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姜明月一夜未眠。
她手里拿着的是安逸昨晚送来的那个袋子, 里面除了一些染血的衣物,还有一份医院的诊疗报告单, 任清池的腿伤是四年前才有的,他出车祸的那天, 也正好是她出国的日子。
他出车祸的那条街道,是去国际机场的必经之路,车祸原因, 超速。任清池将车开的太快, 在转弯处,连人带车飞出了马路,有幸活下来,已是万幸。
这里面有没有联系, 姜明月不问也知道。
她一直坐在那里, 捏着袋子的手指都发了白,安逸的对,这里面的东西, 对她来太重要了,眼睛熬了一夜, 有些泛红,还有点水肿,姜明月拍拍月亮,家伙陪了她一夜,现在看起来也很是困倦,却还是强着精神在她怀里逗她。
任清池在外面敲门, 他发了消息,问她要不要早餐,林安早上送了她最喜欢的点心过来。
姜明月现在不敢开口,也不敢见他,她怕自己哭出来,便只是在微信上回复了是要睡懒觉,醒来去他家里吃。
睡懒觉不理他也比去陪着凌风做实验强,任清池心满意足的出门上班了。
姜明月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做什么事情,她找了徐徐帮忙去给凌风做两天助手,跟凌风过招呼之后,就去整理自己,洗了澡换好衣服,姜明月用冰敷了很久,眼睛才慢慢消肿。
之前那个“庸医”,为了警告她让任清池禁欲,特意联系过她,姜明月调出号码拨过去,对方答应让她直接去医院。
“庸医”叫程斐,是国际知名的骨科医生,也是年纪最轻的骨科专家,他曾经是任清池的幼时玩伴,两个人可以是一起长大的,要不是任清池后来被送去部队,两个人还可能会成为同事。
“他以前也想过当医生,”程斐端了热水给姜明月,不慌不忙的坐在了姜明月对面,“不过他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他这辈子也跟救死扶伤没什么关系了,倒是可以被救一下,灵药姐,你先喝口水冷静一下,不然你这眼睛肿成这样,办公室里又只有我们两个人,万一被人误会了,我可不清楚了。”
“那时候我刚回国,远在大洋彼岸的时候就听了你的存在,没想到四年之后才得以一见,”程斐笑,眉眼温和又痞里痞气,和任清池是截然不同的气质,“那天我们几个一起在海天会所等,知道他因为阿姨的事情迁怒你之后都很不可思议,他那么喜欢你,早就跟我们好让我们准备红包,一副随时要娶你进家门的样子,没想到居然好久没理你。”
“然后呢?”姜明月想知道任清池受伤的事情。
“陈烁那家伙跟机场的人都是老朋友,他是在娱乐圈里混的,对于消息格外敏感,所以我们第一时间知道了你要出国的消息。”程斐走过去开窗户,让外面的新鲜空气进来,“任清池开车去追,他后悔的要命,你还误会着他和林安然的关系,不管你走不走,他都要先解释清楚。”
“我记得他很坚决,是你去哪里无所谓,可是不能让你带着误会离开,他是从部队出来的,身手了得,我们从来都没想过他还能出事,可是人吶,总有些控制之外的事情,他的车在拐弯处开出来了大马路,他本来是算解释之后跟着你一起走的。”
“所以他一直都知道我在美国?”姜明月想起任清池过,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如果按照程斐的法……
“他不知道,”程斐摇头,“那么严重的车祸,他被人救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我差点以为他要挂了,结果人家最后只是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睁开眼睛之后,除了右腿膝盖粉碎性骨折,其他的零部件都完好无损,我测试过,他忘了车祸那天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你是要在那天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们不告诉他,的确是因为任叔叔的要求。”
