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杀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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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男突然的拉开气窗格, 廿七看到了他的眼睛, 内心杀意更浓。秋男在气窗格上放了一个身穿藏蓝色直裰的木偶。

    廿七立即就疯了,提剑直刺气窗,秋男飞快的躲过。看着长剑寒光, 古怪的笑了一声屈指敲了下剑身, “廿七。”

    廿七搅着剑身想偷袭, 秋男隔着气窗格瓦解她的心理防线。“你忘了十六的下场?背叛流孤堂, 诛杀专诸, 带领贼人入侵流孤堂。廿七, 你好的很哇。”

    秋男得逞的笑出声, 这下连鲁王都不会干涉他怎么处置廿七了。

    唐行马不停蹄将墨轴双手交给霍承纲。

    乌金墨轴低奢朴素, 设计精妙。霍承纲按了几个开关,轻轻一扭, 尘封两年的名单完好如初。半张纸已经被墨水泅湿, 污染了名单。显然是有人想强开过。

    “是真的。”霍承纲对唐行点点头, 肯定道。

    霍承纲将名单一角对准蜡烛,火苗迅速舔舐了霍承纲追逐近三个月的重要成果。

    他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这张名单的上的名字霍承纲滚瓜烂熟于心。

    当年越国公一家被入大牢。作为替身在陈家长大的霍承纲,本要代替陈棠下诏狱。保住陈家唯一血脉,让陈棠在外面能想方设法营救人。

    士兵包围陈家前,陈棠和霍承纲书房里话。

    霍承纲把自己详尽的计划合盘托出。给陈棠列了一张名单,让陈棠以霍承纲的身份游走在外,找这些人。

    时间非常紧迫,两人一边换衣服,一边话。霍承纲走南闯北, 还得给陈棠介绍名单上人的性情。

    陈棠突然心里一动,突然道:“不如霍先生你留在外面吧。”他笑容里有一点霍承纲看不懂的闪烁。

    霍承纲一愣,没有一口拒绝。仔细想了想,确实他留在外面比较好。如果一切进行顺利,他有把握能救出越国公一家。

    就是这么一念之差。霍承纲愧疚终生,懊悔了半辈子。

    霍承纲千算万算,没算到越国公一家不是因为买卖官爵落的罪。而是因为宫闱内乱,皇上相信了楚王和贤德妃的谎言。

    皇上以为,陈瑾是陈颉和陈-妤□□生下的孩子。谎称和陈棠是双胞胎,所以老越国公才会带孙子孙女到涿州去。不敢让陈棠和陈瑾在京城多露面。

    陈棠和陈瑾被入大牢当天晚上,就受了重刑。陈棠被活活死,陈瑾当场疯了。

    名单上的这些人,有人牺牲了自己的孩子,有人牺牲了自己的父亲。只有身为幕后指使的霍承纲,成为了千古罪人。

    只有他霍承纲因为退了一步,害死了国公陈棠。害死了陈家唯一的血脉。

    后来霍承纲救出了老越国公,救出了陈夫人,救出了陈瑾。独独,没有救出陈家最后的血脉。

    霍承纲每日每夜都在痛苦后悔,他被巨大的折磨笼罩着心头。想起来就蛰一下,想起来就蛰一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却在陈家用他的那一时,临阵脱逃了。

    霍承纲隐忍的立在窗前许久,坚定的望着流孤堂的方向,问道:“荆轲阁破了吗?”

    “没有。人出来时,他们还在缠斗。”

    霍承纲没有对霍骄实话,他此番强攻流孤堂,除了拿到流孤堂虐养孤童的人证之外。更重要的是,探如荆轲阁内部。

    荆轲阁除了刺杀,还兼着刺探情报的重任。

    当年越国公陈家出事,贤德妃和楚王不会是突然为之。他们一定做了很多准备。霍承纲需要拿到这些证据,至少他要查到诬陷陈皇后和陈颉大人有私情的宫女,如今是死是活,人在哪里。

    换句话,秋男引不引他们来雲州,霍承纲都是要带霍骄来一趟雲州的。

    日头偏西,霍承纲想起什么,抬头问:“霍骄和董谦玉现在该吃饭了吧。”

    唐行笑道:“您就放心吧,厨房给他们留了粥和菜。人手艺不精,但总能下咽。”

