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上,任清池的车早早就等在了楼下,清明节这天,不出意外的,下起了毛毛细雨,天色也灰蒙蒙的,安逸在驾驶座上,看着他的神色仄仄的,没敢多话。
平日里,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的事情,安逸一直都是任清池的助理,两个人毕竟是亲戚关系,加上安逸这么多年来的为人很靠得住,任清池也就一直没再找过其他的助理。
昨晚外公电话过来,除了问了任清池清明扫墓的事情,也不可避免的提到了安逸的事情,安逸能力强,按理来,不该仅仅局限在当下的工作位置上,可是适当的升一升了,尤其是,安逸虽然是他的远房表妹,但是也马上就到了三十岁。
职场女人,三十岁,的确是有些麻烦。
“C市那边的分公司下个月要正式走上轨道,有没有兴趣去看看?”任清池翻着手里的文件,问的很是淡然。
安逸愣了下,看到远处的单元门开了,才开口:“好啊,不过,我不介意等任总解决了姜姐的事情之后再离开,多留在桐城一段时间,对我来没有差别。”
她选择了职场,当然是想要走的更远,任清池提出的C市分公司的职位,对她而言是很大的诱惑,但是安逸也毕竟不是单纯的职场人,两个人之间还隔着这份亲戚关系,任清池腿伤不便,现在姜明月也才刚回来,她多留一段时间,也算是报恩。
“恩。”任清池点头,合上了文件,跟着她往窗外看。
姜明月今天穿了套黑色正装,将一头黑发挽成发髻垂在耳畔,手里拿了顶黑色的雨伞,这伞花样倒是挺多,雨水落上去,绽成了一朵一朵黑色的玫瑰,若是不仔细看,还真是会错过。
北华街这边一直都是市政改造的重点地区,前段时间本来还传是要重修马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停了下来,地上坑坑洼洼的,姜明月心的踩在旁边。
走到车旁,还没来得及收起雨伞,车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任清池一身黑色正装,端坐在一旁,示意她上车:“先上来再收伞。”
驾驶座上是那天挽着他胳膊的漂亮女孩子,姜明月看对方微笑着看她,也下意识的回应了一个简单的微笑颔首。
雨伞上还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伞被放在脚边,无形中隔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姜明月的发梢上染了潮湿的水汽,正想着要怎么解决,旁边递了块方巾过来。
“擦擦吧。”任清池看她的时候,还是老样子。
姜明月抿唇接过,方巾触在发梢上时,不出意外的闻到了一股薄荷香味,这还是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她教他的做法。
他留到了现在,也不嫌老土,谁出门还带着这种东西的,心里吐槽归吐槽,姜明月嘴上却什么都没出来。
“喝点热牛奶暖暖吧,”前座的女孩子递了盒牛奶过来,眼里还带着笑意,“你好,我是安逸,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介绍一下自己,今天总算是见面了。”
“我是任总的助理,当然私下里也是他表妹,不过,我应该要大你几岁。”安逸没让姜明月猜,自己报了身份。
“你好,我叫姜明月。”
原来是助理,还是表妹,姜明月收起方巾放在了座位中间,然后接过牛奶道了谢,外面的天气还是灰蒙蒙的,路上行人也都急匆匆的赶着路,她的心情却有那么一点点的雨过天晴。
任清池很了解姜明月,也大概知道她前几天怕是误会了,现在知道了安逸的身份,以后行事也可以更加方便一些,他没嫌弃那块方巾,直接收起来放进了风衣口袋里。
去墓园的路上,经过一家花店,两个人一起下了车进去买花,安逸坐在车里等,任清池不着痕迹的放缓了速度,他撑着姜明月早上带来的那顶伞,将伞倾斜在她头顶。
姜明月站定,看着身后的男人,这才注意到他右腿的不同,任清池虽然竭力站直了身子,右腿却还是有些微的不平衡。
安逸在车上没下来,她想了想,还是凑过去,扶住他胳膊,然后一起慢慢走:“心台阶,慢一点。”
天气阴冷的时候,好像的确是容易犯这种毛病,雨天对腿伤患者来更是格外不友好。
姜明月买了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白玫瑰,任清池买了两束马蹄莲,让她一起拿过去付账,顺手把银.行.卡放在她掌心:“密码是你生日。”
