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军装没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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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路上, 林蕊的脸快挂成面条了。

    舅舅看她撅得老高的嘴, 忍不住乐呵:“哎哟, 刚才应该问馄饨铺的老板娘壶辣椒油,也不用手拎,直接挂在你嘴巴上得了。”

    “她家辣椒油能拿出来单卖的话, 不定比她的馄饨生意还好。”林蕊两条眉毛耷拉下来还不忘生意经。

    舅舅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我们蕊蕊就这么怕写作文?”

    林蕊叫弹指疼得眼泪汪汪, 含着老委屈的泪水连连点头, 怕, 她最讨厌写作文。有什么好写的,都是废话。

    旁边的苏木也点头如鸡啄米:“舅舅, 我也不喜欢写作文。”

    他不知道该写啥,每次都只能抄课文,气得语文老师已经罚他站过两次黑板了。

    舅舅瞪眼:“你俩还挺委屈?觉得自己冤枉了?”

    两人互看一样,先是拼命点头, 然后在强烈的求生欲支配下又赶紧摇头。

    舅舅这回没笑,虎着脸教训林蕊:“要是今天我来晚了呢,要是那些孩子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呢?”

    才多点儿大的崽子,架都敢上钢片跟铁棍了, 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

    “你俩有没有想过起来的后果?”舅舅一手一个, 拽着林蕊的辫子跟苏木的衣领,“到时候是你们被人家进医院?还是你们架成少年犯?”

    林蕊企图狡辩:“我们会随机应变的。”

    她上辈子好歹遍全校无敌手, 人人都得叫声大姐。她久不在江湖,江湖中却有她的传。

    “应变个屁!真起来, 连你们老师都拉不住。”舅舅狠狠拽了下外甥女儿的辫子,“能的你!”

    “哎哟,舅舅,痛。”林蕊眼泪汪汪,目光突然落在前面跑过的人影上,赶紧转移话题“哎,架,有人架。”

    舅舅冷笑:“别给我马虎眼,我正在你俩去架的事情。”

    “砰——”

    前头的巷子里头传来响动。

    这声音不对。

    林蕊狗胆包天,好奇心大的九命妖猫都镇不住。

    她趁自家舅舅失神的时候,一刺溜就跑到了巷子口去张望。

    等巷内的画面定格在她视网膜上,林蕊本能地又眼前发黑脚发软。

    血,好多血,从板寸头男人的脸上淌下来,他整个脸都糊掉了。

    他的对面,左边的光头踩着他努力伸去够片儿刀的手,右边的爆炸头脸上显出狞笑,挥舞起手中的钢管,对准了男人的太阳穴。

    这一下子砸过去,势必脑浆四溅。

    林蕊直接吓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巷子口,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几乎与此同时,钢管重重地挥舞下去,碰到了老城墙的砖头,居然连长满青苔的旧城砖都溅出了火花。

    光头靠巷子口近一些,听到了林蕊书包落地时,铁皮铅笔盒发出的咣当声。

    他皱起眉头,转过脸,目光落在林蕊身上。

    林蕊视网膜上印着的全是血,脑子一片混沌。

    她的直觉命令她马上爬起来快跑,可是她的身体完全不受耳旁尖叫声的控制。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太阳穴的血管也跳得跟快要爆炸似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快跑,肾上腺素冲击着她的大脑。但她就是动不了。

    强烈的眩晕与恶心感往上翻涌,林蕊的眼泪都被逼出了眼眶。她不是怕,她是恶心难受,她撑不住。

    身后支过来两只胳膊,架在她咯吱窝底下。

    要是平常,林蕊肯定会痒得跳起来。然而此时,浑身使不出丁点儿力气的她,却只能被人硬生生拖着往后挪。

    苏木焦急地大喊:“解放军叔叔,这里,群架的人在这里。”

    哎哟,蕊蕊不是身上没肉么,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沉,他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是拖不动。

    身穿军装的舅舅大步跑到巷子口,然后转过头吹哨子,大声招呼同伴:“这边,一队上来,二队去那边包抄。”

    爆炸头男人的第二钢管没能砸下去,停在半空。他迟疑着,要不要继续。

    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光头男神色大变,一把拽住爆炸头,仓皇钻进了巷子的岔道中,夺路而逃。

    麻痹的,怎么还真出动部队了?不是前头刚严完没几年么,牢里头这么快就空出来了?

