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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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销金瑞兽, 一线香袅袅。

    霍承纲和太子韩霐在詹事府议事, 太子韩霐沉吟道:“辽州州府免半年差役赋税,其余乡县减免丁口钱粮税,原先拖欠官府粮钱, 逃亡在外者, 凡春种前回乡, 重新开垦田亩的, 以前所欠粮食全部销账免收。”

    霍承纲问:“那今年秋收呢。”

    太子韩霐闭上眼睛良久, 下定决心道:“头年秋赋也免征, 父皇和户部那边, 孤去。”

    霍承纲叹息, 太子也是不易。辽州三位老侯爷动不得,底下税赋却是必须要收回来的。这两年辽州的苛政杂税, 逼的百姓交不出粮粟, 只能背井离乡, 逃往他处。

    辽州大半乡县都成了空城,农田无人开垦,桑蚕无人织布。无人伺田生产,辽州一年不如一年,三位侯爷也是苦不堪言。

    如此情况,太子爷只能先破后立。免了拖欠粮食逃跑的民户,鼓励他们回来继续开垦种地。

    日前,太子派往辽州的密探回来。原来辽州风调雨顺是真,可乡间荒田大半, 空屋房舍,只有流民窜动。

    但是探子发现,这些流民都是有规律的流窜。基本是这个县乡的人流窜到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乡县的人流窜到这个地方。到底故土难离,若不是苛政猛于虎,谁愿意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

    至于三大侯爷像户部讨要兵赋也属实。三大侯爷这些年的确没少流寇,折损了不少兵力财力。

    霍承纲道:“臣以为,既然太子都让他们重新开荒了。不如借此机会,重新登造鱼鳞册,绕开三大侯爷。”

    “妙哉!”太子韩霐立即抚掌称赞,用朱笔批红记下。他沉吟道:“这样一来就不能让安远伯去剿匪了。”

    霍承纲眼睛一亮,瞬间明白太子韩霐的意思。他脑中飞快的思索片刻,提议了一个人:“太子觉得韩顺清怎么样?”

    太子韩霐思索了片刻,“哪个韩顺清,孤怎么没有印象。”

    霍承纲道:“前督军都督府左都督韩顺清,曾经平复的浙江民变那位。元熙二十一年考评时,被楚王调到宗人府去管府事。”

    经霍承纲这么一提醒,太子韩霐想起来了。哦,后来的东军都督府左都督被换成了楚王妃的表弟,忠武侯的外甥侄子徐凯明。

    太子韩霐道:“那就韩顺清吧。”

    两人正着,屋外忽然传来吵闹声。太子韩霐听到太子妃杭心姝的声音,心中一紧,站起来道:“施曙,让太子妃进来。”

    太子妃杭心姝和丹姿急匆匆进门,丹姿谨慎的关上门。杭心姝对太子韩霐和霍承纲道:“太子霍先生不好了,华侧妃被楚王的人抓走了。”

    霍承纲不敢置信,追问道:“楚王怎么敢明目张胆的在东宫抢人。”

    杭心姝懊恼道:“今天薛夫人和汪夫人正在我那做客。靖安侯府派了位侧妃来给我请安,我发到华侧妃那去了。不知道怎么的,靖安侯府侧妃把华侧妃骗出东宫,楚王趁机将人劫了去。”

    话未话,霍承纲断径直对太子道:“太子,事不宜迟。华锦萼身份敏感,落在韩霄手里只怕没有活路。”

    太子韩霐道:“心姝你去长春宫给母后请安,将此事告知于母后。我去勤政殿见父皇。至于霍先生先回抱石水阁……”

    “不行。”

    霍承纲神色坚决道:“我带翼腾卫先去玉庆宫拖延时间,确保华侧妃无恙。”

    太子韩霐道:“太冒险了,有人认出你怎么办。何况,楚王妃和公主还在玉庆宫,韩霄未必就会把人抓回自己寝宫。”

    霍承纲道:“皇宫僻静的地方左右只有那么几个宫殿。正好,我先去宗人府找韩顺清,借他的手先查查华侧妃关在哪。”

    僻静冷宫里,楚王韩霄额头上已经攒出密密细汗,他终于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廿七这把刀有多么锋利他比谁都清楚。

    只是韩霄从没有想过这把刀会架在自己脖子上。

    楚王韩霄道:“廿七,你不就想要自由吗。我给你自由。想必你也明白,没有我的命令。你即便逃了,流孤堂也不会让你好过。”

    “我知道。”华锦萼垂睫看着楚王韩霄,她道:“我拉你陪葬就好。我现在放了你,你也不会放过我的,对吗?”她语气认真。

    华锦萼是真的在询问,她第一次跳过自己的思维方式来揣测,她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这是霍承纲经常鼓励她的行为。

    只可惜韩霄不是霍承纲,他倒吸一口冷气,“我们主仆一场,何必要如此针锋相对,闹的一发不可收。”

    “是你抓我来的。”

    华锦萼道:“我不想见你的。”

    楚王韩霄嗤的一下,也不再做什么徒劳无功的劝挣扎。

    他颇为认真的问华锦萼,“堂堂太子,就只教你学会一个‘躲’字?这么太子是知道你的身份了。”他慢条斯理的分析,声音欠揍的让人想扇他两巴掌。

    楚王韩霄道:“韩霐既然知道你身份,还要保下你。这么,他是看上你的美色了。我猜猜,太子是怎么对你的?想必一定是,让你弃暗投明。他会保你下半辈子平平安安,让你在他的内宅快快活活的活着。”

    “至于太子妃,有他给你撑腰。你也不必惧怕。是不是?”

