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白还住在陈家老宅。

    陈家老夫人是个女强人，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

    于是，长女陈明苓招婿，生了两个孙女，一个孙子。

    次女陈明菡嫁了姜家，生了一个外孙，也就是陈郁白。

    关于陈郁白姓陈而不是姓姜，也是有原因的。

    当时，陈老夫人生了场大病，眼看着不行了，谁料，陈郁白出生后，她竟渐渐好了。

    是以，她就把陈郁白当自己的福星，还坚持他改姓陈。

    姜应伦自然有意见，可陈明菡请求了，他也就同意了。他那么喜欢她，极尽所能给她想要的，可她还是离开了他。在陈郁白六岁的时候。她喜欢音乐，甚于其他。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女人，对她是种折磨。十几年来，她也只在陈郁白生日的时候，回国露面。

    陈郁白很像自己的母亲，眼里只有音乐。不过，陈明菡爱玩乐，爱热闹，在这一点上，陈郁白跟她相反。他喜好安静，性子寡淡，看似无欲无求，实则压抑着某种风暴，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

    那一天会到来吗？

    也许会。

    也许不会。

    没有人知道。

    陈老夫人又一次告诉他姜家的动态：“你那两个哥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默认那私生子的存在。真不成器的东西！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也能拱手相让。”

    陈郁白坐在钢琴前，翻看着一本琴谱的手稿。已故钢琴家安密鲁大师的。三十六页。上面有他的删减、修改和注解。很珍贵。曾在拍卖会上拍出了八百万的高价。这是母亲邮寄来的礼物。他简单看了几眼，扔到了钢琴上。他二十二岁的生日快到了。她不会来了。

    陈老夫人不知道这件事，还在絮絮叨叨：“白，我晚上送你回去吧。顺道看看那东西有什么能耐，这么快在姜家站稳脚跟……”

    回应她的是乍然响起的音乐声。

    他的修长手指在黑白键盘上飞舞，曲声从细腻温柔到激烈奔放，迸射着炽热的感情，燃烧着人的理智。

    他的世界只有音乐。

    *

    宁格坐上车，在去公寓的路上，听陈郁白的事：“你家那个老三，什么时候回来？”

    她现在跟两兄弟过了招，想看看陈郁白是个怎样的人。

    姜森坐在“他”身侧：“你问他干什么？郁白回来的话，会很吵，他一天到晚都在练琴。”

    “没别的爱好？”

    “没有。”

    “你们家的人玩什么都这么痴迷的吗？择一兴趣，搞到极致？”

    “差不多吧。”

    “不觉得无趣？”

    她是个兴趣广泛的人，理解不了在一个兴趣上搞到死的劲头？

    姜森摇头：“哪里无趣了？武术行业，卧虎藏龙，每时每刻都有新变化。我的梦想是开创门派，成一代宗师。”

    这理想太远大了。

    宁格听着就头疼：“行了，一代吃土的宗师。”

    话题转回来了。

    姜森忙同情牌：“宁格，不要这样，咱们是兄弟，前十几年，我是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知道了，我肯定不会让你过吃土日子的。所以，将心比心，你不能这么对我。”

    宁格呵笑：“我要是就那么对你呢？”

    姜森：“……”

    软硬不吃啊！

    他挠头，露出那种可怜无辜的表情：“那我再想想办法？”

    宁格：“……”

    一个大男人都给人逼到这程度了，还是不肯继承家业搞逆袭，她也是服气了。

    “我跟你，你只有继承家业这一个办法。”

    “万事无绝对。你别这么悲观。”

    “谁悲观了？”

    她翻个白眼，不想搭理他了。

    姜森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看“他”生气，越觉得挺可爱的：“哎，宁格，有没有人你像个孩子，张牙舞爪的可爱。”

    宁格听得直翻白眼：“你很快会知道我不仅可爱，还很可恨。”

    “你是指收回我的公寓吗？”

    “嗯。让你滚去睡天桥、睡公园！”

    “你以前睡过吗？”

    “关你什么事？”