    两人一阵风似的跑了,完全不想留下来亲身验证军区大部队参与严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苏木手一软,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反正他也拖不动蕊蕊,索性伸出手去盖住她的眼睛。蕊蕊到底是女孩子啊,根本见不得血。

    迎接国庆节的万人大长跑活动队伍,从他们的身后经过。

    坐在摩托巡逻车上的警察吹着口哨,示意围观的市民不要挡住前面的道路。

    舅舅皱着眉头走进巷子,看清倒在地上拼命想挣扎的板寸头,顿时横眉冷竖:“大军,你干什么呢?”

    企图逃跑的王大军一见穿军装的舅舅,先是愣了下,莫名觉得有点儿眼熟。他再瞥见巷子口的林蕊跟苏木,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掉回胸腔中。

    “舅……舅舅,大恩不言谢,我王大军来日定然相报。”

    舅舅一伸手,直接拽起满脸血的王大军。这孩子叫人给傻了吧,怎么满嘴不伦不类。

    “走,看你这血淌的,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没……没事。”王大军连连摆手推辞,“就是划破了点皮肉,不碍事。”

    那帮龟孙子,还敢下阴招两个一个。

    他今儿要不找回场子,他王大军也不在江州地面上混了!

    舅舅一脚踢飞了片儿刀,眼睛瞪过去:“你以为我怕你有事儿?你这样的搁在部队都不算事。我是怕你吓到了我外甥女儿。”

    蕊蕊不能见血!

    王大军咧着嘴巴冲巷子口笑:“蕊蕊,把眼睛闭起来啊。大军哥晚上请你吃娃娃脸,哦不,吃枣子补补。”

    林蕊心慌喘不过气,这会儿终于哭出了声:“我闭着眼睛鼻子也能闻到味啊。”

    弥漫在空气里头的,全是血腥味。

    呕,她刚下肚的馄饨跟半碗汤圆全白吃了,就连娃娃脸雪糕都一并吐了出来。

    舅舅哪里由得王大军作妖逞能装英雄,直接拽着满脸是血的人上钢铁厂医务室找郑大夫去处理伤口。

    位置这么险,血再淌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瞎。

    好在王大军命好,那钢管往上偏了两厘米,只划破了他的眉骨,否则他一只眼睛就交代在这场械斗中了。

    林母帮他清洗干净伤口,没忍住,狠狠戳着他的脑袋骂:“你要瞎了你奶奶怎么办?不孝的东西!人家是刨了你祖坟还是拆了你家门,你要这样拼命?”

    王大军算是林母看着长大的,子侄辈的人哪里敢吱一声,只能讷讷地辩解:“我没乱架。”

    架都是有原因,至于这场架,原因无外乎争地盘抢保护费。

    解放公园门口那块儿隶属于两派中间地带,既往都是王大军所在的城南帮管着,反正也没多少油水。

    结果这两年解放公园门口摆摊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愈发热闹,就成了块肥肉。每个月光收上来的保护费就看的城北帮心痒痒。

    别看不起眼,赚头不比歌舞厅溜冰场跟台球室少,关键是没本买卖,根本不用耗费心血看场子。

    当然,真正要起来,挑事的总归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能直不隆冬地就要抢地盘。

    城北帮找的借口是城南帮头儿的弟弟占了他们老大干妹妹的便宜。在军人俱乐部溜冰的时候,毛都没长齐的崽子竟然摸了姑娘的屁.股。

    这是普通的屁.股吗?这是城北帮的脸!

    舅舅听得头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群人不学好在外头瞎混,还着什么替天行道的幌子啊。

    王大军昂起头要辩解:“我……”

    他一句话没完,差点儿没被手术针扎进眼珠子里头。

    林母吓得背后全是冷汗,柳眉倒竖,恶狠狠地骂了句:“动什么动,想眼睛瞎掉你给我放开了动。”

    王大军立马老实了,委委屈屈地声嘟囔:“那我们还管摊子的治安呢。”

    但凡给他们交过保护费的,就没有瘪三混子二五眼敢来找茬。他们不白收钱的。

    舅舅冷笑:“那政府跟公安局还真得感谢你们。”

    这子倒是能扛,眉骨上头的缝针就了点儿局麻而已,他竟然硬生生地扛住了,没鬼哭狼嚎。

    一门之隔,林蕊在医务室里头的床上躺着,脸惨白。

    苏木一手勺子一手罐头,喂她喝糖水橘子。

    林蕊没胃口。

    她一闭上眼睛,面前便浮现出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她立刻就浑身不好了。

    “蕊蕊,别怕。我师……我爸了,你就是年纪八字轻,等长大了就好。”苏木往她嘴里头塞了块橘子,忍不住咽口水。

    林蕊身上没力气,话也轻飘飘的:“你吃啊,我又吃不完。”

