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烟花大会
去看烟花之前, 俩人坐在那儿喝了好一会儿, 看大人孩人来人往,什么扮什么身份都有, 阮之南兴趣盎然, 她笑道:“你看他们话的神态,他们的衣着扮, 都能七七八八猜出身份,关系, 生活来。人真的挺有趣的。”
傅从夜扫了一圈:“我对活人一般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多看看书。”
阮之南吃了个蛏子:“我不是活人么?”
傅从夜接话特快:“你是神奇女侠, 不一样。”
阮之南吸溜那个蛏子之后,笑的不行:“你每次这种话表情都特认真, 就你这么认真的表情,什么胡逼的话我都会当真的。”
傅从夜放下筷子, 一脸诚恳道:“你真的不是傻。”
阮之南气笑了:“草!傅从夜你他妈越来越狂了!”
到结账的时候, 老板还给了俩人一人一瓶可乐,阮之南嘴甜:“老板, 就你这么会做生意,以后这个沙滩上肯定就您生意最兴隆。”
傅从夜走出店的时候,笑道:“一瓶可乐就能让你这么好话?”
阮之南瞪他:“有本事别喝。”
俩人出门路过一条土特产风情玩意儿街, 从贝壳风铃到珍珠项链,从海螺喇叭到海豚气球, 阮之南都走不动了, 傅从夜一路拽她:“这是专骗游客的地方, 别买啦!”
阮之南晃着他胳膊:“你看那个海豚游泳圈好可爱!就看看嘛, 先看看,我不买!”
阮之南的嘴,骗人的鬼,是看看,就开始拽着那东西“哎呀,要是我能有该多好呀,多好看呀……”。
傅从夜只得硬着头皮跟那嘴皮子特溜的店家砍价,在离开这条街的时候,阮之南抱着个海豚游泳圈,脖子上挂着个贝壳项链,手里还拿了个在哪儿都能买得到的雪球。
那雪球里的场景也不是景点,就是一个白色灯塔,她晃了晃,让雪球里的白色雪花乱飘之后,又开了灯,给他显摆:“你还不好看,这多好看!”
傅从夜按了一下她脑袋,看着那雪球里跑马灯似的七彩闪耀灯光:“行行行,好看。心点,再给摔了就白买了。”
阮之南扁着嘴:“反正就是好看,走,去看烟花。”
傅从夜看着她:“你要不把游泳圈的气给放了。”
阮之南:“不,我就要这么斜挎着,看起来就像个刚刚赶海的人。再放了气明天还要再吹,就这样吧。”
傅从夜就这么跟斜挎着游泳圈的阮之南走进旁边的商场,俩人一路坐电梯到了四楼,果然那里有个看台,他们站在看台上,烟花还没开始,沙滩旁边有个摩天轮,这会儿也随着夜色闪烁起灯光,阮之南扒着栏杆,乱晃身子:“什么时候开始啊?”
傅从夜看了一下表:“还有二十多分钟吧,要不要进去逛逛,买件衣服什么的?”
阮之南摇头:“我不缺衣服。”
傅从夜:“我可以帮你参谋一下,给你买一件。”
阮之南一愣:“你要给我买衣服?为什么呀?你觉得我平时穿的太土了么?”