    “对不起……”

    他伸手摸摸“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大哥以前真不知道你的存在，让你受苦了。大哥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

    宁格：“……”

    神经病啊！

    艹，真遇到男版白莲花了！

    这个白莲花到了公寓，向导似的，带“他”逛自己的家，三室一厅，一百多平，一间卧室，一间武术室，一间收藏室，在收藏室里，多是刀、枪、棍、棒等武器，还有他这些年来参加比赛赢来的奖杯、金牌什么的。

    姜森指着奖杯、金牌，很大方地：“有没有你喜欢的？送你啊！”

    宁格摇头，不屑地笑了：“不用了，等你吃土了，把这些卖了，还能维持几天生活的样子。”

    姜森：“……”

    开口闭口还是让他吃土，看来离暖化“他”的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么想着，他温声笑问：“饿不饿？我公寓楼下有个面馆，各种面，味道很好，带你去吃？”

    “不要。”

    “为什么？”

    “我很忙。”

    “哪里忙了？”

    “我忙着想怎么改建这里啊。”

    她在客厅转圈圈，假装思量：“看着破破烂烂的，还是卖了好了。你在武术届有点名气，不知道着你的名头，能不能多卖点。”

    姜森听到这话，也不恼，还笑着夸奖了：“你还挺有做生意头脑的。怪不得父亲那么喜欢你。不错。你是个优秀的继承人，相信你继承了集团，会带领集团走向更好的明天。”

    宁格：“……”

    谁要你相信了？

    这么件事就能看出她是个优秀的继承人，还真是谢你高看了！

    她心里吐槽，面上问他：“你就这么甘心？”

    “甘心什么？”

    “甘心我做继承人？”

    “那有什么不甘心的？那种位置，自然能者居之啊。”

    “你还真是豁达！”

    “学武之人，当摈弃外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行了，听你武术，就脑袋疼。”

    她断他，转身往外走。

    收回公寓，那是假的，也就吓吓他。

    可惜，姜森现在就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还得再想想办法。

    宁格走到电梯前，狠狠捏着太阳穴。

    韩威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停住，上前一步，按了电梯。

    “叮咛——”

    电梯门开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姜森也快步走进来，宛如地主家的傻儿子，情绪诡异的亢奋：“宁格，怎么走了？不卖我公寓了？嘿，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走，大哥带你去吃楼下吃饭。”

    宁格：“……”

    不想理他！

    可吃饭还是要吃的。

    多了解，才能找到软肋。

    一行人出了电梯，七拐八绕地进了一条巷。

    巷幽静，铺着一层石板路，有点窄，仅容两人并肩通过。

    姜森身材高大，跟他相比，宁格个子娇又瘦弱，堪堪到他的肩膀。

    分明是个可爱的弟弟嘛。

    为什么非要摆出凶戾的模样？

    像个刺猬。

    保护自己吗？

    他脑洞乱飞，看“他”的眼神更温柔了：“宁格，以后大哥会保护你的。”

    着，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摸摸“他”的发顶。

    宁格：“……”

    这白莲花搞什么？

    她臭着脸，抬脚踹他的腿：“离我远点！”

    姜森：“……”

    他被踹了，也不觉得疼，还情不自禁地笑了，就是笑得跟傻子似的。

    他有弟弟了。

    可爱傲娇的弟弟。

    宁格不知道他心里想法，走得有点无聊了，神情懒懒的：“还没到吗？”

    姜森以为“他”累了，忙：“你累了？要不要我背你？”

    回应他的是不客气的一个字：“滚！”

    三人继续往前走。

    直到一个花香四溢的院闪入眼帘。

    “到了。”

    姜森指了指招牌，木制的，涂着黑棕色，上面雕刻五个字：悦见面馆。

    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

    宁格撇撇嘴，迈步踏过门槛，穿过两排花点缀的走道，拐了个弯，进了用餐区。空间不大，装潢老旧，斑驳的墙面张贴着菜单，上面是各种面。

    现在没到饭点，人不多，他们寻了位置坐下来。

    老板娘五十多岁，满面风霜，但笑容温暖：“阿森来了，今儿吃什么？”