两个人当时在一起,都是初恋,表达感情的方式赤.裸而纯粹,任清池把所有能改的密码都弄成了她的生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恩爱似的,姜明月那时候还趣他:“你要是敢惹我生气,我就带着你所有的家产跑路,反正密码我都知道。”
“然后我跑遍天涯海角也把你带回来,”任清池那时候揉着她脑袋,笑得淡定,“对了,手机密码也改成你生日好了。”
“……”他每次这样,她都无力招架。
“我带钱了,”姜明月看了他一眼,“所以只用卡帮你的花付钱。”
他们现在只不过是旧友,所以一定要明算账,昨晚他非要把从海天带回来的点心给她,她最后也是偷偷把钱留在了车后座上的。
任清池不置一词,由她怎么舒服怎么来。
***
来的路上有千言万语,但是到了地方,却总是沉默无言,两个人分别去看了自己的母亲,姜明月站在母亲墓前,把白玫瑰放在那里:“妈妈,我就买了一束花,一会儿就不去看他妈妈了,这个理由是不是很蹩脚。”
照片上的女人沉默而安详,停留在最美的年岁里,在这片墓地里,安静的躺了二十多年,她们两个人接触的时间,只有怀胎的那十个月,但是这份缘分,却可以绵延一辈子。
“妈妈,我过段时间就让你和爸爸团聚,对不起。”这是她的错,错的太离谱,父亲过世四年,她就逃避了四年,让父母无法在天堂聚首。
姜明月蹲下身子,伸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然后又笑着开口,在妈妈面前,她可以把所有的秘密都出来:“妈妈,我还是好喜欢他,我刚刚回到桐城,就遇到了任清池,然后就发现,哪怕分开四年,他也还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样子,他每天给我送的早餐,都是我最喜欢的食物,而且他——”
而且只要他出现,她就还是像当年一样,情难自抑。
“可是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了,我会努力忘掉这段感情的。”姜明月低头,眼泪落在水泥地上,很快就和雨水混在一起。
她身上还披着他的风衣,暖暖的,带着他炽热的温度,姜明月一手举着伞,一手抓着衣服前襟,舍不得放开,却也知道,她不得不放开。
她蹲在这里的时候,任清池就已经走过来了,他怀里抱着束马蒂莲,让安逸拿着伞站在一旁,自己信步走来。
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他西服肩头,很快就留下了不少的痕迹,安逸看了眼那两个人,还是回了车里,把空间都交给他们。
眼前忽然出现的男士皮鞋,和他身上清冽的味道一起袭来,姜明月抬头,眼窝里还湿漉漉的,像是被种在这里的蘑菇,遇到了前来采她的行人。
任清池弯腰把花放在墓前,没多话,把手递给了她:“就算是你不想起来,也让我蹭个伞好不好,雨越下越大了。”
刚才他在母亲墓前,除了“对不起”,一句话都不出来,亲情爱情难以两全,他最终还是把天平偏向了姜明月。
过去的事情,就算是带着再多的无奈,也都是过去,他已经为了这份难两全付出了四年的代价,以后,不敢再多浪费一分钟。
姜明月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然后非常自觉的把伞交给任清池,自己又将风衣裹得更紧:“我刚回来的时候就和明博一起去看过爸爸了,所以今天只祭拜妈妈就好。”
她忽然很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也许没什么用,但是这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姜明月自私的希望任清池也能知道。
“爸爸?”任清池皱眉,不解。
“爸爸四年前过世了,葬在另一个墓地里,”姜明月把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他,“他四年前就过世了。”
该什么,节哀,还是问她过的好不好,还是问她为什么不把爸爸妈妈葬在一起?任清池统统不出口,那是她的爸爸,可也是导致他母亲永远沉睡在墓地里的直接责任人。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因为这件事情,又微妙起来。
“家里还剩下你和明博?”任清池把伞又往她身边侧了侧。
“恩。”姜明月点头,算是这样吧,其实明博也不剩了,明博四年前被亲生父母找到,这也是她能放心出国的关键因素之一,不过,不用告诉他了。
作者有话要: 采蘑菇的任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