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钰这个名字他们没有听过, 宋燚沉默一会儿, 又问, “你为什么唤醒我。”

    听到这句话，季蓁从宋燚怀里抬起脑袋。

    宋燚温柔的摸摸她。

    云层中不时传来惨叫声, 文钰表情满足的看着黑云里的人，坦然道：“这里是我的记忆。”

    他抚摸着石台和问天鼎，道, “这里一石一土, 一花一木都是我记忆构化而来, 突然出现两个人,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之前时机不到, 未曾管过你们。”

    “你的记忆？”宋燚目光一凝, “你现在的身份是道观道士, 即使在秦国有眼线，也无法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 你确定这是你的记忆？”

    文钰低笑一声。

    季蓁看着文钰身边快要凝成实体的灵气，朝宋燚叫道：“啾啾啾……”

    文钰挑眉看她, 道，“没想到你这只天地孕育的灵物, 倒是有些见识。”

    宋燚虽然能听懂季蓁叫声的语气，但是听不懂具体的意思。

    文钰也没想哑谜，他看着翻滚的乌云叹道，“我怕是凡间唯一的神了, 从计划开始，我的神识便遍布整个凡间，此地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我经历过的。”

    唯一的神？

    宋燚看了眼已经转为黑色的云朵，问道，“你知道我们来自哪里？”

    “你们到了黄沙地府吧。”文钰道，“我在那里留了一块记忆碑，不过，我想留给的是其他人，怎么现在会是你们进来？”

    其他人？宋燚沉声道，“是其他四个与你一样下凡的神仙吗？”

    “你知道？”文钰惊讶道。

    宋燚点头，把自己和其他四人的关系了一遍，也提了沈钰。

    文钰知道易陵游用夺舍之法保存神魂记忆不灭，很是叹息，他知道易陵游在凡间有一位爱人，只是没想到他会为了爱人，；连命也不要了。

    叹息完，他对沈钰的存在感到疑惑，“你是，我还有转世？”

    “对。”

    “不可能。”文钰语气很肯定，“我做出这么多事，是神魂寂灭的下场，怎么可能会有转世？”

    他的话刚完，半空中的黑色乌云一点一点收紧，云内的惨叫更加厉害，一转眼，众多半仙身体及神魂被乌云碾碎成泥，最后只有圣沅仙人苦苦支撑。

    文钰咦了一声，右手一抓，抓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原以为只是个残魂，很好解决，但谁知残魂就像泥鳅一般从他的身心钻了出去，转眼消失不见。

    只是一缕残魂，即使突破此地阵法，也支撑不了多久，文钰没再注意他，把目光射向圣沅仙人。

    圣沅此时不复仙人之资，蓬头垢面，眼珠发红，身上的衣服也是残破不堪。

    圣沅沙哑着嗓子，朝文钰喊道，“你能有此神通，修为必定在我之上，为什么你没有受到封印的影响，仍是神体！”

    “你以为封印如何而来。”文钰淡淡道。

    “难道不是因为封神之劫惹怒天道？”

    文钰嗤笑，“封神量劫本就是天道的旨意，又怎么可能违背天道呢？”

    文钰面容冰冷，“大道无情，盘古开辟天地，天道就此诞生，为了所谓的平衡，天道引导了龙凤劫，封神劫，争夺气运。神之间的争斗，就该在神的战场，可是众圣人自寻死路，以人为棋。拉入人类进棋局，即使封神占尽气运，下一场量劫，就是诸神的死劫。”

    圣沅仙人用修为苦苦支撑，挡住外面的黑气入体，他怒道，“人族仅为蝼蚁，为何就是诸神的死劫？”

    文钰只了几个字，“因为平衡。”

    圣沅浑身一震，没了声响。

    千万年前，龙凤劫的诞生是因为天道要平衡洪荒的实力，封神杀劫是因为天地人之间的业力导致天道混乱，以杀止杀，斩断一切因果，使天地重归平静。

    可是以杀止杀，又怎么可能真的斩断因果。

    天道与人道混合，天道是平静了，可是因杀劫惨死的人族，又怎么能平静。人道动乱不安，必定还要掀起战争，解决人神之间的因果。

    人族在神的眼里为蝼蚁，天生的弱者，为了平衡因果，那时候，诸神将会迎来死局。

    圣沅虽然想到了，但是他不愿相信，神是天道的宠儿，天道怎么可能灭杀他们。

    还有主导封神杀劫的几位圣人，难道都没有想到这个吗？

    圣沅还在苦苦挣扎，他哭叫，“这不是通天云，师祖误我。”