傅从夜量一下她,阮之南穿着宝蓝色T恤和黑色短裙,简简单单斜跨一个邮差包,带着护腕,傅从夜笑起来:“你不论穿什么,都不可能显得土。我只是,很想给你买东西。”
阮之南抬了一下游泳圈:“这都是你给我买的啊。”
傅从夜靠着栏杆,站在旁边,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冲动想给你买东西。看你高兴的样子就觉得,很满足吧。”
阮之南笑起来:“那下次我也给你买东西,你也露出一点激动的表情,也让我体会一下你的感觉。”
远远地,有港口轮渡大船靠岸的汽笛声,还有白色的船在月光照亮的海面上飘荡,他们这个看台很安静,但看台下的是个夜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儿像是凌空的岛,腾云驾雾在烟火气的人间上,阮之南弯着腰,脸贴在胳膊上,轻声道:“今天……谢谢你。”
傅从夜转脸看向她。
阮之南轻笑,看向他:“你要是不陪我,我怕是没办法——跟那位医生讲出来。他的挺对,治疗是吃药和一些疗法,这些都是必须的,跟你聊一聊,也是必须的,我总要两件事都做得。”
傅从夜:“嗯。”
阮之南笑起来:“今天那个医生与我,相信我一定能好起来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害怕。我本来以为我早就好了,可是还是没有,我怕我会以后一直这样复发,永远回不到之前的状态。但你当时,我好不起来也不要紧。”
在医生鼓励她的时候,傅从夜却:“她不会变好也不是大事。我会努力保证她不会再被触发精神障碍,我也相信她就算再有过激反应也不会真的伤害到别人。她其实每次都有一点理智,让她不会拿凶器,让她不会下手太狠,而且她自己也知道与自己的这一面抗争。只要她能直面,能向身边的人讲述,她身边的人就会保护她不伤害别人,不会被别人伤害的。”
阮之南一直在琢磨这句话,她此刻对着夜空道:“我当时就安心了。我觉得我被肯定,我不会变成野兽,不会变成坏人。虽然我想要变好,但我不害怕没有改变。我觉得人最安心的就是——我就算努力后没有改变,你也会陪我的。”
傅从夜点头:“嗯。虽然可能只是几年。”
阮之南沉默了。
傅从夜:“我的意思是,很多人都只是一个阶段的陪伴,等你走到下一个人生阶段,就会遇到新的陪伴。”
阮之南拧起眉毛来:“你为什么要出这种话。你是以后、毕业啊上大学之后再也不跟我联系了么?你是到了人生下一个阶段,就再也不想见我了么?”
傅从夜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时候虽然许诺什么大家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呀,但到了圈子没有交集的时候,就难免没什么话题,也不自主的越走越远了。比如如果你成了警察或者明星,而我回头去别的城市,去了国外学金融什么的,我们就很难再见面或者有话题了。”
阮之南表情很抗拒:“现在才高一,你不要这种话题!而且你要出国?你什么时候要出国?要去哪里?”
傅从夜站直身子,表情想要安慰她:“没有,我只是有这种可能性而已。是,才高一,我不该这种话。”
阮之南抓紧栏杆,表情却有点较真:“你就是很奇怪,我很多朋友,我都觉得可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你却只能陪我几年,而且——你这话就是在威胁我!”
傅从夜一脸匪夷所思:“我威胁你什么了?”
阮之南气鼓鼓的站在那儿,她不出口。
如果她不拒绝他,如果他们是一对儿情侣,会不会他就不会这种话了。但阮之南时不时想,她好害怕谈恋爱,正是因为她……或许真的好喜欢傅从夜。
不只是情侣的那种喜欢,是她不论年龄性别,大概都会觉得“怎么有他这么好的一个人”的喜欢。
这么好的人,如果与她会像那些“庸俗”的情侣吵架怎么办,翻脸怎么办,生厌怎么办?她又怎么面对自己。如果有一天要分开而且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办?如果有一天痛恨他的好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成为陌路……怎么办?
阮之南不敢想,越想越害怕。
但她有时候忍不住又想。
如果傅从夜有一天会喜欢一个别的女孩子怎么办?
如果他与别的女孩牵手逛夜市,如果他跟别的女孩做饭吃,如果他把给她的那些动作,表情,甚至是话语,给别的女孩听。
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口难受的厉害。
那念头只要多一点,她就觉得千百倍的害怕。
阮之南心里有的声音“不可以”,但她却又只能用莫名的气鼓鼓,来表达自己。
他不可以对别人笑。他不可以给别人买雪球。
他不可以跟别人一起坐在床上看电影。
他不可以跟别人拉钩。
就在阮之南一个人生闷气的时候,烟花大会开始了。
砰的几声响,地面暗了,一点星光像是飞离地球,升至空中,陡然绽开,炸成千万点红光落下来,傅从夜用胳膊碰了碰她:“快看!开始了——”
阮之南却忽然没有看的心情。
烟花大会规模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要大许多,各色烟花绽满夜空,所有街道像是按了暂停键,几乎所有人都仰起头,看向空中的烟花,无数张面孔被烟花的光辉照亮,每个人眼里都写满了惊艳与痴迷。
傅从夜仰头看的时候,阮之南却拽了拽他,他转过脸来,阮之南似乎开口了一句什么。
烟花的声音很响,傅从夜没听见,他探头朝她凑了一下,阮之南或许被橘色的烟花给映红了,她大声吼道:“烟花这么好看吗?”