姜明月明白,任成鹏不喜欢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这么来,是不是挺讨厌我们这帮人的,”程斐拿了个型的冰袋递给姜明月,让她再敷一下,“他找你找得都快发疯了,作为兄弟,我们谁都不会无动于衷,可是我只是知道你在美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查到,与其这么告诉他,真不如什么都不,你怎么就藏的那么好?按理来,我们几个花了大力气,没什么找不到的人啊。”
姜明月想起来,她曾经拜托过凌风,生活可以狼狈,但是爱情不能,她找凌风帮忙,隐藏她在美国的事情,凌风的外婆一家,在美国是望族,他们在那个国度想要做的事情,向来无人可以插手。
“我都快给美国翻了个底朝天了啊,”程斐感叹,“可是就是特么的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后来陈烁查了,你没坐那天的那个航班出去,所有人都当你人间蒸发了。没成想,你还真在美国,你那位师兄挺厉害啊,跟我们玩了一招金蝉脱壳。”
这才是他们四年来都找不到姜明月的原因,她藏的太好了。
姜明月不知道凌风是怎么做到这些事情的,把消息隐瞒的那么好。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灵药姐吗?”程斐问,“不是因为你回国之后的事情,而是在任清池昏迷不醒的三个月里,我真以为他醒不过来了,明明脑子问题不严重,他一个军人怕什么脑震荡,可是神奇的是他根本就没有要活过来的迹象,他那个后妈,那段时间都迫不及待想给他准备葬礼了。”
“有一回我值夜班,去他病床跟前儿晃荡,听见他叫了声你的名字,然后第二天,人醒了,除了忘了出车祸当天的事情,其他的什么都没忘,心心念念的想着,他住院的那些个日子,你怎么都不冒个泡。”
“我差点就没忍住告诉他,但是实在找不到你,还是憋住了,这一憋就是四年,灵药姐,你要是再不回来,他就真活不下去了。”程斐完,脸上是释然的轻松,曾经他也愧疚过,他们兄弟都铭刻于心却被任清池忘记了的那天,改变了任清池后半辈子的生活,他藏着那个秘密,愧疚无所遁形,找不到姜明月的日子里,他们的担忧绝对不比任清池少。
好在,姜明月回来了。
知道任清池又见到姜明月的那天,他们几个人背着任清池偷偷喝酒庆祝,就连徐征那样没心没肺的,都感动的快哭了,真他妈好一场虐恋情深的大戏。
“嫂子,”程斐清了清嗓子,笑的很淡定,“这么叫也不算是早,拖了好几年了,我叫出来都觉得轻松了许多啊。”
姜明月早就被他这一连串的话砸懵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个,但是她更关心的是任清池的身体状况:“那他的手术?”
“做了好多遭了,传统疗法,手术,轮番上阵,罪受了不少,但也没什么用,他自己也了,能捡回一条命算是不错了,不敢奢求太多,过去四年里,他就没停过用药,本来都不算再折腾了,但是这不是你期待值挺高么,再试试。”
“做手术对他的腿有帮助吗?”姜明月问道。
程斐诚实的摇摇头:“没什么用,该用的方法我都试过了,他那种人又不缺资源,最好的配置一次次体验,但是怎么着都不如原装的好用,以前还能试着开几段路的车,现在估计连油门都踩不准了,我的意见从今年年初开始就是保守治疗,只要他配合,我给他最好的一切,总会慢慢恢复,只是恢复不到当初,但是他前几天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让我安排手术,他也了,大不了多挨一刀,安个心罢了,我倒是建议他不受这个罪。”
“你回来之后他犯过几次傻,完全不拿自己当病人,上下楼梯也不用拐,非得在那儿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不,又严重了。”
“取消手术吧,”姜明月看着手里的冰袋,很感谢程斐能够毫不保留的告诉她这些话,“以后关于怎么治疗,疗程用药和进展,我都可以直接跟你联系吗?”
