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又是你
几百平米的食堂大厅空空荡荡,正中那张圆木桌边围了一圈身穿病号服的怪物,它们身体干瘦如枯木,身周萦绕着浓烈的血腥气,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有的胸腹大开,有的眼眶空洞,还有一只筋肉外露,全身鲜血淋漓,几乎不成人形。
在如此严重的伤势下,它们却没有发出一丝痛叫,像完全忘记了疼痛一样,一个个抻长脖子,嘴巴大张,神情急切地盯着暗红色桌面。
诡异的红色灯光从高高的天花板上流泻而下,打在它们扭曲丑陋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狰狞。
突然,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有“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从大门口传来。
依然是一只病人异变成的怪物,它肚子上破开一个大洞,鲜血顺着衣摆流下,每走一步都会印下一个刺目的血脚印。
“吧嗒、吧嗒”
它艰难又缓慢地走到圆桌前,站在预留的空位上,嘴角咧开,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最后一员站定的瞬间,圆木桌突然发出几声“咔嗒、咔嗒”的细微声响,在十一只怪物急切的视线里,十一块餐盘大的圆形桌面同时凹陷下去。
见此,怪物们的脖子抻得更长了。
几秒钟后,下陷的桌面再次缓缓升起,托着供给怪物们的十一份“吃食”——浸泡在鲜血中,鲜活到还在轻颤的肝、肾、肺、眼
巧合的是,每只怪物被分到的“吃食”都与它们在门口失去的部位吻合,只不过这些“吃食”不像怪物们的器官一样肥大,都只是正常尺寸。
“啊!”
“嗷嗷!”
几乎是这些血淋淋的肉块出现的瞬间,怪物们激动地沸腾起来,它们眼中冒着红光,像看到什么绝世美味似的,迫不及待地伸出,抓起“吃食”就往嘴里填。
美餐一入口,怪物们原本褶皱僵硬的脸上尽显沉醉之色,眼神更变得迷离起来,就连那只仅剩下空洞眼窝的怪物都聚拢起了眼眶周围的烂肉,像在惬意眯眼一样。
它们中紧握的不止是珍馐,更是能缓解一切痛苦的秘药。
它们陶醉着、沉迷着,甚至不舍得一口吃掉,而是将美味置于唇边,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地细细品味。
啊,真好吃啊,光是舔上一口就能升入天堂!
吃着吃着,怪物们忍不住幅度摆动身体,愉悦地跳动起来。
却在这时,“吱呀”声从入口处传来,大门再一次被推开。
“哒、哒、哒”几声轻快的脚步声后,一个清亮的嗓音,“诶?我来晚了吗?你们已经开吃了?”
猛然从进食的美好感觉中被叫醒,愤怒的怪物们齐刷刷转头,十双阴冷浑浊的双眼,外加一双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瞪向门口的不速之客。
出现在大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拖着一只巨大“面”球的陶冀。游戏分配给他的身体本就瘦瘦,由臂缠绕而成的巨球却足有两米高,拖在身后时,衬得他更细瘦了。
可别看他外表瘦,气势却绝对能达万丈。
见怪物们咆哮着转头看来,饕餮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以一敌十一竟也能丝毫不落下风。
就这样,你们瞪我,我瞪你们,双方一时陷入了诡异的静止状态。
直到一秒后,饕餮不适地耸了耸鼻子,“怎么回事?好臭,你们怎么比之前更臭了!”
虽然在进门前就对这群顾客的臭度有了心理准备,可饕餮没想到它们竟然还能臭出新高度。
不对,这个味道似乎不属于怪物们,更像是
饕餮仔细辨别一番后,终于确认这股浓烈的臭气来自于怪物们中的肉块。
“呕!”又是一波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饕餮忍不住弯下腰,差点吐了。
当然了,吐是不可能吐的,吃到饕餮肚子里的东西,谁也别想让他们再吐出来。
虽然不会真吐,但并不妨碍饕餮一族用呕吐的动作来表示最高级别的嫌弃。而一样东西,如果连没有忌口、可吞万物的饕餮都嫌弃的话,可以想见其气味该有多糟。
于是,只见陶冀捂着鼻子,一言难尽地看着怪物们,“食翔啊你们!”