    “这是通天云。”文钰解释道，“通天云虽没有雷劫验身，但也要斩断因果才能飞升仙界，你们把人当做蝼蚁，人间帝皇都是你们手中的棋子，因果繁重，怎么可能通过通天云的考验。”

    圣沅仙人悔不当初，当修为散尽，黑云入体，圣沅封神之劫仍是不甘，道，“不，我不相信，圣人怎么可能没有想到！”可是他听不到答案了，砰的一声，身死道消，连渣都没有。

    像是在回答圣沅，文钰苦笑，“怎么可能没想到，只是他们低估了人族，以为建立教派，广收人族门徒便是了结因果。若是这么简单，三皇何苦封印凡间。”

    宋燚听罢，把外面的事和文钰了一遍，道，“玄门还有人妄图突破阵法，登上仙界，不知前辈能否告知详情，我们也好有所准备。”

    文钰叹道，“罢了，我怕是等不到另外四人了，既然你们是一起的，体内气息与混沌因果阵也有一定渊源，想来是发生了可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这就把事情告诉你，只不过，最终要如何做，我亦是不清楚。”

    文钰道，“我本是通天教主门下，几千年前，截教死伤无数，教主被老子带走，我等活着的门人无处可去。我运气好，流浪到三皇地盘，受三皇庇佑未曾受过欺负。之后我才知道三皇并不认同封神杀劫，甚至觉得封神杀劫会导致诸神陷入死劫。”

    “我在三皇那里呆了许久，知道了原来女娲娘娘也是不认同封神杀劫的，她派妖下凡霍乱朝纲，又斩妖收集人妖因果，收集自己与人族的因果。而这些因果，成了混沌因果阵的基石，为妖族和神族留有一线生机。”

    宋燚不解，“三皇布下混沌因果阵，封印凡间，难道仅仅是为了留有一线生机？”

    “不是。”文钰神色透露出疯狂，“我们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斩断……”

    话还没完，天空黑色漩涡突然出现一束红光，红光直接落到文钰身上。

    文钰瞬间被红光包围，宋燚和季蓁心神俱骇，这是比凤凰火更高一级的异火。

    异火出现的那一刻，宋燚也从嬴政的身体里脱离出来。

    嬴政紧闭双眼站在问天鼎旁边，像是陷入昏睡。季蓁看着突然没有了动静的嬴政，又发现旁边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宋燚，欣喜的飞了过去，宋处总算是从嬴政身体里出来了。

    宋燚也很高兴，这意味着这里快要结束了。两人盯着被火包围的文钰，深深吸了口气，这只是记忆，他们就是想救人，也救不了。

    火中的文钰像是没有半点痛苦，他大笑，喜悦的笑，他盯着天空，喊道，“我终于完成了任务。”完，一道淡黄色光团从文钰的眉心飘出，缓缓的飞到问天鼎内。

    宋燚猜，那淡黄色的光团，怕就是支撑黄色石碑的神魂记忆了。

    一切到了终点，两人快要离开这片空间，离开之前，他们回头看了一眼。

    空间摇晃的厉害，结果突然又稳定，两人看见了一道紫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文钰身边，同时他们还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躲在一截台阶下面。

    那是？

    扑通，两人被石碑甩出来。

    石碑像是完后了任务，化为淡黄色水汽，消散在这片黄沙地府。

    终于摆脱了鸟身，季蓁跳起来蹦跶几下，活动活动胳膊腿，等适应了，就待在宋燚身边，问道，“宋处，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宋燚拍拍身上的黄沙，看着熟悉的空间，道，“被要求当人香的时候。”

    “那时候你就醒了，为什么不拒绝？”

    宋燚道：“文钰把我唤醒，条件就是听他的。”

    文钰知道宋燚在嬴政体内，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季蓁不解，在原本的经历中，难道嬴政也是听文钰的？

    季蓁把自己的疑问了出来，宋燚神色古怪，道，“文钰唤醒我的时候给了两个选择，一个听他的，一个种下控制术。”

    好吧，季蓁算是明白嬴政为何明知有危险，也要参与了。

    季蓁觉得很是唏嘘，玄门众人为了成仙费尽心机，结果却是螳螂捕食黄雀在后，唏嘘完，季蓁问道，“宋处，徐福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真的飞升了。”