    霍承纲含笑放空,望着家的方向心想,她一定看到枕边纸条了吧。

    不知她会做何反应。

    流孤堂,荆轲阁内。

    蓝色直裰木偶娃娃跟着抽出的剑一起掉落,霍骄捡起娃娃。忽然浑身被抽干了力气。

    幼年时的恐惧,苦难瞬间席卷全身。可这些都没有这个娃娃带给她的痛苦大,秋男每次布置‘场景’前,都会用一比一精细的木偶先摆出大致。

    霍骄痛苦的趴在地上喘息,她无能为力。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无能为力。时候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卖无能无力,后来在流孤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无能为力。

    如今霍先生有难,她依旧无能为力。

    廿七对流孤堂一直怀有深深的恐惧和畏缩。她做过最大的反抗,就是成为华锦萼,逃出这里。

    当时贤德妃需要一个棋子,替换真正的华锦萼,埋伏在东宫太子身边。

    华锦萼想,东宫再可怕,总比流孤堂好吧。

    今天华锦萼才知道她错了,错的离谱。流孤堂只是控制她的身而已,东宫有人捏住了她的心。

    捏住了她的心,她就跑不掉了。

    四肢虚软没有力气,霍骄心想来不及了,她的快点站起来。战场争分夺秒,一分颓一分险,她要快点站起来。

    别哭,哭没有用。才有用,杀了秋男。流孤堂群龙无首,她就能帮到霍先生了。

    如果可以,最好把车泰也杀了。

    流孤堂五大阁主人,朱亥死了,窦珉在监狱,廿七背叛,就剩这两个人了。她对流孤堂很熟悉,胜面很大的。

    廿七一遍又一遍念着霍骄的名字,撑着剑站起来。她还没当够霍骄呢,她还不想死。刚刚站稳。

    锁爪破空,两个肩胛骨一紧,廿七就被铁链扯到车泰怀里。车泰啧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失望。“你果然不战自败,秋男可真是对你了若指掌。”

    秋男之所以坚持把廿七往荆轲阁引,是因为他知道廿七的恐惧在这里。他荆轲阁调-教出来的人。在外面自然是战无不胜的。只有回到这里,廿七才能乖乖束手就擒。

    车泰不信,不放心的把墨轴拿走,自己放在密室看管。没有告诉任何人。

    刚刚手下来报,墨轴丢了,守卫的人全死了。

    车泰正怒火滔天,想起秋男过。“廿七和国公陈棠有些不对劲。不信你且瞧着,她会主动回来的。”

    车泰从暗道来到荆轲阁。果不然其然,轻松捡漏控制住廿七。

    纸糊的一样廿七不堪一击,车泰捏着手中的绵羊,简直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弄走他的墨轴的。

    搜了遍身,墨轴不在廿七身上,揪起头发问她。廿七只是笑:“这个时候,我猜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这张名单了。”

    她对时间的把握一向精准。

    唐行主次从重拎的很轻,势必不会管流孤堂现状先去见霍承纲。霍先生善于保护,精于谋算。拿回东西第一时间就会消灭。

    凭霍先生的本事,将名单上的几个人默背下,记在心里还是轻而易举的。

    毁灭是最好的保护。

    霍骄知道,她至少赢了一半。

    流孤堂无论如何也抢不回那张名单,伤害霍先生用生命保护的东宫陈家了。

    气窗格后面,秋男没有丝毫生气,反而有些得意的对车泰:“把她带过来吧。”手痒难耐,克制的攥了攥拳。

    不着急,不着急。人已经到他的地盘了,他做什么都来得及。

    董谦玉揉着酸痛的后脖颈,茫然的从一颗大树下醒来。外面烈阳如天,他躺在清凉的树荫下,四下张望不见姐姐的踪影。

    流孤堂外不过百步的民宅里,唐行正和霍承纲低声着话。护卫突然来报,董谦玉来找唐行了。

    霍承纲和唐行对视一眼,让唐行出去见董谦玉。自己开窗户,看见窗外董谦玉捏着熟悉的纸条,霍承纲心里咯噔一声。

    唐行听到霍承纲跌到冰窖里的声音:“让他进来。”

    董谦玉焦急的进来,匆匆行礼把霍骄是怎么不见,他回去又是怎么找一五一十的了一遍。

    到最后,径直哽咽了。董谦玉道:“我擅自闯了霍先生房间,看见这个,我才意识到姐姐没有回来。”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压抑,霍承纲指腹摩挲着纸条上骄骄二字,心揪住,窒了窒片刻,问唐行:“你先前墨轴就光明正大的放在八仙桌上?”

