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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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锦萼面红耳赤, 气的腮颊又烧又烫。昨夜她就想了, 霍承纲是在太碎嘴了,平时瞧不出来。一到床帐里,她才发现。

    霍承纲话真的太多了!

    霍承纲行云雨之事时, 总爱问一些让人让人难以启齿的话。他还特别喜欢表达自己的感受, 每动一下都要描述一下, 恨不得当场泼墨做一篇文章的酸腐。

    华锦萼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华锦萼道:“霍先生!”她言疾厉色道:“我是那么好睡的吗?霍先生莫不是忘了, 先前你有机会置我于死地的时候, 你向太子保下来我。如今我还是东宫侧妃, 太子的女人。”

    “所以?”霍承纲毫不担心, 不紧不慢的看着她, 目光玩味中带着几分笃定。自信自己不会出事一般。

    华锦萼气恼,提出自己条件, 道:“霍先生今后不要再找我了。否则今日之事, 我定会如实禀告太子太子妃。到时候霍先生吃不了兜着走,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天真。”霍承纲轻啧一声,摸着她的下巴问:“你觉得太子会因为你处罚我?”扫了她身子一眼,“你就这么值钱,陪我睡一晚我就得任劳任怨听你指挥。”

    华锦萼恼道:“谁陪你睡了!分明是你不知廉耻,用不堪的手段强逼于我。”

    “我如何逼你了。我进去时不曾问过你的意见吗?是谁求着……“嘴被柔夷捂住,佳人怒目如火。

    华锦萼气急败坏道:“霍先生不提昨夜之事,就不能好好话是吧!”

    霍先生眉眼染上笑意,不疾不徐道:“可以。”

    他的心思实在不好拎清,华锦萼缓了缓神色, 算徐徐图之。正欲开口,霍承纲忽然,“霍骄,我能给你安身立命之所。”

    他叫她霍骄。华锦萼蓦地想起霍承纲昨夜凝望着她时过的话,‘我希望你活成我的骄傲。’她心里很是感动,之后却是满心怅然。

    华锦萼叹了口气,头一次对霍承纲吐露心声:“霍大人昨夜曾过,骄是骄傲之意。难不成霍大人就是算让我隐姓埋名,在你内院活成骄傲?”

    霍承纲喉咙一涩,嘴巴苦苦的,一时语塞。

    “我可不愿这么被人拿捏。”华锦萼目光一冷,斩钉截铁的道:“霍大人年方二十有余,想必家中早有妻室。我身在东宫,贵为华将军的孙女,尚且在太子妃这位正室面前抬不起头。”

    华锦萼逼问道:“我以罪徒之身归了你处,又该如何侍奉主母?霍大人当真是想让我做你的女人吗。我看未必,你拿着我命门,知道我身上背着人命。我这辈子在你手下都不得反抗,否则你就将我扭送官府。”

    “霍大人,你缺的是个女人吗?我怎么瞧着,你缺的是条忠诚的狗呢。”

    霍承纲听着她的诛心之言,平静的问她:“你想让我怎么做?”

    华锦萼笑面如靥,鹿眸清澈在璀璨的繁花中,她道:“就像你从前期许我的那样。先教我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啊。霍先生,我不想做廿七,也不想做华锦萼,更不想做你身边的桐盈。”

    “你想让我帮你摆脱鲁王楚王,摆脱东宫,甚至于……摆脱我。”霍承纲迅速总结华锦萼话中的意思,轻嗤道:“来去又绕回了原点。你可真狡猾。那我倒是要问问你,我图什么呢。”

    霍承纲索性坐下,慢条斯理的和华锦萼讲价,“我是东宫辅臣,受君食禄。替太子出谋划策,上有银钱粮粟得偿。我任劳任怨,替你做这些,又是为什么呢?华锦萼,你莫不是把我当成郭璟那样的老好人了。”

    华锦萼温声软语,手搭在霍承纲的膝盖上,“你是好人。”声音坚定。

    霍承纲盯着她削葱白玉般的指尖,指腹摩挲着她薄薄的茧,以前他和太子都以为华锦萼是做女红留下的痕迹。谁能想到这事她常年杀人留下来的茧呢。他冷面无情的拨开她的手,“我不是。”

    “你是!”这次华锦萼更大声了,神色又倔强又坚毅。

    霍承纲哭笑不得,不敢置信的问她:“你为何如此倔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从了我难道会比现在更差?了不得我给你写封诺书,今后绝不借你出身一事要挟你还不成吗。”

