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午夜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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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之南早上从床上醒来, 巴斯蒂亚好像下雨了, 窗户虽然关上了,远远的能听到海浪和轮渡的声音, 但是被子还是又凉又潮。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下了床, 开窗户。

    黄白相间的轮渡正在靠港,近处海岸边是帆船密密麻麻的桅杆, 山雾正从侧面的浓绿色山坡上往下淌。

    她在科西嘉岛呆了几天就腻烦了。

    巴斯蒂亚是科西嘉岛上唯一能算城的地方,这儿没什么景点, 安静又有点老旧。也不知道爸妈那一辈人怎么就那么喜欢静谧城, 田园生活——法国的村那也是村啊!

    但阮翎对这儿挺有感情,听他俩刚在一起的时候, 阮翎就拿自己拍戏赚的那点钱带着江枝北来科西嘉岛度假了。

    这岛上不算什么旅游胜地,没有多少高档的宾馆。阮翎是七八年前在这岛上买了套房子, 是一栋四层的黄色楼, 地势稍高,阁楼还改了很多阳光窗, 平时不来也有专人理,这几天都是有人来给做饭。

    装修也是那种上一辈的假洋气特喜欢的真·欧式复古风格,

    阮之南短短一个多星期, 又下乡,又回城, 又来这岛上度假——

    其实对她而言, 也就只是换个地方玩手游玩switch而已。

    她的房间在顶楼, 洗漱之后, 她扒着楼梯扶手往一楼喊了一嗓子:“妈!”

    江枝北的声音从二楼传上来:“下来吃饭,不叫你你要睡到几点!”

    阮之南没穿拖鞋,她踩着地毯,一步跳两三个台阶下来。阮翎听着她咚咚的脚步声,也喊了一句:“会不会好好走路,这房子比你外公还老一百岁呢,你把楼梯蹦碎了,咱们全都不用住了!”

    阮之南收敛了一点脚步声,碎步跑下楼,伸开手:“早上吃什么!”

    她穿着个运动短裤和T恤,一伸懒腰露出肚脐,江枝北戳了戳她:“今天下雨了,可能要冷,一会儿多穿点。”

    阮之南光脚坐在凳子上:“一会儿干嘛?”

    阮翎:“一会儿他们开车过来,我们坐轮渡,准备回巴黎几天。抱歉啊,有个项目要谈。让你妈带你去玩玩,我叫李带翻译来陪你们。别太晚回宾馆就行。”

    阮之南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抱歉的,她激动:“我的妈呀,总算出这个岛了。那我可以直接从巴黎飞回家,不用再回来了吧。还住上次那个在玛莱的酒店?”

    江枝北上次没跟这父女俩一块来,也不知道住的什么地方,她顺嘴问道:“刀也来吧。合拍的事儿已经定下了,不过现在不是又要搞个什么中法电影节之类的。”

    阮翎二十出头第一部成名电影就是拿了金棕榈影帝,自那之后他也跟欧洲三大有密切往来,要是算监制、参演的电影,几乎都在三大电影节上拿过奖,也参演过一些法国导演的电影,跟不少欧洲商业片导演都算上熟知。再加上怀北娱乐主要就是以电影产业为主的,对别人来还有十几天开始的戛纳影展是来走红毯的,对他来就是找老朋友谈生意的。

    阮翎最近在健身,就吃了点坚果酸奶和蔬菜派:“反正引进电影这事儿挺麻烦的,但你也知道刀姐跑过来,真就是借着出差名义,出来见人的。”

    江枝北笑起来:“她一个工作狂,都不舍得给自己放假,这么出差一趟也挺好。”

    阮之南一边吃水果挞一边玩手机,她这几天没少发朋友圈。虽然平时也不少发。

    但毕竟出来玩,她总喜欢随手拍拍照,餐巾纸,饮料杯,街边店的橱窗,还有一些搞怪的自拍。

    她本来以为自己出来玩,肯定能忘了同桌某人。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一串的点赞里,有“白兔”这个备注名,就忍不住捏着手机发呆。