    唐行道:“是,我原本以为还有什么陷阱。墨轴到手的这么轻松我也很意外。”

    倏地,三道目光齐齐望向不远处低调、朴素的流孤堂。

    霍承纲目光绝望,他一直害怕霍骄以为他是利用她,不择手段的获取流孤堂消息。

    故而霍承纲在霍骄面前一直拿捏分寸。

    他是想让霍骄告诉他流孤堂的一切。但不是霍骄以为的那种原因。

    霍承纲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霍骄会为了他亲自出马,回到那个她已经背叛,让她受尽苦难的流孤堂。

    这对霍骄是很不利的。

    人都有恐惧心理。就像霍承纲一回到涿州地带,整个人心智、能力都会大折扣,十分不对劲。

    流孤堂影壁后的大院子放着一个味道十分浓郁的‘酱缸’。酱缸里露出一个满头枯草的人头。

    霍承纲进院子时没在意,只以为上面是个死人头。

    唐行在他背后声了句,“霍先生,活的。”

    霍承纲大骇!第一反应回头去看那是不是霍骄,拨开枯燥的头发。捧着头一看,松了一口气。

    这时霍承纲才闻到浓烈的恶臭味,他后跌一步,捂着鼻子。闻到手上的味,呕一声扶着影壁吐出来。偏头一看,唐行早就吐的不行。

    唐行震惊的看着霍承纲,“霍先生你竟然下得去手。”先生怎么就那么好奇呢。

    霍承纲没有解释,用帕子净过手丢了。

    廿七被车泰绑在椅子上,秋男跳起来大怒道:“轻点,不许给我留疤。”

    秋男觑了贺骄一眼,认真的喷酒,擦洗着一系列开膛破肚的道具。他笑的可人,“廿七你怎么就这么得我心意呢。”

    “我爱死你这双眼睛了。”

    “我早就想对你下手了。”

    “可你跑的太快了。从美人刀到五大阁主人,你背靠鲁王。我不敢碰你。没想到你这么乖,自己送上门来。”

    对待叛徒怎么残忍都不为过。

    贤德妃知道了,也只会称赞他。秋男可听了,楚王在宫里伤的不轻呢。

    廿七手指灵活的动了动,瞬间从绳结中脱身。套住车泰脖子,飞踢踹凳,抄起玫瑰圈椅刺穿下去。车泰袖刀刚出手,腹部被椅凳刺穿,猩红的浸染椅凳。

    秋男道:“呀,真美。”他笑嘻嘻靠过去,“你杀人的时候就像个仙女,总能创造出别开生面的旖旎场面。”

    廿七笑容灿若玫瑰,“满足你。”两指顺过车泰袖刀,身手凌厉的朝秋男扑去。秋男不慌不忙轻松躲开,逗猫似的戏弄着廿七。

    “廿七,你怕不是忘了你的本事是我教的。欺师灭祖,你还差得远呢。”

    霍骄不话,目光坚定执着,只是一味的埋头进攻。秋男胸口衣纽被削断,廿七肩头受了一道刀伤。她开始有些吃力。

    秋男毫发未伤,淡淡地弹掉要掉不掉的衣扣纽子。

    霍骄冲过去袖刀割喉,秋男掐着她脖子撂倒摁在地上,淡淡的取下她的兵器。“何必呢,东宫太子就这么好?哦,你的霍先生就这么好。”

    霍骄隐忍含泪,一言不发。

    “真是个傻孩子。平日在我这心思多,爱动脑子。终于教的你对流孤堂的话深信不疑了,竟然白让霍承纲捡了个漏。”

    “傻姑娘,你以为凭你东宫的卑劣、杀人不眨眼。霍先生凭什么看上你?包漪萱的女婢可是霍承纲亲手救下的,人如今还藏在长春宫。他想踹了你,就一句话的事。你以为你反抗的了?”

    秋男掰过她的下巴,“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觉得我诋毁了你家霍先生?”

    “你知道你家霍先生是个什么东西吗。”

    “元熙二十一年,涿州陈家有难。霍承纲自己跑了,眼睁睁送自己的主子国公陈棠去送死。他没你想的那么高尚,什么救你于水火。什么让你重新开始……哦,对了。我在涿州陈家的时候,听见那些护卫教你霍姑娘?”