怪物们:?!!!
饕餮简直气坏了,气坏了!
他大半夜不睡觉,在走廊里逛来逛去,忍着臭气跟“面条”鬼拔河,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美滋滋地吃一顿夜宵。
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夜宵的确有,却不是美味佳肴,而是一堆马赛克!
“你你们,品味差、有怪癖就算了,倒是低调点啊。”陶冀十万分谴责怪物们的虚假宣传,道,“搞这么大阵仗,又排队又给入场费,就为这么一坨腐烂物呕我还以为食堂里有什么好吃的呢!”
俗话的好,沉迷吃翔也没啥,被人破才尴尬,毕竟连苍蝇都不愿意在吃饭时提起恶心事。
因此,听到饕餮真情实感的鄙视后,怪物们被勾得忍不住想起了中东西的来源,齐齐沉默下来,有几只正张嘴轻咬的怪物更是陷入两难,一时间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另一边,陶冀也在回忆,他感觉这些东西的气味跟怪物们交的入场费类似,腐烂中带着酸臭,都是那种从能量层面上臭掉的味道。
想到这里,饕餮心中一动,眼神更微妙了,他眯起眼,道,“别跟我,它们是由你们之前掏出来的那些加工成的,这岂不是,吃完吐,吐完再吞回去不臭才怪了,你们好恶心啊!”
饕餮只是随口一猜,却不知道他的推测与真相其实相距不远。
因此,听到他的话后,被戳到痛脚的怪物们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顿时悲愤地嚎叫起来。
太憋屈了,它们真是太憋屈了,难道它们容易吗?真当它们乐意被
联想到自己的悲惨命运,猩红爬上了怪物们的双眼,理智被疯狂吞没,情绪也变得极度暴躁起来。
此时此刻,唯一在场的外人饕餮成了怪物们首选的泄愤目标。
它们也不慢慢品尝享受了,一股脑将全部“吃食”塞进嘴里,一边恨恨地盯着饕餮,一边大力咀嚼,像是把“吃食”幻想成了饕餮的肉一样,咬得咯吱作响。
“杀了他!杀了他!”
“对,活活撕碎他!”
“我要生吃了他,咬碎他的每一寸骨头!”
昏暗的红光中,十一只比活尸还可怖的怪物,嘶吼着向门口冲来,它们大张的嘴里,尽是如鲨鱼般密密麻麻的尖牙。
一进门就看到如此恶鬼猎食的地狱景象,吴名差点没尖叫着摔倒在地上,还好有陶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让他恢复些理智。
“你站在这儿,看好我的食材。”只听饕餮,“可不能让这群连真正美味都没见识过的可怜家伙抢走了。”
怪物们:没见识的可怜的
啊啊啊,简直要气死了它们了,被如此鄙视欺负,换谁能忍下这口气?
如果今天不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该死人类活活咬死,它们还有何脸面再踏出房门!