    他给每一条都点赞了,但是没留评论。

    阮之南看着其中一张,她试戴着店里的格子发卡,笑的眯着眼睛拍了一张照片,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可爱。结果某人也只是给点了个赞。

    掺杂在鲁淡和付锴的彩虹屁评论里。

    一个无情无义的赞。

    阮之南有点微妙的气愤,真想把这张照片私聊发给他,让他睁开那双下垂眼,好好看看她的仙女容姿!

    她几次还点进了傅从夜的朋友圈。

    塔克拉玛干沙漠都比他的朋友圈有生命气息。

    上一条还是一年零三个月之前,他转了一篇文章,好像是某个家的自传。

    简直像是微信号原主已经英年早逝了似的。

    相比阮之南这边,三天可见的数量等于别人的半年可见,天天话痨,把看到的一只猫都要拍照发出去,让发圈子群组可见。

    当然……傅从夜早就躺进她的发群组了。

    她前两天尝试过把他挪出来,单独建一个组,名称“无情翻脸狗男人”。

    结果大半夜瞎想的时候,又忍不住垂死病中惊坐起,把他加回了发群组。

    唉,怎么隔了几千公里,还在纠结这点屁事儿。真没出息。

    大概是她玩手机时候表情不太好,江枝北喝了口咖啡,问她:“怎么了?你不想让你爸去工作?”

    “啊?”阮之南抬头:“没啊,他走了才好呢。咱俩玩,省的他又非拉我进店里买裙子买包。咱俩能玩到一起去。”

    江枝北:“玩可以,把作业带上。轮渡将近五个时呢,路上好好学习!”

    一家三口坐在上层甲板上,阮之南趴在桌子上学习,海上风也大,江枝北拿杯子压住了她的习题册,防止被吹飞。

    阮之南写一会儿,玩会儿手机。

    中途刷朋友圈的时候,刷到了一条。

    她立马坐直身子,无心学习。

    江枝北在那儿看新闻,转头瞧了她一眼:“怎么了?谁出轨了?离婚了?”

    阮之南对着屏幕傻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没,鲁淡跟我发消息呢。”

    江枝北挑了挑眉毛:“哦……是鲁淡啊。我还以为是你同桌那子呢。”

    阮之南差点手抖,她可不敢在当警察的妈面前露出端倪:“我跟我同桌都不怎么联系的。”

    这是事实。

    江枝北笑了起来:“行,我也没什么啊。你继续看吧。”

    其实就是傅从夜时隔一年多,发了一条朋友圈。

    她随手刷到,点开看来,差点呼吸停滞。

    他和左麦,各自戴着一个兔耳朵发卡,在游乐场的卖店里自拍。

    左麦笑出了八颗牙。

    当哥哥的大概是被强逼的,也露出八颗牙,笑弯了眼睛,脑袋跟她碰在一起。

    就这么一张图。

    配文就是一个兔子的emoji。

    阮之南忍不住抬手捂嘴,盯着照片发呆。

    大兔子和兔子!

    ……太可爱了吧!

    嗷嗷嗷嗷!

    他以前明明不太喜欢她总叫他白兔的,这会儿怎么又愿意配合人设了!

