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孤独的理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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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么?”

    白术微微颔首致谢,便走出马车。

    虚岩在身后骂骂咧咧,像拎猫一样,揪住虚弘、虚羽的后领,也跟着走出来。

    这似是在一处谷地,无数衣甲鲜明的青甲武士持戈护卫在一处营寨,还未等白术四人接近,就有一队骑士卷起烟尘,率先迎了上来。

    “是虚岩大师吗?”

    为首的骑士翻身下马,肃然行礼。

    “将来为大师们引路。”

    白术瞧去,这声音似是一个四十上下的精壮汉子,他全身都被青色的符文重甲包裹,只露出一双褐灰色的眼珠。

    在骑士话间,他身边那匹,足有两三人高,神俊异常,高头长颈的大马,不耐烦晃晃马鬃,重重打了个响鼻。

    它的鬃毛灿金如狮子,耀耀发光,而马身上如蛟似蛇的暗金色鳞片,从马头到马腿,牢牢将其覆盖,一股凶狞的气息铺面而来。

    大马眼里流露出人性化的不耐烦,它张开马嘴,满口白森森的利齿。

    这是一匹蛟马,是蛟龙与骏马的混种。

    它不食五谷,每日的饭食都是用生肉配合磨碎的丹丸,耗资不。

    这种蛟马非但力大无穷,且速度极快,龙能驾雾腾云,蛟龙身上混有龙血,也继承了驭云的本领。

    其速度比耳窍修士的遁光亦不遑多让,且一身神通,也丝毫不弱于开启眼窍的修士。

    那个响鼻极沉,犹如一道火雷在近前炸开。

    骑士双目一沉,反一巴掌,就把蛟马脑袋打得一歪。

    他向几人告罪一声,就领着白术等进入营寨。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寨内五步一楼,衣甲不绝,戒备极其森严。

    在白术张目四望时,方才被打脑袋的蛟马,突然悄悄抬了抬臀。

    白术面无表情,悄无声息上前几步,越过马身。

    噗!

    一股黄浊气息从蛟马后臀排出,令紧随其后的虚岩破口大骂。

    又是一巴掌

    兴致恹恹的蛟马耷拉着脑袋,连步子都开始漫不经心。

    白术觉得好笑,轻轻摸了摸它脑袋,却只得到一个嫌弃的眼神。

    过了多久,在经过一层层哨岗后,白术突然神情一凝。

    在一处简易的营帐外,三个孩子聚在一块蹴鞠,还有几个着甲的武士,在陪着一起玩。

    这本是军伍操练的场地,白术所需的活尸被放置在这,也是方便看守的意思。

    如此重地,怎么会有孩子?

    “那是猎户王老七的孩子。”

    似是看出白术心头疑惑,身边骑士开口解释道:

    “王老七修行邪法,化身成人魔,饥渴之下,一家人几乎都被他吃尽了,等到他恢复神智,只剩下自己三个孩子。”

    易鼎心经又是人魔食人的惨案

    骑士慢慢摇头:

    “可怜,等我们赶到时,王老七已自裁了,只剩下这三个孩子还活着。”

    “那这些孩子日后如何?”白术问道。

    “王老七嫡亲的兄长住在长乐城里,他已询问了好几次。”

    骑士开口道:

    “将会命人把他们送归长乐城的。”

    修行易鼎心经,虽然不会丧失神智,但食人的**,却难以压制。

    有心智不坚的,甫一入门,就被那股**给冲昏了头脑,全凭本能行事。

    等到醒悟过来,已经是追悔莫及了。

    如此人间惨案,在近几日的长乐城,已是司空见惯了。

    自妙严大禅师布武天下的那刻起,无论愿意或不愿意,乱世的薪柴,都已开始燃烧。

    人心的沟壑,永远也无法被填满。

    “王老七为何要修行邪法?”

    “他武道资质只是寻常,早年拜入长乐城的一个门派,却只在胎息大成,就无以为继了。”

    骑士声音带着丝不忍:

    “那是个蠢货,闲时我也曾与他对论武道,他却是一窍不通。任我如何教导,始终没有长进”

    之后事情不必多,那场大雨降下,王老七以为是缘的东西,却断送了他。

    天下修行易鼎心经的,如徐堰那般,欲行革鼎之举,想开太平大世的人,终究是少之又少。

    为权势,为地位,为武力,为境界

    在昨日,城中一世家老祖,修行易鼎心经后,就耐不住腹中饥渴。

    还是钟离太守亲至,才将他毙于拳下。

    徐堰以为自己振臂一呼,苦天下久矣的万民,便会纷纷景从他。

    可就连他自己,在用完那枚珍贵的大挪移符后,也已要死了。

    他逃不过围剿,太微山的道子亲自出,隔空便重创了他。

    而后,又如拖狗一般吊着他,任由徐堰一路呼号,呼朋引伴。

    短短五日,他从钟离逃到云中,沿路数百城,却没有一人响应,

    不止一次,在太微山道子远去后,徐堰曾经行的城池,转瞬便闹出人魔的故事。

    大道在前,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缥缈的理想而送命。

    红尘争渡,渡得也只是自己,不是万民。

    甚至,徐堰的幼子,也是被人魔所杀。

    那是一座边地的城,快老死的炼窍突破了阳符,便无人能忤逆他。

    这人魔也是庶人出身,也听过徐堰的故事,但为了果腹,谁又在乎那么多?

    在大郑下达杀魔的律令后,无数人魔纷纷远逃北卫。

    北卫国主许以他们高官厚爵,金银财货,在徐堰逃到云中郡的那一刹,他本是有望逃出生天的。

    一群人魔路过,他们要远逃北卫。

    当先领队的,恰是第五境的老修士,他同样是寒族出身。

    没有丝毫斗战,太微山道子与其互相遥遥行了一礼,两者都心有默契,彼此都没有插。

    孤独的理想者以为天下时已易,自己身后站着万民。

    他点燃火炬,便是想焚烧变革的薪柴。

    天下时的确已易,下位者攀登上了高位,即便双血淋淋。

    他们继续奴役下位者,相反更加严苛。并不会因为自己与其曾经是同一类人,而心慈软。

    武道的世界,弱,便从来都是原罪。

    徐堰以为自己点燃了烛炬,将化作鞭挞天下的烈火,却未曾想过,他一直都置身于深水。

    那火苗还未燃起,便早早熄灭了。

    长乐城里的一番激烈故事,很快就沉了下去。

    白术也未曾料到,竟会是这般雷声大却无雨点的结局。

    听闻他被太微山道子割下头颅,亲自送往邺都。

    这桩轰轰烈烈的故事,转瞬,就被更大的风暴湮灭。

    随着北卫广收天下人魔,乱世的国战,又将拉开序幕。

    金刚寺的宿敌烂陀寺,已经开始虎视眈眈

    看着蹴鞠的孩提,白术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叹息一声。

    若我能登临上三境,若我能成为人间圣者,那么,这天下

    他最后看了眼蹴鞠的孩提,收回目光。

    紫雾天降,人魔祸乱,世族骄横,生民如活于汤釜。

    一切错误的,都该被纠正过来。

    强压下心中诸多念想,再走了不久,便是被阵法拘住,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活尸群。

    “诸位师兄。”

    白术向骑士点头致谢,直直迈向阵中。

    “还请为我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