    霍承纲真的要被华锦萼气死了。流孤堂出来的人脑回路都不成正常吗。华锦萼什么逻辑,反正她今后都被他拿捏着出身杀人把柄,早一刀不如晚一刀。

    华锦萼宁愿现在事情暴露,和他鱼死网破而死。也不愿意跟着他,晚年凄惨而死。

    霍承纲目光惊奇的看着华锦萼,不知道华锦萼为何就认定自己并非良人可托。

    华锦萼却有自己的考量。霍先生在她心里是不同的——起码在今天之前是这样。知道霍承纲曾帮董谦玉料理后事,后又出手帮她。

    华锦萼一度对霍承纲感恩又感激,在他面前心翼翼到近乎讨好。

    但她很快发现,霍承纲的让她做个好人,是想磨平她的爪子。好收为己用。

    知道她私下动用势力去见鲁王,探情况后。霍承纲直接仗着男人的优势强迫于她。

    这一刻华锦萼才看清霍承纲本来的面目。正如他所的,他从来不是个善人。

    华锦萼不知她是不是该高兴,她还有几分姿色值得人惦记。

    霍承纲不是她的良人。但华锦萼需要霍承纲是个好人,最好能心软帮她离开流孤堂,离开鲁王楚王。

    华锦萼知道,霍承纲既然对她早存了心思想要她,就一定有办法给她重新安排身份,改名换姓。她握了握拳头。

    ……太冲动了。她不该横冲直撞的现在就跟霍承纲撕破脸的。这样直来直去不是谋划事情的法子,要一步一步来。其实她应该先装柔顺,借霍承纲之手离开东宫,避开流孤堂的眼线。

    然后再想办法离开霍承纲的。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不知为何,华锦萼忽然诡异的生出‘难怪她只能做别人的棋子,而当不了下棋人。’的想法。

    下棋人是一步步蚕食,甚至不惜绕些远路。力求不动声色,出手如惊雷,令人难以防备。她永远的反应是一拳出去要见效果。

    华锦萼神色闪过懊恼,霍承纲被她扯着袍角,膝盖上搭着她的手。霍承纲喉咙滚动,轻咳一声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太子该下朝了,你若想告状,便起来同我一起吧。”

    瞥了眼床上的殷红,讽刺道:“正好人证物证具在,就如了你的意。鱼死网破吧。”

    霍承纲起身出门,华锦萼却没有跟着。跨出门槛时,他余光扫了眼身后,嘴角勾起一抹笑。

    玉心玉吟进来收拾床榻,玉心看到被褥脸色有些发白。昨夜她已经猜到了,但是亲眼所见还是不一样的震撼。

    玉吟则奇怪的看了一眼褥子,不是都侧妃娘娘侍过寝了吗,怎么还会有落红。还是霍大人太蛮横,伤到侧妃了。

    心里直犯嘀咕,玉吟抱着褥子出去了。

    玉心上前伺候华锦萼洗脸,华锦萼道:“不了。备水,我想洗澡。”

    华锦萼昨夜一夜未睡,凌又被霍承纲折腾,方才两人又大吵了一架。华锦萼当真是筋疲力尽,连多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洗完澡,华锦萼从屏风取下衣服,蓦地发现雕花屏风的花格中间夹着一段穂络,奇怪的抽下来。

    发现络穂上系着的一个拇指大的菩提子,被磨的很光滑,油润有光泽。菩提子上刻着一行字,‘众生渡佛’。

    华锦萼笑了,这可真有意思。她读书读的少,也知道这句话应该是佛度众生,怎么能以众生渡佛呢。

    菩提子黑眼点点,下坠黑曜石圆珠。想来是霍承纲留下的,背面的花纹浑然天生,华锦萼却认出一个篆体‘棠’字来。

    记忆蓦地被拉回八-九年前,县衙外,董六妞抱着米袋,跟着父母姐姐一起往回走。县衙里那位公爷忽然出来了。

    董六妞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她刚才想磕头而见不得的公爷。何况县衙的衙役还拦住了她,她只看到国公陈棠的大红衣袍。

    国公陈棠出门换了身衣服。锦衣华服的少爷,在难民堆里很是显眼。尤其他身后还跟着两排护卫,和低三下四的县太爷。

    董六妞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贫苦的商贩拉出麻袋倒在地上卖菩提子,抱着国公陈棠的脚,“少爷买一个吧。十文钱一个贱卖了。”

    国公陈棠看着他滴溜溜乱转的眼睛笑着,“十文钱可不贱。能买不少粮食了。”身后的护卫拔刀要驱赶。

    锦衣少年拦住,蹲下来翻捡了一番,忽然挑中一颗菩提子。他指着背上的花纹对护卫道:“缘,这颗菩提子上背上竟刻着爷的名字。”