    我的妈耶。

    阮之南竟然被可爱到想直接倒在桌子上昏迷。

    亲妈在旁边,她又不敢太夸张。

    往下翻了翻,竟然没有一个人点赞。

    她记得鲁淡付锴他们,后来也都加了傅从夜微信,怎么都发了好一会儿了,也没人点赞啊。

    本来不算点赞的阮之南,看他实在可怜,忍不住点了个赞。

    唉,没朋友的可怜。

    要不是有她,谁还记得给他点赞。

    阮之南写了一会儿作业,又忍不住翻了那张照片看一看。

    背景的卖店和周边,很像是环球影城,再加上店员的人种和时间,阮之南觉得他应该是跟左麦一家去了奥兰多。

    啧啧啧,感觉过的比她有意思多了,她也想去环球影城。

    正好这会儿鲁淡发信息过来,大概就是问她几号回国,要不要假期结束前吃喝一顿。

    但阮之南因为5号要去堀哥的姐姐的生日会,所以没时间跟他鬼混,就回了一句。

    [鲁淡]:哦对,起来,傅从夜在家吧,我还想找他借作业抄一抄。”

    [阮之南]:你没看朋友圈么?他去游乐场了。我看应该是奥兰多的环球影城,估计整个五一你是找不到他了。

    [鲁淡]:朋友圈?我看看啊。

    [鲁淡]:不就一条一年多以前的转文么?

    [阮之南]:卧槽?你那儿刷不出来?我给你截图。

    她立马翻回去截图,可才截到一半,她愣住了。

    没人点赞,鲁淡也看不到。那只能明……这条朋友圈是仅她可见。

    那个兔子耳朵的笑容,那个的兔子的表情图标——都是发给她一个人看的。

    像是别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叫他白兔。

    像是他们俩之间微不足道的一个梗,秘密。

    听到看到了就会想起他们相遇时候的乌龙,忍不住对视一笑。

    阮之南捏着手机,忽然忍不住勾起嘴角,她趴在习题集上,看着那张照片,心已经飞了。

    飞过巴黎,飞过上万公立的行程,飞回三中对面的区,飞到他家门前。

    叫他白兔,星星,whatever,就是敲敲门。

    然后看他带着有点想笑有点无奈的表情开门来,一句:“你又想干嘛?”

    鲁淡几条消息炸过来,她回过神。

    [鲁淡]:我刷了好几遍都没看见?什么奥兰多?什么游乐场?

    [鲁淡]:你是不是看错了?

    [鲁淡]……他是不是设置了仅你可见啊!卧槽也太不把我们当朋友了吧!算了算了,你作业写多少了?

    阮之南把自己写的几页作业发给了他。

    傅从夜没再发过朋友圈,只有她的一个赞孤零零的在下头。

    一直到她跟江枝北在巴黎城内游荡,找她吃过的几家店,又在广场上买了几个2.5欧的冰激凌舔着发呆,她都没忘了那张图。

    广场上有一些给游客推销手环发卡的商贩,不少妹子买了恶魔角或者猫耳朵的发卡在那儿拍ins视频。

    阮之南看着那个黑人哥手上一大堆发箍里有兔耳朵,就拿着冰激凌指了一下:“我要兔耳朵!”

    江枝北一脸嫌弃:“怎么被你爸的审美同化了?时候他经常要给你买,你不是每次都拽掉扔在地上,气鼓鼓的不喜欢么?”

    阮之南:“……可能我也老了,想扮嫩。”

    年过四十的江枝北女士狠狠削了她一下。

    翻译在一旁电话预约餐厅,江枝北也会一点简单的法语,看阮之南难得有想买的东西,就给她买下来了。

    阮之南立刻戴上,开始拍照。

    她穿着背带裤,把兔耳朵立起来,一只手拿着冰激凌,还没开相机,就看到几个路过的爱尔兰口音的游客,对着她举起了相机。

    阮之南倒也不太在意,从到大走在街上都有人拍她,还转头冲那几个游客一笑。

    她就加了个滤镜,就迅速发了条朋友圈。

    配文就只有一个兔子头表情。

    迅速有人点赞,席冰鲁淡付锴许歆双。

    一直到他们找到晚饭的餐厅时,傅从夜才姗姗来迟的点了个赞。

    他还甚至留了一条评论。

    没别的,就是一个冰淇淋的emoji。

    阮之南盯着手机,纠结了半天。

    什么意思呀?想被她吃掉嘛?