    “老样子。鸡蛋刀削面。要多给我放鸡蛋。我几天没吃，可想了。”

    “好，好，我给你上一大盘西红柿炒鸡蛋。”

    老板娘开着玩笑，目光落在宁格身上：“那位瞧着脸生，没来过吧？你朋友？”

    “是我弟弟。”

    “哇，你这弟弟可真俊俏啊！就是太瘦了，你这么壮实，时候没抢人家肉吃吧！”

    这话的人没什么意思，听的人却是心情复杂了。

    宁格这么瘦，跟营养不良似的，时候肯定过得不好，怪不得那么讨厌他们。

    “他”的没错，在他们享有富足的生活时，“他”在吃土。

    有点心疼了。

    他伸手摸摸“他”的头，目光意味深长：“大哥以后绝不抢你的肉吃。”

    家业什么的，“他”想要，就给“他”吧。

    宁格：“？？？”

    她是理解不了他脑回路的，只能抛他一个智障的眼神。

    姜森却笑得一脸满足：“你也点鸡蛋刀削面，她们家鸡蛋炒得老香了。”

    瞧这出息！

    谁还没吃过炒鸡蛋吗？

    宁格扯了扯嘴皮：“我吃肉丝刀削面！”

    又问韩威：“你吃什么？”

    韩威没犹豫，点了跟她一样的。

    宁格很满意，挑衅地看了姜森一眼，跟老板娘：“两碗肉丝刀削面。谢谢。”

    姜森不在乎这点细节，让老板娘另外给“他”加了个鸡腿，然后热情地跟“他”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

    宁格没什么安排，就是有安排，也是围着他们兄弟俩转，所以，冲他努努嘴：“你有事事。”

    “哦。我也没什么事，就想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看中了一块地，非常适合建个武馆。”

    真是三句话离不开武术。

    宁格没甚兴趣：“不去。”

    “为什么？”

    “你为什么带我去？我们很熟吗？”

    “我们不熟吗？我们是兄弟啊。”

    “谁跟你是兄弟？穷得吃土的兄弟，我才不要。”

    “宁格，人不能这样势利。”

    “我就这么势利，你有意见，也闭嘴。”

    他们简直像在斗嘴。

    姜森斗得挺快乐：“我真想带你去。你会武术，一定能懂那种建立武馆、开创门派的乐趣。”

    宁格冷笑一声，击他：“不好意思。我不懂。也不想懂。”

    老板娘陆续端上了面。

    宁格的那碗面先来，汤汁香浓，飘浮着一层香葱，肉丝切得很细，辣炒过，很入味。总的来，还是不错的。就是大热天的吃汤面，很热。偏店里没空调，是那种挂墙上的风扇，离得远，根本吹不到风。太热了。她到底是多想不开，陪他来这里吃面？

    后悔晚矣。

    宁格放下筷子，朝老板娘挥挥手：“来两瓶冰啤。”

    “好的。稍等。”

    两分钟后，老板娘拿来了两瓶冰镇过的啤酒。

    姜森忙伸手去接，被宁格拿筷子敲了下：“没你的份。那一瓶是韩威的。”

    “为什么？我请客。”

    “不稀罕。”

    她把一瓶啤酒递给韩威，继续击他：“还请我吃饭？我姜氏集团继承人，你一个凡夫俗子也配？”

    姜森：“……”

    一种中二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忍住笑，看“他”用筷子去开啤酒瓶盖，试了一次又一次，似乎很是艰难。

    “我来吧。”

    “不用。”

    宁格喜欢用筷子撬开啤酒瓶盖来耍酷，就是这次困难了点，两次后，没了耐心，直接往桌子上一撞，“噌”的一下，啤酒瓶盖掉了，与此同时，啤酒溅出来，正好溅了她一身。

    有点尴尬。

    姜森眼疾手快，忙抽了纸巾去擦，不巧，就擦到“他”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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