***
一间以浅绿为主色调的房间里,四面墙壁上贴着花草树木的壁纸,其间还绘有许多可爱的卡通动物图案。
一个男孩正在坐在地板上堆积木,他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模样,身穿浅蓝色睡衣,细软的短发贴在脑门上,嘴巴紧抿,胖乎乎的脸上满是认真与专注。
男孩旁边坐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白色的厨师服表明,他正是顾氏医院食堂的大厨高得俊。
此时此刻,挥得起菜刀、颠得动炒瓢的高大厨正笨拙地捏着几块积木拼合,他的表情严肃,像在执行什么严峻任务似的,紧张到鼻尖都渗出了汗珠。
终于,工作完成,高大厨不由得长呼一口气,献宝似地递到男孩眼前,“看,这个就是汽车。”
男孩停下来,头仍旧低着,一动不动地盯着高大厨的作品。
半晌,就在高大厨忐忑到了极点的时候,男孩终于伸出了白胖的,接过积木汽车摆弄起来。他全程不曾抬头,更不曾发出一丝声音,始终安安静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唉。”并不意外的高大厨叹了口气,担忧地盯着男孩的发旋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门外有隐隐约约的叫声传来,唤回了高大厨的注意力,他忍不住皱紧眉头,警惕地向门口方向望去。
那叫声似永不停歇,一声比一声大,一下比一下惨。
高大厨忍不住站起身,向房间外走去,待走到门边时,还不忘回身嘱咐,“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你记得千万、千万不要出门。”
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依次响起,室内恢复了寂静。
高大厨的身影离开房间后,男孩握着积木陷入静默,不动,不话,甚至不呼吸,简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良久,当高大厨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再也听不见后,这古怪的男孩终于动了。
只见他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完全漆黑没有丝毫眼白的双眼,以及青紫到发黑的嘴唇。
他用这双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盯住门板,嘴角缓缓上扬,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瘆人笑容。
***
当高大厨回到厨房后,尖叫声更加清晰起来,声源似乎是厨房外的食堂大厅。
想到这儿,高大厨眉头一挑,心绕过料理台,走到厨房门边,趴在门板上偷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
“救命,救命,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放过我吧,饶了我吧!”
“啊啊啊,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哭求声掺杂着惨叫声,嗓子都喊沙哑了,还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听起来怪可怜的。
高大厨啧啧摇头,心中有了成算。
这个时间点正是它们开餐的时候,食堂大厅自然是它们的天下,就连他也不敢轻易离开厨房,打搅到它们进食。
医院里的其他人都熟知规矩,所以误闯魔窟的人选不做他想,肯定是才来医院不久的新进实习生们。
嘿呀,也不知道是哪个实习生这么倒霉,高大厨心里盘算着,听起来有男有女,好像还不止一位呢。
就在他回忆着白日所见,试图猜测到底谁在门外时,门板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砰、砰、砰!”
“大厨快开门,快开门让我们进去!”一个惊慌的中年男声大叫。
高大厨本不想理会,可那人不依不饶,敲门声跟雨点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吵得人心慌。
“你走吧,规矩摆在这儿,我不能掺合外头的事,不然我也自身”高大厨扬声道。
那人一听急了,尖叫道,“不!现在还管什么规矩,我宣布规矩作废,快开门让我们躲躲,我保证不会啊啊啊,放开我,不要,不要!”
他到一半突然惨叫起来,伴着指甲挠抓地面的刺耳声响,听得人毛骨悚然,几乎能想见他是怎样被撂倒在地,又被硬生生从门边拖走,全无反抗之力。
惨,太惨了,高大厨听得浑身颤抖,心惊肉跳。
然而更心惊肉跳的还在后头。
只听,在求救男人忽高忽低的惨叫声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爽的声音,“离门远点,你这么臭,把厨房也熏臭了怎么办?”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高大厨整个人都僵硬了,精神恍惚地想:啊,好奇怪,这个声音好耳熟啊,耳熟到他一听见就酸、胸闷、脑仁疼,这个声音不就是
想着想着,高大厨的表情渐渐炸裂,眼睛瞪成灯泡大,他大口喘着粗气,掉头就往厨房后头跑,慌张间连把菜刀碰到地上也顾不得捡了。
可惜,正是这把掉落的菜刀无情地暴露了他。
“大厨师傅?是你吗?”敲门声再次回响在厨房中,一同传来的还有高大厨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听见的声音,“是我啊,我带来一球食材,正好饿了,你快帮我处理处理。”
早已泪流满面的高大厨:我当然知道是你,可为什么又是你?!
我真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怎么越不想见,越是能碰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