁边的秦欢去了,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残忍得像只野兽,嗜血毫无人情味的野兽,根本动都不动一下。

    没有人去阻挡葛文瀚,所有人都被今天过多的信息给轰炸得呆住了,眼睁睁看着众目睽睽之下被戴了绿帽子的葛文瀚手刃奸夫□□,竟然没有人拦住他。甚至天美天丽也被刚才在屏幕上听见的信息给惊得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母亲,仿佛望着一个从未认识的人。

    葛晴用力甩开葛天籁,伸手推了一动不动仿佛木偶一般的秦欢一把,嘴上对她喊道:“天华带着孩子等你呢,快跑啊!”

    秦欢本算一了百了的心,被这句话得一动,看着拿着匕首冲到自己面前的葛文瀚,下意识地向后退。可是她只来得及退开一步,肚子上就一凉,已经被疯狂的葛文瀚刺中,耳中听见他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他妈的去死吧!”

    她楞楞地看着面前这张疯狂的肥脸,一辈子都清明的脑子,有一刹那的糊涂。所以这就是结束了吗?她想着,目光看向两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她跟葛文瀚。她看见葛文浩满脸的不忍,看见王文东夫妇一脸的震惊,看见葛天籁嘴角噙着的冷笑,还有天美和天丽,她的女儿,哭得眼泪到处都是……

    一个女子冲了过来,秦欢认出是那个女儿天华一意结交的葛晴。她看见因为她冲了过来,葛天籁也跟着冲了过来,几个高大的男人跟在葛天籁身旁,一起把葛文瀚按住了。她脑海中的清明跟着回来了,心想原来是这样,原来葛天籁这子跟这个叫葛晴的丫头是一伙儿的。天华早就知道了吧,她在心里想,知道了为什么不留在这里帮妈妈呢?难道在天华那傻孩子心里,自己这个妈妈不管有什么下场,都罪有应得吗?

    她倒在了地上,眼睛睁着,看见那个叫葛晴的女子矮身蹲在自己旁边,她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按着。秦欢迷迷糊糊地想,对了,这女人是个医生,有她在,自己应该死不了了。

    她看着葛晴,目光对上,她对她笑了一下,闭上眼睛之前,她想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曾经这样蹲在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旁边,不过当年,她可没有像这个葛晴一样,好心地给那个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女人止血呢。

    二十来年了,原来她跟葛天籁一样,一直都没有忘。

    葛晴满手鲜血,站在当地,看着车子拉走了秦欢。人群已经散了,没有人话。人们一个接着一个,从葛天籁旁边经过,直到整个大厅只剩下葛天籁葛文浩葛晴葛婷还有孟田宇几个人。

    葛天籁走过来,伸手想要拉住葛晴的手,葛晴连忙躲开,不想让双手的鲜血把他染脏了。葛天籁笑了笑,很高兴,他总算报了仇,痛痛快快地,还一点儿都没有脏了自己的手,特别满意,对葛晴笑着道:“行了,大戏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葛晴扎着血红的手,听着这句话,愣了半天,好半晌她抬起头看着葛天籁,脑海中走马灯一样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她想让我静一静,又想算了吧,甚至抬起手面前这个人一拳这样的想法都有,可是最终她只是放下了血迹斑斑的手,垂下头来,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