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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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太子一行人搬入东宫以后, 华锦萼便再也不能像在太子府那样, 可以随时随地得知太子的行踪和消息。

    杭心姝更是借有孕为由,将东宫上下的人事清理了一遍。如今华锦萼的焕章殿被搜了,直到用完膳的功夫,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能委委屈屈的将这口窝囊气咽下去。

    第二天, 华锦萼在焕章殿中用早膳, 突然收到楚王的锦囊。她看了两眼托盘里的莲花绿锦囊, 一直到用完早膳才拆开, 内里缝制的密语是——旧事败露, 杀郭璟。

    旧事?

    什么旧事?

    华锦萼脸色一白, 一想到要杀郭璟,立即想到她在郭璟身边做丫鬟的那几年。

    太子的人该不会查出这件事的蛛丝马迹吧。

    华锦萼一颗心立即提得紧紧的, 恰逢白果来报。她附耳对华锦萼道:“太子妃要生了。今儿凌挪的产屋, 听好像是难产, 到现在还没生下来。”

    华锦萼笑道:“第一胎哪能那么快,少也得熬一天半夜的。”

    给华锦萼摆膳的嬷嬷笑道:“您又没生过,的还挺像模像样的。”

    白果好奇的问嬷嬷:“真有人生一天一夜的吗?”

    嬷嬷道:“那可多了去了,通常女人第一胎都会艰难些。生两天的都大有人在。”然后好奇的问华锦萼,“姑娘是从哪儿得知到这些的。”

    华锦萼笑道:“以前家里长辈生孩子,我见过,略知一二。”

    “哟!怎么会,镇国公那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怎么能让没出嫁的姑娘听这些污秽之事。”

    华锦萼笑了笑道:“时候顽劣, 大人越不让去哪,越要去。”

    华锦萼笑道:“头一次听人生孩子,吓得我好几夜都没睡好,躲在被子里一个劲的哭。”

    嬷嬷道:“该!没看出来侧妃娘娘是个淘气的。”嬷嬷给华锦萼端过一碗羊肉炖白萝卜的清汤,“娘娘喝一点暖暖胃。”

    华锦萼嫌羊肉腥气,受不住嬷嬷再三哄劝,只喝了几口清汤和几片煮的酥软易嚼的白萝卜。

    钟鸣鼎食之家是怎么教养闺女的,华锦萼的确不知道。她生在贫苦的沧州乡下,一出生就是三姐、四姐轮流抱着长大的。

    大姐、二姐要给家里帮忙做饭,做农活,洗衣服。五姐只比她大一岁,那时候也是个让人抱的还孩子。三姐四姐便担当起了亦姐亦母的角色。

    等华锦萼略微大一些了,她开始接过姐姐们的担子照顾弟弟。自华锦萼记事起,她就抱着弟弟。

    弟弟长大上学了,她就开始背着他上下学。严寒酷暑,寒冬腊月,日复一日重复的背着。

    那个时候真正的华锦萼在做什么?

    大约是锦衣玉食,吃金咽玉,因嬷嬷今天少让自己吃了一块枣泥糕而不满。

    华锦萼轻轻扯唇,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讥讽、不满,最后都淡淡而过,变成风轻云淡的宁静。人和人的命,本就悬殊。

    华锦萼不信命,但不得不承认,出生注定了太多东西。

    一如宫里的鲁王、楚王和太子殿下,同是皇子龙嗣,就因为出身的一线之差,各有其命。

    趁杭心姝正在生产,焕章殿没有人盯着。华锦萼乔装扮去了趟建章宫。

    建章宫里宫人闲散,防守不严。鲁王是个傻子,不像楚王似的讨皇上欢心,得贤德妃重视。宫人照顾起来也不那么尽心尽力。

    华锦萼穿着粉色交领宫装,腰坠宫穗,穗锻上还配有一个‘篆’体鲁字暗纹。华锦萼端着梨木茶托,眉低目顺的走进建章宫南殿。

    鲁王过,他白天通常在南殿看书。华锦萼脚步放轻,悄无声息的走进殿内。案几横陈,棱窗透进夕阳余晖,镀在正襟危坐的鲁王殿下身上。

    鲁王整个人罩在普照金光下,像尊受人供奉的威严佛,显得气势非凡。他伏案奋笔疾书,看起来似乎很忙碌的样子,华锦萼走近,将托盘放到一旁。

    这才发现,鲁王殿下认真的笔下画的是一个个乌龟。

    华锦萼将热茶放在鲁王面前,鲁王惊喜的抬头,“锦儿姐姐!你怎么来了。”

    华锦萼道:“我来向你听郭璟的事。今天早楚王突然向我下命令,让我对郭璟下手,郭璟出了什么事了你知道吗。”

    鲁王拉着华锦萼的手,还沉浸在欣喜中,他快乐地道:“锦儿姐姐,你看这些都是我养过的乌龟。这是一,这是二,这只是三,这只是四,这只是五。六和七最好认了,一个头是扁扁的,一个左脚翘翘的。”

    “鲁王殿下!”华锦萼不悦的断他,“你认真一点好吗!我是真的有要事和你商量。”

    鲁王殿下恍若未闻,强硬的拉着华锦萼去看他养的乌龟,华锦萼甩开他的怒道:“鲁王殿下,你以为我冒着这么大风险过来,是陪你来看乌龟的吗!”