傅从夜:“你不是想看么?”
阮之南咬了一下嘴唇,鼓起勇气道:“那这么好看的烟花底下,你就不想亲我么?我也好看的!”
傅从夜以为自己听错了,旁边似乎又有奇观似的十几朵烟花绽开,下头传来人群的感叹与惊呼,可他听到的话让他无心转头过去看烟花,他呆道:“你什么?”
阮之南恼羞成怒了:“行吧,那你看烟花吧。”
傅从夜半张着嘴,他没看烟花,只愣愣的看着她。
阮之南被他盯的受不了,她忽然朝他撞过来——
或者脸朝他撞过来。
但她肩膀上挂着一个游泳圈,她忘了这件事,那海豚游泳圈一挡,她撞过来的动作,反变成她被弹出去,后退半步,阮之南气恼的狠狠拍了一下游泳圈。
她又气又急的想要把那游泳圈从身上摘下来,却怎么都钻不过来。
傅从夜没理解她要干嘛,他刚要伸手帮她摘下来,阮之南却恶狠狠的拽开了海豚游泳圈的气阀,使劲挤着它,让那刚刚还神气的海豚瘪了下去。
傅从夜在烟花声中,低头喊道:“你不是不要放气么?怎么又把气阀拔掉了?”
阮之南抬起头来,忽然勇气万千,一把抱住了傅从夜的脖子,他条件反射的扶住了阮之南的后背,刚要开口,她脑袋再一次撞了过来——
或者贴了过来。
就像他第一次在古村落里,气恼万分的亲了她一口似的。
阮之南又气恼又……害羞的贴在了他唇角。
她立马瑟缩了一下,退开了。
傅从夜愣愣的,他动作僵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烟花震傻了。
但阮之南的胳膊有一层夏天的薄汗,粘粘的却不讨厌,她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还没拿开,瑟缩之后,却动作忽然慢下来,轻柔下来……有点坚定,却又像是在发抖。
她贴过来,轻轻亲吻了他。
傅从夜呆愣之后,他脑袋反应不过来,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阮之南突然后撤一步,脸红的无以复加,她肩膀上还套着那个瘪了的可怜海豚,捂着嘴唇激愤道:“你不能伸舌头!你你你、那太奇怪了!”
正好是一次烟花燃放之后的安静,她声音大的他们俩都吓了一跳。
阮之南甚至怀疑二楼三楼都有人听到了她的声音。
傅从夜这才慢慢反应过来:“你……你在干什么?”
阮之南却已经抱着头一下子蹲下去,她胳膊挤的那还剩点气的海豚发出一声尖叫,仿佛把她内心的尖叫给喊出来了。
傅从夜顾不上什么烟花不烟花了,他蹲下去,拍了拍阮之南的肩膀:“你怎么了么?”
阮之南从胳膊里露出一点脸颊,她表情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傅从夜靠近她一些,才听到阮之南抱头声喊道:“啊啊啊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丢死人了!”
傅从夜笑了。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烟花的爆炸还要响亮,他的耳膜一鼓一鼓的,声音却笑意中带着一点冷静,他揉了一下阮之南的头发:“所以你到底在干嘛?你刚刚是……呃,强吻我么?”
阮之南立刻抬手,恨不得去捂他的嘴:“没有!你他妈忘掉吧!”
傅从夜觉得自己也渐渐升温:“……我忘不掉。所以呢?你只是觉得烟花很适合——”
阮之南:“才不是!”她一下子声音又下去,明明是看烟花的好时机好地方,俩人却蹲在栏杆旁边,在阴影里,她声道:“……我只是想,如果我反悔了,如果我答应你了,如果我、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不会再几年后就渐渐淡了这种话了……”
她声音很,烟花爆炸声很大。
但他却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