“那可太好了,”程斐舒出一口气,掏出手机让姜明月看,“老子终于能拉黑任清池了。”
这种病人不听话不,还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他是专家不假,但是也不是华佗在世,不是什么烂摊子都能给收拾的,任清池真是太不好伺候了,相反,跟姜明月联系就好了许多,不怕这病人不听话。
“嫂子,不做手术的话,不用有什么忌讳,饮食和康复训练相关的东西我发到你邮箱了,其余的你们随便折腾吧。”程斐把姜明月送出医院,在帮她关上出租车门之前,施施然来了这么一句。
姜明月后知后觉的,等到了任清池公司的时候才明白程斐的是什么,她默默赞同了任清池之前的评价,这个医生,还真是个庸医。
***
姜明月去找过程斐的事情,她没跟任清池过,也让程斐暂时保密,至于手术,程斐是医生,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病人最好的,主刀医生不上手术台,任清池自己躺在那里也没用。
跟程斐聊过了这么多,姜明月走在蓝天集团的时候,脚下都是沉重,却也带着轻快。
她的包里,装着她的户口本。
任清池还在开会,这次的会议没办法临阵逃跑,任清池安排了金彻过来陪姜明月在他办公室里等着。
“对婚礼有算吗?”姜明月觉得徐徐现在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给金彻,可是金彻却像是很淡定似的。
“老师您不知道,我现在忙得喝口水都没时间,没办法请假啊,徐徐是浪漫主义的,我不想委屈她,只能再等等了。”金彻跟姜明月着,手还在电脑上噼里啪啦的敲。
姜明月想起徐徐早上被自己找去给凌风帮忙了,金彻又在这里来陪她,她心里不好意思,让他赶紧去工作,自己要在任清池这里待着。
迫于任清池的压力,金彻不是太敢走。
“你去吧,我要检查一下他有没有瞒着我的事情,”姜明月笑,“还是不告诉你为妙,我一个人在这里比较方便。”
金彻哦了一声,端着电脑跑了。
任清池的办公室,姜明月不是第一次来,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屋子有些空旷,里面摆了些绿植,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没有?
林安送了咖啡进来,看姜明月在那里看,开心的邀功:“这是我帮任总挑的。”
“……”风格很直男,姜明月违背良心夸了林安几句,对方喜笑颜开的出去了。
等任清池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五个时之后,林安问过要不要订晚饭,姜明月拒绝了他,自己躺在休息室的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昨晚一夜未眠,她急需补觉。
天色有点暗,姜明月心里有个不详的预感,这个时间点,民政局都关门了吧。
有人推门进来,姜明月的视线落在门缝那里,最先看到的是任清池的拐杖,这人自从她上次了之后就听话了很多,几乎一直都撑着拐杖缓解腿上的压力,姜明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冲他伸手:“抱一下。”
“怎么今天过来了,对不起,董事会,我跑不了。”任清池坐在床边拥住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脖子那里有些湿濡,看得出来,姜明月出了不少的汗。
姜明月埋头蹭在任清池话里,心里感慨万千,乘着没领证多抱抱,以后就不是男朋友了,她的少女时代马上要一去不复返,以后就是少妇了,用徐徐的话,她们要做最漂亮的已婚少妇。
这几个字念着,就觉得有一股旖旎在里面。
“今天怎么了,”任清池抱着姜明月吻了吻她的发顶,这样主动的她,还是四年前才有过,她的手已经不着痕迹的在他腹部转了,“不是手术前要禁欲,不禁了?”
“医生你做手术对身体没有好处还要受罪,”姜明月起身,从后面抱着任清池,她贴着他宽阔的背脊,双手在前面作乱,“所以我帮你决定啦,取消手术,医生也同意了,本来想让他跟你的,但是他已经把你拉黑了,以后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好了,你就负责听我的。”
“任清池,你也听听我的话好不好,”姜明月已经不着痕迹的解开了皮带,与他的兄弟,仅仅隔着一层布料,“你上次在学校问我,会不会给我丢人,我当时就想了,跟你复合不是冲动之下的决定,你是我男朋友,这有什么可丢人的,世上缺胳膊少腿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别人就没你这么玻璃心?”
她三两句话就把他成了玻璃心,任清池坐在那里淡笑,拉着她的手轻轻摩挲:“我怕以后抱不起明月,明月本来可以遇到更好的男人,跟着我过下半辈子,有些吃亏了。”
“吃亏是福啊,”姜明月抱紧他的腰,整个人都蹭在他身上,“任清池,你以后会嫌弃我吗?”