    文钰做徐福徒弟多年，两人怕是也有感情，徐福虽然寿元将近，但是身体一向很好，结果就是在紧要关头出了问题，想必是文钰下的手。

    在招来通天云后，不知真假的圣沅肯定要拿人实验，而被玄门当做弃子的徐福就是很好的实验品。

    这应该也是文钰的计策，仙凡两界有缝隙，徐福虽然没有大才，但人品上佳，通过了通天云的考验，自然能飞升。

    “嗯嗯……”季蓁点点头。

    宋燚想到最后出现的紫色身影，以及黑色的影子，疑惑道，“你最后出现的会是什么？”

    季蓁觉得紫色身影有些熟悉，和自己梦中的人很是相像，便把自己的梦境和宋燚了。

    宋燚思索半天，道，“难道是人皇燧人氏？”

    “很有可能。”季蓁道，“也只有他能救下文钰了吧。因为记忆在人皇出现前就已经提取，所以记忆并不知道自己被救了。”

    “可是那片空间都是文钰记忆幻化而来，如果他不知道，最后就不会出现的那道身影。”

    “会不会和最后的那道黑影有关？”

    “有可能。”

    两人想不到黑影的会是什么，但是能猜到，文钰能转世，应该就是紫衣人救了他。

    看着漫无边际的黄沙空间，两人心情有些沉重。

    因为金点图，他们聚集在一起，但是到底是要做什么，完全没有头绪。

    而玄门几千年前就已经存在，联想到生还的那位叫上翁的道士，两人皆想到孙汉游提过的上翁老祖。

    在知晓通天云无效的情况下，玄门人还有什么办法通天路？

    正当两人陷入思考之际，黄沙空间突然震动，空气都变的扭曲。

    “怎么回事？”

    天空黑色的死亡之海也开始有了动静，一股吸力从上面传来。

    宋燚紧紧拉住季蓁的手，喊道，“抓紧了。”

    黄沙漫天，季蓁根本张不开嘴，只能紧紧抓住宋燚。

    吸力陡然加大，眨眼间两人便消失在天际。

    当发现从空间往下掉的时候，宋燚紧紧抱住季蓁，在半空中换了位置，让季蓁躺在自己的身上。

    扑通，两人掉进冰冷的湖水里。

    两人从破水而出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有人在斗。

    季蓁定睛一看，迟疑道，“前面好像是孙汉游和半夏。”

    “就是他们。”

    发现是同伴，两人立刻潜水到岸上。

    岸上已经得不可开交，孙汉游和姜半夏完全是被对方压着。

    季蓁身上的黄符都湿了，没有作用，但是幻境里不是白呆的。

    在宋燚用三昧真火幻化出一把大刀插进战局的时候，季蓁右手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咒。

    学过上古符咒集，她已经不用血就能引出体内的灵气。

    泛着白色微光的灵气源源不断的引入符咒，几息便画好。

    巨大的光膜盖住斗的众人，除了季蓁和宋燚，所有人都被定住，季蓁穿过人群，找到孙汉游和姜半夏，把两人带出阵法。

    一出阵，两人便能动了。

    见到季蓁，姜半夏眼睛都红了，“姐，你和宋处去哪里了啊，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你们。”

    季蓁安慰几句，然后问道，“其他人呢？”

    孙汉游捂着自己的胳膊，痛的龇着牙，道，“玄门这群人就是疯子，其他四人都被他们抓走了，只有我和半夏逃了出来。”

    宋燚问，“被抓到哪里了？”

    孙汉游摇头，“不知道。”

    两人身上全是伤痕，宋燚脸色很难看，冷冷的看着被定住的玄门人，道，“总有人知道。”

    宋燚去拉人出来问话的时候，季蓁发现姜半夏头上的夭苏不见了，刚开始还以为夭苏隐形了，结果仔细一看，半分灵气也无，夭苏根本不在了。

    季蓁急道，“你们遇到什么了，夭苏怎么不见了？”

    “姐，你别急，夭苏没事。”姜半夏道，“玄门人想抢神器，我护不住，紧要关头夭苏把神器吞下去了，，也是夭苏保护了我和孙哥，帮我们逃跑。”

    “因为神器的作用，夭苏彻底成熟，只不过因为神器有主人，夭苏要想不爆体而亡，只能依附神器认我为主。现在她去救易陵游他们。我对神器有感应，只要夭苏找到他们，便会利用神器通知我。”

    季蓁问：“那她通知了吗？”

    “还没。”

    宋燚拎了一个人来，用火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等夭苏通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既然他们要抓人，那应该知道要抓到哪里去。”

    被抓来的男人骨头倒是很硬，喊道，“我不会告诉你们，有本事杀了我。”

    不知道是不是在幻境中能力有所升级，季蓁现在居然能看见修士的因果线，男人眉心黑气都快遮住脑门了，一看就知害过不少人。

    便道，“你这种人杀了有何妨。”