    秋男欺身用刀具比划着她的眼睛,琢磨了一会儿怎么剜,还是觉得这双清澈鹿眼长在这脸上最好看。

    秋男问她:“他给你了一个姓,你就给他一条命?你的心未免太低了。”

    无论秋男什么,霍骄自始至终都不一句话。只闭着眼睛等死。

    霍骄从来最怕死亡,明明活的连蝇蛆都不如。她就是舍不得死,霍骄想活下去,想有更好的生活。

    如今方才看开,事实如此悲凉,她如此无能,死在霍先生前面也是好的。

    霍骄不想考虑秋男的对错真假,无论如何,霍先生救了董谦玉……霍骄心里死死咬着这一点。不让自己最后的心理防线崩溃。

    霍承纲是霍骄生命里第一个真正交付身心的男人。不是感恩,不是畏惧,不是依赖。

    霍承纲是她生命里最后一道光,驱走她身边的阴霾,给她改头换面,给她另造身份。救下弟弟,要了她。

    他告诉她,他们能拯救流孤堂的同伴,能改过自新。

    他告诉她,往事已经发生,不可溯回逆转,但我们可以用余生来补偿。

    霍骄蜷缩在地上,因为秋男的话颤抖不已。

    秋男道:“你以为你的霍先生为什么找上你。不过是霍承纲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找个低贱的人发-泄-欲-望罢了。你这样恶毒肮脏的人,配被别人爱吗!这就让你生死两相随,此情永不悔了。”

    “我的廿七啊,你怎么这么天真啊。”

    霍骄啜泣出声:“不是的,不是的。”

    忍不住开口辩驳的第一个字,就是气势削弱的时候。秋男乘胜追击。

    “哪里不是?你是在流孤堂呆久了,脑回路不正常了是吧。你会对流孤堂的奸细动心吗,你会对一个滥杀无辜的人生起爱意吗?”秋男猖狂的大笑:“这得多变态啊。你的霍先生既然好这一口,你还认为他是好人吗。”

    “他是!!”

    “真傻。”

    其实伤心的话之所以让人觉得受伤,是因为你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你内心深处也是这么认为的。

    霍骄不傻,她不是只会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的姑娘。霍骄还是华锦萼的时候,在深夜里不止一次的想过。霍承纲是真的对她好,还是对她另有所图。

    想来想去都没有答案。唯一合情合理合逻辑的解释是,霍承纲用感情迷惑她,让她背叛,套取流孤堂的信息。进而能轻而易举的对付流孤堂。

    所以华锦萼不敢答应,也不想答应。她想离东宫、离流孤堂、离霍承纲都远远的。

    相国寺,华锦萼最后报恩霍承纲。让他和董谦玉先走。最终落入大牢,霍承纲赶来救人。

    霍骄没有怨怪,没有埋怨。身后是流孤堂的深渊。一抬头,面前是照耀在圣光下的霍承纲。

    大门猛的被人踹开,秋男霍骄双双回头,尚未看清门口的人。滋——一道鲜血涌注。

    霍承纲和唐行站在门外,亲眼看到霍骄闪电般的出手,藏在另一只袖子里的袖刀割破秋男喉咙。她满脸是泪,绝望的余韵还未收尽。

    “骄骄。”

    霍承纲轻唤着她的名字,靠近她,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失而复得的欣喜席卷全身。

    霍骄拼命用裙子擦着手上的血,“霍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违背诺言了,我又杀人了,杀了很多很多人。”

    “霍先生你别要我了,你扔了我吧。我改不了。”

    “我遇到事,我一紧张,我能想到……能想到的只有杀人。”

    她哭的直咳嗽,连连呛了几口泪,心如死灰道:“霍先生,我就是董谦玉的无药可救的那种人。他是对的。”

    霍承纲吻在她发顶,轻柔道:“不哭了,不哭了。都过去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这叫自保,这次不叫杀人。”

    “骄骄,骄骄你冷静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霍骄终于收了声,趴在霍承纲怀里轻轻颤抖。她声问:“霍先生你怎么也来了。”嗅了嗅鼻子,声地道:“你身上好臭啊。”一股死味。

    霍承纲慢慢地道:“我调动地方卫所的派人来增员,现在这里已经被我们的人给控制了。”

    “结束了吗。”

    “恩,结束了。”

    霍骄嗓子有些疼,身子也渐渐不颤抖了,她轻声问:“流孤堂其他人呢?”

    “一点的孩子被抱到附近医堂去检查身体。有身手的,成人的暂时先被关押到卫所大牢。听后发落。”

    思及到此,霍承纲扶起她,问:“你好一点了吗?现在只有你对这里还算了解,你知道荆轲阁的情报堂密室门怎么开吗。”

    霍骄沉默了会儿,道:“知道。”起身带大家去,她解释道:“我做豫让之前。当过情报堂的堂主。”

    唐行表情忽然变的诡异。

    在唐行之前,霍承纲身边还有个唐行,是霍承纲身边的嫡信。曾经潜伏进流孤堂,只可惜不到一个月就丧命。

    听动手的人,是一个代号叫‘廿七’,豫让椅的主人。

    唐行蹭的一下拔刀,刀尖直对霍骄,“霍姑娘,我叫唐行。唐山的唐,行走的行,你听着这个名字就不觉得熟悉吗?”