    鲁王殿下啜濡许久,低下头,目光呆滞,许久许久不话。

    “鲁王殿下!”

    “哦,锦儿不是来陪我一起看乌龟的,那你是为何事而来。”

    鲁王殿下嗓音淡淡,声音中似有不悦,他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兀自坐回原位。

    鲁王殿下掀开案几上的纸,将那张画满乌龟的宣纸淡淡扫在地上,重新提笔默写起了常抄的《金刚般若经》。鲁王道:“不?那我就替你了吧。你是为郭璟的事而来吧。”

    华锦萼主动上前为他磨墨,道:“是。我早上莫名收到楚王的命令,杀郭璟。心里很不明白,前来找鲁王解惑。”

    鲁王道:“我又不是寺庙里的和尚,我能为你解什么惑。楚王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便是。还是,离了流孤堂几日,你连服从二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了。”

    华锦萼焦急道:“鲁王殿下,楚王不知情,你还不知情。郭璟曾经是您的好兄弟。当年的事过去这么久了,太子的人能查到什么,无非就是查到一些宜州的关联,我们可操控的余地还有很大,完全不必要现在就置他于死地。”

    “你担心他。”鲁王平静的陈述。

    “是,我担心他。我担心郭公子,他不过是当年抚育了我一场,将我送到你手里,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鲁王笑了,“廿七,这些年你奉命杀过的人,又是几个是有过错的。远的不,前几日你杀的包漪萱。她知道的可比郭璟少多了,你手下可留情了。”

    华锦萼目光闪烁,低头不语。鲁王咄咄逼人,质问地问她,“怎么?这次你心软了。”

    华锦萼扑通跪下,“鲁王,我不是心软,我也不是为了偏袒郭公子。郭公子的为人你是了解的,他的品性、学识堪当国之大材,可以重用。”

    “您不能,不能在太子什么都没查出来的时候,就这么放弃郭璟。您这是示弱,对太子示弱!”华锦萼不甘心道:“楚王党对太-子党的示弱。”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鲁王一张心经已经抄完,他换了一页纸,继续醮墨提笔,道:“楚王党和太-子党之争和我这个鲁王有什么关系。这天下有谁知道,皇宫里还有一个鲁王。韩霄丢人与否,与我何干。”

    鲁王殿下淡淡抬眸,疏离的眸子扫了华锦萼一眼,他冷笑道:“很该我在意吗。”

    鲁王道:“华锦萼,你以为郭璟为什么而死。楚王、大公主,华将军大费周章给你安排这个身份,给你安排这一切。你以为把你送进东宫是为了什么。”

    华锦萼道:“废黜太子,改立楚王。”

    “那你又做了什么?”

    “鲁王殿下!”华锦萼咬紧下唇,低下头,眼泪在眼眶中转,始终没有流下来。华锦萼道:“鲁王殿下,至少,至少,你改派别人,我不想听从楚王殿下的命令,我不想亲手杀了郭公子。”

    鲁王道:“我不干涉楚王行事。”

    刑部大牢。

    郭璟被董谦玉抓走审讯。

    董谦玉熬了三天,各种大刑都用遍了。郭璟都无所畏惧,只在董谦玉要砍了他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时,郭璟眼中才微微流露出一丝难过。

    这样,他以后就不能捉笔了。

    但郭璟还是没有吐露出华锦萼的身份。

    董谦玉终究是文人,他看出郭璟眼底深处,那丝不忍后,拿着的铰钳放下了。“郭大人,我敬佩你是个豪杰。”

    董谦玉睁红着眼睛问:“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当年你从定州带走的那个女孩,现在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

    “她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

    “郭璟,你不必瞒我,我是从宜州回来的。我知道你的母亲一直很不待见那个女孩,三番五次虐待她,甚至还想发卖了她。”

    董谦玉问道:“我想知道,她最后是不是卖到了雲州。”

    董谦玉把鞭子递给狱卒,“她是不是华锦萼。我是——东宫的华锦萼。”

    郭璟从血污里抬起头,被华锦萼称为眼睛里有阳光的双眸,此时也充满温暖的笑意。

    郭璟温眸平静,依旧是那四个字:“我不知道。”

    啪,狱卒两道厉鞭一先一后甩到郭璟身上,有刑部的大人走过。

    董谦玉不再多问,只是反复重复那四个字:“你招不招?你招不招?!”

    空荡的牢狱里,不断回荡着四个字的质问,你招不招。

    招不招。

    招不。

    招。

    刑部提审其他要犯的两名三品大员纷纷摇头路过,一个道:“这位郭大人可真是可怜。张镇安的死,无声无息的了了。太子摆明是不愿咽下这口气,逮着郭璟这个替罪羊出气。”

    “郭大人真是受罪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从这里活着出来。”

    另一个知道些许内情的大人压低声音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郭璟这次调任可是楚王殿下的手笔,太子这么惩治楚王手下的人。等着瞧吧,还有好戏看呢。”

    “的是。俗话,不看僧面看佛面。狗还得看主人呢,太子这事办的忒脏了些。”

    作者有话要:  天使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