    宋燚看不见因果线，但他办案多年，一看便知男人为人如何，眼睛都没眨一刀劈下。

    男人没想到宋燚连迟疑都没有，倒下的那一刻，眼睛里全是怨毒。

    孙汉游和姜半夏都没有不忍，尤其是孙汉游，玄门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活抓姜半夏，对孙汉游却是下了死手。

    阵中的人虽然不能动，但是眼睛能看，耳朵能听，当第二个被拉出的男人见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尸首，腿都是软的，喊道，“我，我，他们被抓到黄泉滩了。”

    “黄泉滩在哪？”

    男人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死亡之海的尽头。”

    宋燚放开了他，男人手脚并用爬的远远的。

    宋燚看了眼不远处的海，问孙汉游，“那就是死亡之海？”

    孙汉游点点头，指着海中一个个漩涡，道，“死亡之海的尽头不是海边的尽头，而是在里面，我们首先要找到真正通往地府的漩涡。黄泉滩就在地府和死亡之海的交界处。”

    “好，现在就走。”

    姜半夏指着后面的玄门人，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理。”

    季蓁和宋燚对视一眼，宋燚心领神会，把拉出来的男人又扔回阵中。

    季蓁又画了一个符咒，与光膜重叠，顿时阵中惨叫连连，“好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没做过恶事，自然就没事，做过恶事的人，在阵中，会一一回报道自己身上。”

    宋燚惊奇，道，“这是……”

    季蓁笑了笑，“这是从通天云得到的灵感，自创的。”

    孙汉游不知道季蓁和宋燚两人经历过什么，看见这个阵便知道季蓁画符的能力更上一层楼，于是对救人更有信心。

    死亡之海里的漩涡大大足足有上百个，而且还会变幻位置，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短时间找到入口，难上加难。

    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真正的入口，大家都有些烦躁。

    孙汉游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两手划拉着水，神识在漩涡里寻找，时间一长，脑袋有些痛。

    姜半夏怕他倒下，赶紧把他拉到岸上。

    孙汉游叹了口气，“半夏，你能感应到神器吗？”

    姜半夏也叹了口气，“不行啊，死亡之海隔离了我和神器的感应，我想这么久也没收到夭苏的通知，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哎。”

    两人长叹，季蓁也是急得不行，找是肯定能找到，只是就怕他们晚了。

    “找到了。”宋燚喊了一声。

    三人顿时振奋，疾步走到宋燚身边，“就是这个？”

    宋燚点点头，“其他漩涡神识入内有滞涩感，为有这一个，通透到底。”

    季蓁试了试，的确如此，便道，：“下去看一看。”

    “嗯。”

    四人扎进漩涡，就像坐上了滑梯，一路滑到底。

    谁也没想到，底部居然是一条暗河。

    “大家抓紧了。”

    暗河水流湍急，四人被水流卷带，飘飘荡荡无处上岸。

    宋燚眼疾手快，抓住一块凸出的石头，四人才停住。

    “嗬。”孙汉游被包扎的伤口进了水，伤口突突的疼。

    四人此时站在仅有两脚宽的路，四周漆黑一片，有宋燚的火他们才看清周围，头上是石头，背后是一堵墙，脚边是湍急的暗河。

    宋燚用三昧真火帮大家把身上的水分蒸干后，才道，“这里有很多手印以及脚印，很可能就是玄门人留下的，走吧。”

    路不长，没走多久就看见前面有亮光。

    出口是一出断崖，看着水砸入崖底，极其大片水花，便知有多深。

    宋燚观察四周，发现旁边有数条藤蔓，便道，爬上去看看。

    “好。”

    藤蔓甚是牢固，几人爬上去后才仔细看周围的环境。

    花草树木，山川河流，除了没有日月星河，没有动物的痕迹，这里和外面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半空中的东西是什么？

    四人盯着半空的发出光芒的圆球，有些忐忑。

    孙汉游心想，若是专门照明那就没事，要是像传中的天珠一样，能监视整片空间，那就太可怕了。

    宋燚仔细看过之后，才放心，“没事，这只是照明的工具。”

    “那就好，那就好。”孙汉游擦擦额头上的汗，道，“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季蓁问姜半夏，“半夏，你感应到神器和夭苏了吗？”

    姜半夏闭上眼睛，很快睁开，道，“感应到了，就在前方。”

    众人朝姜半夏指着的地方看去，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作者有话要：　　回家啦，还是家里好啊。

    晚上还有一章，今天日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