    霍承纲沉声道:“唐行你干什么?”

    “霍先生,你是色令昏智了吗。这么一个杀了你嫡信的人,杀了你兄弟的女人。你也睡的下去。”

    “住口!”霍承纲沉声道,话未完。

    霍骄拨开挡在他前面的霍承纲,抬头对唐行道:“我这辈子经手过无数条人命,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是我杀的,我一个都不会否认。”

    泪痕还干在她的脸上,霍骄声音极其冷漠,“如果你的唐行,是曾经潜入内堂的那个奸细。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杀他。”

    大步带霍承纲去密室。开门,翻找元熙二十一年的情报卷宗。

    *

    日落黄昏,密室的东西被处理的差不多了。一行人离开,霍骄看到还在水缸里的十六。

    廿七刚一靠近,十六就试探的叫道:“豫让大人?”

    “我已经背叛流孤堂,早已经不是五大椅主人了。”廿七…霍骄顿了顿,道。

    十六高兴的发出一阵凄厉的笑,接着又默默流下眼泪。嚎啕大哭了很久很久。

    十六问霍骄:“你走前,你能送我一程吗。”

    霍骄道:“你得救了。”

    “呵呵呵呵,我,我得救了。我在这个缸里泡了快十年了,身体早就臭了,烂了。我没有手,没有脚。”十六道:“廿七,求求你送我一程吧。这些年里我每天都盼望着快点死。”

    “可秋男看着我,不让我轻易寻死,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等这一天解脱等了很多年了。原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霍骄低头想了一会儿,捡起地上的剑,转身对霍承纲道:“霍先生对不起了,我总是在许诺,总是在撒谎。每次都是最后一次。可每次都不自觉有下次……”

    着哽咽起来,霍骄觉得她很对不起霍先生对她的教导。她别过脸,低头道:“无论你同不同意,无论您多厌恶我,恶心我,我都要做。”

    霍骄抽出剑,问十六,“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十六惨白一笑,木桶里散发出浓烈的恶臭味。十六想来想去,已经对那个贫穷只为生儿子的家里没有任何感情。这个世上她没有话想对任何。

    有,也只是黄泉下的十九。

    想起十九,十六突然抬头对廿七道。

    “我还记得,你从就和我们不一样。当年初进荆轲阁时,秋男为了让我们不害怕,允许我们一人养一只宠物。当时大家都很高兴,有养猫的,有养狗的,还有养兔子、大白鹅……只有你养了一只红冠大公鸡。”

    霍骄对过往并不想提及,表情冷淡。

    霍承纲却听的心里一动。

    十六继续道:“大家都对自己的宠物呵护备至。拨出自己的口粮给它喂食,给爱宠做衣服。只有你最冷漠,用绳子把它栓到屋檐下,任由它啄虫子啄蚯蚓。好好的大公鸡,被你养的面黄肌瘦。”

    霍承纲上前一步和霍骄并肩站在一起,听的出神。

    十六道:“后来秋男让大家杀了自己亲手养的动物,大家都哭成一片。只有廿七你面无表情的动了手。那时我才恍然意识到你的高瞻远瞩。”

    “高瞻远瞩。”霍承纲低喃了一遍,侧目望着清纯娇美的霍骄。

    因为知道注定没有好下场,索性一开始就不动真感情。所以她才不难,不动感情就行了。对吗?

    一开始是杀大公鸡,后来是杀同屋同伴,再后来杀人。

    杀熟悉的人,杀陌生的人。渐渐的,廿七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至少,看起来都没有一点负担。

    她在地狱里变成了魔鬼。

    霍承纲惨然一笑,默默地捡起地上一把干净的剑交给霍骄。“去做吧,这是最后一次。”

    霍骄错愕片刻,低头,换过霍承纲手中的,干净的剑。

    临死前,十六对霍承纲道:“霍先生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她意有所指道:“廿七是杀手,她动手通常是一击致命。”

    唐行是开膛破肚而死。

    霍承纲目光微闪,蓦地抬头。只有秋男才有这个癖好!

    十六顿了一下,刚才他们争吵她听见了。任谁困在这方圆之地,眼睛渐瞎,日夜轮回风吹雨晒耳力也会变得敏捷。

    十六释然一笑,“谢谢你让廿七破例动手。您的大恩大德,我只有来生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