    护卫们纷纷称赞是,国公有佛缘云云。锦衣少年斥重金将那些菩提子全买了,自己只留了那一刻。

    董六妞很好奇,菩提子上怎么会有贵人的名字呢。那会不会有她的名字。

    锦衣少年起身看见她,听见她喃喃自语,忽的一笑道:“也许会有呢。”他掏出匕首,削掉繁复的花纹,平面上的纹路更像一个字了。

    “这是篆体,棠字。”国公陈棠给她写了一遍,他举目望着穷苦的百姓子女,满目忧愁和怜惜。

    此时,董六妞就是穷苦之民的一个缩影。国公陈棠摸了摸她枯黄脏兮的头发,动作轻柔怜爱。

    董六妞抱着米袋一溜烟的跑了。

    华锦萼心里惊涛骇浪,缘分不会这么巧吧。当初她认不出来锦衣少年就是国公陈棠,如今她和霍承纲朝夕相对……霍承纲该不会真的是陈棠吧。

    如果是,好像也什么惊奇的。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

    华锦萼裹着锦被躺下,闭上眼睛时还在想霍承纲和陈棠。世界竟然这样,兜兜转转,她竟然和国公陈棠以这样的方式相逢。

    华锦萼一觉睡到下午,身子很解乏,人却睡的不踏实。

    整个长觉她梦里都是国公陈棠白皙修长的手,那么尊贵矜持的少年,毫不嫌弃的摸着她枯黄的头发。

    她十分的自行惭秽,落荒而逃。

    下午黄昏笼至,照的焕章殿屋顶的蹲兽逆光威严。华锦萼感到额头上多了一只手,霍承纲的声音有些闷沉,“……玉吟我走后你一直在睡,身子很难受吗。”

    他神情有些抱赫,华锦萼从被窝里伸出手,带着体温的菩提子静静的躺在她手心。华锦萼道:“你拉下的,下次别忘了。靳慕兰和楚王就是因为一根腰带露馅的。”

    被窝里将菩提子捂的温烫,霍承纲从华锦萼手心取过,静静的握在掌心里。他轻笑道:“竟然拉在这了。这个东西对我跟重要,还好你拾了。”

    华锦萼试探的问他,“我看它玉色包浆很好,想必有人经常把玩。你很喜欢这个菩提子吗?”

    “这是国公陈棠的东西。”霍承纲毫不避讳,淡淡地道:“因为菩提子的纹路像篆体棠字,国公觉得自然万法,很是有缘。故而十分珍爱。”

    这倒让华锦萼有些摸不清套路了。霍承纲出人意料的坦白。

    霍承纲道:“我日日看着它,日日警醒自己。越国公一门一日不翻案,一日不重见天日。我不一日不能得偿夙愿。”

    他将东西收进怀里,贴近心脏的地方。

    “这样的时机,还出手多我个是非。你是怎么想的呢。”华锦萼不由的问道。

    霍承纲颇为认真的想了想道:“解闷?试牛刀?”他摩拳擦掌,掌心生热,捏了捏华锦萼的脸颊道:“许是你的身份太有意思了,不由得我不注意。不知不觉便上了心,加之董谦玉之事推波助澜,一步步到今天罢。”

    华锦萼问他:“你今日见太子了。”

    “见了。”霍承纲挑眉看着她,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

    华锦萼垂散着头发,枕在枕头上,她双手交握在腹部道:“不觉得羞愧吗。你今日是如何镇定自若见太子的。口口声声忠君的霍大人,在睡了太子的女人之后。”

    霍承纲凝神,想起中午时,太子调侃他道:“霍先生今日精神焕发啊,可是有什么好事。”霍承纲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

    杭心姝还派丹露来给霍承纲,“今日霍大人从焕章殿久留之事,太子妃已经知道。相关知情的宫女太监太子妃已经派人去管教。”

    杭心姝在隐晦的告诉霍承纲,他们之间的盟约正式生效了。

    上次他帮了杭心姝,这次太子妃又来帮他。

    霍承纲隐隐感到牙疼,他并非有意隐瞒太子,只是他不知如何和太子坦白。上次太子主动提出让华锦萼就此销声匿迹,改名换姓,送到他身边服侍。

    他拒了,还起誓不会和华锦萼发生什么。不会辱没太子脸面。这才几天,他就干出自脸的事。

    霍承纲心里一叹,坦白是要坦白的,须得挑好时机才行。他对华锦萼道:“这些事你就莫操心了。你准备准备,过两天我去带你见我父母。”

    “你父母?”华锦萼腾的坐起来,“你有父母!!”

    霍承纲道:“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自然有父有母。我已经禀告太子,太子同意了。”

    “同意了?”华锦萼受到第二次惊吓,霍承纲就这么禀告太子了?太子还没有责罚他,还大度的让霍承纲带她去见父母双亲。

    太子韩霐原来这么有圣人光辉吗。

    有话要:  抱歉抱歉,大家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