她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女人,也可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这个问题,姜明月四年前也问过,当初她赶跑了来对任清池示爱的美女,揪着他耳朵让他实话实话,还能怎么答,任清池把人压在床上疼爱了一番,然后告诉她答案,就是这个感觉,不换了,这辈子也不考虑再换了。
现在再回答,他可以答的比四年前更加稳妥,也更加实在:“不会,舍不得。”
简简单单五个字,里面裹着他四年来的浓浓思念和爱意,这四年她不在,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接触到其他女人,各种各样,随他挑选,可他从来没动过这种心思,不是她,什么都索然无味,是她,喝口凉水,都是蜜糖。
姜明月觉得是时候了,她抽回一只手去后面摸她的包,然后想要拿出户口本,这一次的告白,可是她占据了优势。
咦,户口本呢?
那个地方原本是有些硬度的,可是现在户口本为什么没有了?姜明月皱眉,再摸了一下,还是没找到。
她收回手,让任清池开灯,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在了床上,她的户口本,不翼而飞了,姜明月仔细回想着自己在什么地方开过包,应该是没有被偷,户口本旁边就是手机和钱包,这些东西都还在。
唯独不见了的,是她的表白工具。
姜明月抿唇,任清池裤子褪到一半,凑过来看:“丢东西了?”
姜明月点点头:“我在路上买了糖,包装看着特别漂亮,可是不见了。”
她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户口本真的丢了,明天去挂失补办,不知道要多久才可以……好好的氛围都没有了。
姜明月懊恼的神情落在任清池眼里只剩下抑制不住的躁动,这兔子,脱他裤子脱到一半跑去找糖吃,这又是算让他通通风就好?这次可没这么容易结束了,任清池三下五除二的帮着姜明月把散在床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迅速的将她压制在那里。
“你好歹完善一下售后?”他嗓音沙哑,已经是动情的模样。
姜明月后知后觉的想着,户口本没了,那就……补偿他一下吧,她伸手,闭着眼睛探索过去,声音里半点惭愧都没有:“我今天大姨妈。”
任清池认命,重逢之后真正的第一次,总是要命途多舛的,她要是下次再找理由,他非得给她的手磨破皮了不可。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离民政局最近的一次了。
差点就变成已婚身份了。
***
姜明月竭力隐瞒,还是被任清池看出端倪,尤其是他在发现桌上的点心压根就没被人动过之后,加上姜明月眼睛里挡也挡不住的疲态,任清池觉得,他有必要好好问一问。
这会儿兔子格外乖顺,抱着他的腰站着,撒娇似的:“眼睛红,不是因为你么,刚才你手太冰了。”
在休息室里,两个人你来我往好几次,她总能找到一点理由。
“不嫌粗糙,反倒嫌弃冰?”任清池笑,“老实交代,今天去公司找我做什么,如果我没记错,你答应了那位师兄,要去帮三天的忙。”
姜明月蹭蹭他胸膛:“对不起,我下次跟他保持距离。”
昨晚见到安逸的瞬间,她忽然就理解了任清池的心情,不管她对凌风有没有感情,或者,不管凌风对她有没有感情,只要让另一半不舒服了,这种关系的存在,就已经扰到了生活,作为一个已经有了男朋友的人,她的确是要注意一下。
就像是她无比确定任清池对她的感情,也无比确定安逸在这段感情里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可是看到安逸,她就觉得不爽,浑身都不舒服,总想着,万一呢,万一真的有万一呢,概率再,这也是感情的威胁。
姜明月心里还记挂着已经丢失的户口本,还想着要带月亮出门去溜圈,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我是去找你承认错误的,可是你在忙。”
她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转嫁到了任清池身上。
任清池抱着人,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他很感激姜明月的这番话,凌风的存在总是让他心存遗憾,不管是过去的四年还是他很大概率没办法恢复的身体,都让他觉得,他随时有失去这段感情的可能,但是好在,他的兔子,终于明白了。
但凡是来她眼睛前面找存在感的,不管是喂食还是挑逗,都是有所图谋。
这个有所图谋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 任总:我差点就是已婚妇男了。。这个差点,要是再生出什么事端。。。
作者:……辣个,什么叫事端,敲着我的键盘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