    楚王韩霄用玩弄嬉笑的语气问华锦萼,“廿七,你该不会是真的信男人这些鬼话了吧。”

    华锦萼抿抿干燥的嘴唇,想辩驳,又觉得没什么好的。心口闷痛,有着不上来的辛酸和痛楚。

    楚王韩霄瞥了属下一眼,对着他们道:“拿弓箭来。”

    华锦萼立即加大手中钳制的力气,臂被折断,楚王韩霄连闷哼一声都没有,他斜睨着华锦萼,邪佞的眼睛里写满嚣张和狂肆。如玉如釉的脸庞有着不出的阴鸷。

    楚王韩霄淡淡的吩咐道:“握紧你们的弓箭,对准了射。”

    “可是殿下,乱箭伤到了你怎么办。”

    楚王韩霄活动活动筋骨,淡淡的笑道:“楚王有令,射箭!”

    十余只六棱倒刺寒光军箭对着紧挨着的两人。乱箭射过去,华锦萼手中发狠,抵肘重重向人背部死穴敲去。一只利剑穿过华锦萼胳膊肘,擦着血痕钉在墙上。

    楚王韩霄趁机逃走。

    华锦萼肩膀、腿部各中一箭。随手拔下肩膀带血的箭簇在万箭穿心的阵雨中,艰难自保。

    楚王韩霄身上中了七八箭,有擦着肩膀的,有擦过腿的,身上中的有五箭,其中最严重的是腹部的一箭。其他轻重伤不一,但都不致命。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你没事吧。”

    众人纷纷围上去检查楚王韩霄的伤情。楚王嫌吵,淡淡的抬手道:“叫御医。”冷冷的瞥了华锦萼一眼,“她乱箭射死,凡射中着,每箭赏一两黄金。”

    华锦萼体力渐疲,有些支撑不下去。一晃眼,肩头又中了一箭。廿七后跌一步,撞在脏旧的木桌上。眼前一簇簇寒光,如牛毛般。

    华锦萼想,她可能真的要死了吧。

    她不该背叛流孤堂的。不听话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如果今天乖乖认罚,不过就是一顿鞭子毒而已。流孤堂还要用她,她将功补过就好。

    怎么就,那么孤注一掷的,反抗楚王了呢。

    明明从就记熟并遵循的道理,怎么就不听话呢。

    华锦萼不断的埋怨着自己。可最怕的是,她惊恐的发现,心里一点都不后悔。脑海里想着这不该,那不该。内心却倔强的没有一丝悔意。

    华锦萼闭上眼睛,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双温和凝重的眼睛。鼻梁下的脸好像是郭璟,好像是鲁王……又好像是霍承纲。

    恍惚中,华锦萼竟然真的看到了霍承纲的脸。他带着翼腾卫重甲杀气腾腾而来,殿门被踹开。

    刚把楚王韩霄收拾在担架上,准备抬去看太子的太监愣住了。

    肃杀之气弥漫在的屋子。

    对着华锦萼的寒光弓箭,终于换了一个方向。楚王的人叫嚣着:“来者何人?”

    霍承纲平静的道:“詹事府霍承纲。”站在他身旁的人道:“宗人府韩顺清。”

    韩顺清一身宗人府官员官袍,他手持令牌上前一步:“殿内之人是东宫侧妃,皇家女眷,不知楚王殿下夜晚囚禁东宫女眷,意欲何为?”

    楚王的人灵机一动,决定先借楚王的伤把楚王先送走。只要楚王走了,没有人证,这件事可操控的余地就大了。

    一名太监上前,一挥手道:“快让开,没看见楚王遇见刺客,受伤了。耽误了楚王伤情,你们有几个脑袋可砍!”

    翼腾卫纹丝不动,霍承纲越过重甲林立,穿过弓箭手,扔下一句。“楚王不能走,皇上皇后马上就来了,有话要问你。”着扭头,“林太医,还不给楚王疗伤。”

    霍承纲眼底泪光泛起,看着桌子前的华锦萼。她手中还握着两只带血的箭簇,都是从自己身上拔下来的。

    “……霍大人?”

    华锦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喃喃道:“你,你一介朝臣……为什么敢和……叫嚣。”

    霍承纲避开她中箭的地方,轻轻抱起她道:“我来救你了,不好吗?”

    “太子……都不敢招惹楚王。”

    “我敢。”

    霍承纲颤抖的下不去手,眼泪砸在她伤口上,透过布料渗下去。“我的天,你受了多少伤。”

    华锦萼意识渐渐模糊,“不,不要得罪楚王……你,会死的。”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霍承纲喉结滚动,艰难的道:“我后悔了,我怎么能让你躲呢。躲能是什么长久之计……我应该早点带你离开的。”

    话间,霍承纲已经走出屋子。站在翼腾卫中间。

    远处,太子韩霐太子妃华锦萼。元熙帝、陈皇后、贤德妃、鲁王韩霆、大公主韩霏带着宫女宫侍浩浩荡荡而来。

    霍承纲不舍的把华锦萼交给韩顺清,吩咐同来的玉吟玉心,“照顾好侧妃娘娘。我在焕章殿等你们。”

    华锦萼抓着霍承纲袖子不松手,霍承纲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一下,冷下心肠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