    她正琢磨着怎么回,刀姐带着人走过来了,笑道:“北妞,你真会约时间,幸好我下午闲。”

    江枝北拍了阮之南一下:“别玩手机了,怎么都不知道招呼。”

    阮之南抬起头,看到刀姐难得没有穿的像个职业女性,而只是穿了个薄风衣和阔腿裤,她带来了一个看起来跟她和江枝北差不多大的女人,身材高挑,长卷发披肩,白皙温柔,带着长长的耳饰,穿了件黑色高领的连衣裙和墨绿色薄外套,优雅又有点艺术气质。

    江枝北介绍:“这是于蔷。我们仨以前是高中同学。叫蔷姐就行,毕竟你天天管另一个也叫刀姐呢。”

    阮之南赶紧嘴甜:“蔷姐。确实应该叫姐姐,看起来跟还在读研似的。”

    刀姐似乎表情有点紧张,听见阮之南这样,也笑了笑。

    江枝北:“你蔷姐是个摄影师。以前模特出身的,后来做了旅行摄影师,最近这两年留在欧洲比较多。”

    阮之南特捧场:“摄影师啊,哇怪不得一看就很有艺术气质,确实是个艺术家,那我回头真的要跟您讨几本摄影集熏陶一下我自己了。我妈今天还我土呢。”

    不过阮之南确实没想到,她一直以为刀姐跟阮翎认识的更早,她这话一问,刀姐笑起来:“大家渊源都挺深的。我跟阮翎是父母那边有认识,但是上了大学才熟起来。蔷儿也跟他认识的挺早了。”

    江枝北端起香槟杯:“是啊,一晃眼都二十多年了。那时候咱们都穷,他拍电影赚的那点钱都用来搞人脉和装点自己了。你也是,各处跑着倒卖东西,赚的钱也就够给家里还债的。”

    刀姐笑了:“那时候就你家条件最好,你爸你妈做饭,我们一帮穷子穷丫头就过去蹭饭。90年代末能吃火龙果的家庭真的太少了。”

    他们叙旧,阮之南吃着华夫饼就坐在一旁听。

    于蔷是个很安静的人,她偶尔插几句嘴,听得出来她跟阮翎也挺熟的。

    但阮之南却从来没听过她,也没见过她。

    于蔷偶尔向她投来目光,很温和的对她笑了笑,道:“北妞,这姑娘真是结合你俩最好看的地方。你长得冷,阮翎长得太腻,正正好好了。你当年警花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

    阮之南本就以为这是当年的高中姐妹团的再聚会,他们吃完饭之后司机送她们回酒店,于蔷和刀姐也跟着去酒店,她们仨一直聊到挺晚,到将近十一点于蔷才拉着刀姐回去。

    外头下起了雨,她俩下楼离开之后,江枝北才发现刀姐的名片夹落在客厅里,她拿给阮之南,让阮之南跑快点,趁那俩人还没上车,赶紧给送去。

    阮之南蹬上运动鞋,着伞冲过宫廷式酒店的中庭花园。

    她看到大门处,刀姐她们的车已经到了,路灯下,刀姐着一把红伞,她穿着黑色高跟鞋,拉开了车门,似乎请于蔷先坐进去。

    于蔷偏着头跟她什么,刀姐一愣,表情似乎有点愧疚。

    远处酒店的霓虹灯招牌亮着,树上有些灯串有月亮似的黄白色微光,现在的午夜巴黎并不安全,街上更是行人稀少,于蔷扶着车门,把头发往而后别了一下,然后探过头去,有点悲伤又有点安静的亲了一下刀姐。

    阮之南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是招呼的亲吻脸颊,而是——电影里,恋人那样的亲吻。

    刀姐抬起手抓紧了她手臂,伞歪了歪,一片雨水从伞面上淌下来。

    阮之南差点叫出声,但刀姐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身影,忽然后撤一下转过头来:“……南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