    那么大一瓶子罐头,她怀疑她家郑大夫是急晕头了,才会放着旁边的罐头不管,直接开了最大的瓶。

    苏木艰难地咽着口水,本能推拒:“不,你吃。”

    现在的罐头比新鲜水果贵,就算钢铁厂福利算好的,平常职工家的孩子也不能敞开来吃,多半生病才能开一瓶。

    “这还不如直接吃橘子呢。”林蕊手指头动了动,“你吃,回头给我买斤橘子就行。”

    眼下入秋,橘子上市,乡下还有人开着拖拉机拿橘子苹果换稻子的,委实不稀奇。

    苏木大喜过望,立刻往嘴里头塞了勺糖水橘子。

    甜,真好吃,他最喜欢甜味儿了。

    他看着林蕊,真心实意地感慨:“蕊蕊,你对我真好。”

    居然连最爱的罐头都愿意分给他。

    林蕊汗颜,心道上辈子她妈到底多霸王花啊,居然什么都霸占着。

    门板发出“嘎吱”的声响,林母帮王大军缝好了眉骨上的伤,进来拿口服消炎药。

    “现在这瓶水挂完了,今天不用吃药。这盒药一天三顿,吃完这板就行了。”

    消炎水要比消炎药贵,况且王大军不是钢铁厂的职工,医药费不好算。林母也怕厂里的人有意见。

    她转过身子,伸出手,摸摸女儿的脑袋,安慰道:“不怕,妈马上就下班了,妈骑车带你回家。过节两天,你就好好躺着。”

    林蕊急得要坐起来:“不行,我要割稻子!”

    她上下两辈子长这么大还没正儿八经下过田呢。

    还有舅妈的养鸡场跟蚯蚓棚子,她要看鸡跟蚯蚓长成什么样儿了。

    林母哭笑不得:“下地有什么好玩的,到时候又晒得你吃不消。”

    苏木猛的一拍脑袋,勺子还含在嘴里头,后知后觉道:“完了,我把自行车落学校了。”

    林母皱着眉头拔下他叼在嘴里的勺子:“嘴里含东西的时候,不许话。别老是学你爸,没规矩。”

    她拿起装罐头的包递到苏木手里,“拿着,带回家慢慢吃。中秋节没发什么东西,国庆节倒是发了不少。不过一天三顿饭还要吃,这个没有饭菜营养。”

    外头的王大军挂完了水,舅舅喊了一声,林母赶紧出去拔针头。

    她刚拿出棉签摁住王大军挂水的针孔,厂里下白班的电子铃声就响了。

    林母笑了:“正好,下班走人。”她脱掉白大褂,直接蹲在床边,示意女儿,“来,蕊蕊上来。妈背我们蕊蕊回家。”

    林蕊哪里好意思叫她妈背着,她现在也是个十四岁的大姑娘。

    林母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哎哟,我们蕊蕊还不好意思了啊。没事儿,妈又不会笑你。”

    林蕊左扭右扭,死活不肯上去,最后还是林母伸手搂着女儿往外走。

    郑大夫开学后似乎又长高了的女儿,突然间感慨:“我们蕊蕊是大姑娘了啊。”

    好像长辈都爱感慨孩子成长迅速,孩子们长大的脸上流淌掉的是长辈们的青春。

    林蕊贴在她妈怀里撒娇:“才不呢,我还呢。”

    林母忍不住乐,点点女儿的脑袋:“可不是,光长了点儿个子,里头一点也不长。”

    芯子里头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舅舅在边上皮笑肉不笑:“蕊蕊,架好玩不?”

    林母满脸惊讶:“蕊蕊架了?谁欺负你了?跟妈,没得王法了!”

    再这样下去,学校还开不开?净由着坏学生欺负乖孩子。

    舅舅似笑非笑:“蕊蕊乖。”

    最后一声,他巧妙地变换了音调,不清到底是反问还是嘲讽。

    “没……没有,没架。”林蕊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冲她舅舅杀鸡抹脖子,连连使眼色。

    是自己人不?所有出卖自己人的行为都是叛徒!

    舅舅哈哈大笑:“蕊蕊哪敢架啊,见血就晕。”

    林蕊干巴巴地笑:“就……就是啊。”

    体质逼得她五讲四美,老实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