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莫斯科行动(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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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底的黑河, 丝毫没有江州的炎热。

    因为前几天一直下雨, 气温降的厉害, 江风一吹,站在岸边的林蕊林蕊甚至忍不住了个哆嗦。

    苏木无奈地脱下身上的外套,笼在她身上。

    一早出门的时候, 他明明提醒过蕊蕊,一定要注意保暖。

    然而少女坚持风度必须保持住, 非要穿裙子不可。

    穿裙子就穿裙子呗, 起码穿个厚实点儿的, 披个坎肩什么的。像她这样就那么几层纱,能抵什么用。

    少女瞪眼:“你懂什么啊?我这是免费给我们服装厂广告呢。”

    也不看看, 这临江而立的仙女儿究竟有多美。

    她还没收服装厂的广告费呢。

    苏木默默地瞅了她一眼,暗地里嘀咕,只要别美得直冒鼻涕泡就好。

    距离中考结束一个礼拜,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距离江州几千公里的黑河市, 与对岸的苏联隔江相望,是因为神通广大的何半仙搞定了儿子与干女儿赴苏联旅游的事。

    当然,苏木私心觉得蕊蕊坚持要在此刻跑去苏联玩儿的真正目的,绝非挣钱的机会时不再来, 而是因为再有两天, 中考成绩就要公布了。

    蕊蕊显然是想起了自己中考生的身份,鸵鸟精神又发作了。

    只要看不到, 就是没发生。

    少年看着她在江边臭美,催促胡厂长给她多拍几张美照的样子, 心情十分复杂。

    早知现在,当初她就不能认认真真看会儿书吗?

    眼下,从黑河出发去趟对岸苏联,是国内老百姓最欢迎的开洋荤方式。

    去年秋天开始的一日游活动就相当火爆,数十万人报名,才有千把人达成所愿。

    今年五月底,苏方领导人访问中国结束回国之后,双方关系进一步好转。加上水运条件好转,一日游延长为五日游,而费用却只有区区几百块,堪称良心价大甩卖,于是赴苏旅游更加火爆,堪称一票难求。

    据就连当地领导的亲属,想要过去玩一趟,也到现在都没排上队。

    林蕊他们在旅游局排队拿票的时候,还碰上位日本记者。

    他来黑河采访铁路建设,很好奇对岸的苏联是个什么模样,想过去采访。

    林蕊收了五块钱报酬,帮着他向旅游局沟通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让记者得偿所愿。

    从来没这个先例,他们不能开这个口子。

    自行车厂的胡厂长朝何半仙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佩服:“还是您老人家面子大,门路广。”

    看看,连这么紧俏的船票都能搞到手,真是手眼通天。

    他一早就心痒痒想去苏联看看了。除了老大哥情结之外,更多的是他野心勃勃,想将自己的电动自行车推向国际市场。

    苏联老大哥,就是他琢磨着的第一站。

    何半仙连连摆手,丝毫不掩饰自己拍干女儿马屁的动机。

    他指着前头将苏木外套当成围巾系在脖子上臭美的林蕊:“你要真想感谢,就给蕊蕊好好拍几张照片。要不是蕊蕊闹着要过来玩,我也顾不上这一茬。”

    自从江彬的真实身份曝光后,何半仙在林蕊面前立刻矮了一大截,莫名觉得心虚。

    门派里头几个知情人也看他眼神不善,不仅苏木这个胳膊肘始终往外拐的臭子成天挂着张脸。

    就连无苦那个兔崽子,一边吃着他从江州饭店包回来的烧鹅,还一边脸大如斗地控诉:“大师伯,你这就不对了。我师嫂蠢归蠢点儿,但你也不能这样欺负傻子啊。”

    这完全坠了修行中人的威名。

    于是头脑简单的林蕊当场就让他见识到了简单的头脑根本不影响发达四肢的发挥,揍得他满头包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人。

    少风凉话,别假装他个秃驴没跟干爷爷联合起来骗她一样。

    和尚看着镜子里头自己鼻青眼肿的惨状,当场嚎啕大哭,死活不肯再去苏联。

    顶着这么张脸出国,他不要面子啊!

    于是这多出来的船票才便宜了胡厂长。

    林蕊还巴不得呢离他远点儿呢,每次跟无苦这臭子待一块儿,就准没好事。

    她自己都快拍光了一卷胶卷,总算想起来苏木,硬拉着少年一块儿拍照。

    少女作势要逼近他,吓得苏木不知所措。胡厂长促狭的很,直接抓拍下这一场景。

    少年面红耳赤。

    幸亏对岸来的船靠边,上面下来的乘客吸引了林蕊的注意力。

    她跟苏木咬耳朵:“高帽子倒是不少,还他们过来的都是劳模跟教师,我们去的全是官员跟企业领导。我看啊,他们的样子十之八.九是商人。”

    “就是商人。”随船翻译笑了起来,“哈尔滨那边在办进出口商品洽谈会。老毛子得从咱们黑河这边转去哈尔滨。”

    他虽然称呼苏联人为老毛子,听着不礼貌,但语气却十分亲昵。

    林蕊笑嘻嘻的:“那你们的飞机肯定不够用,他们今晚估计要留在黑河了。”

    现在黑河跟哈尔滨之间只有一班飞机四十张票,何半仙也是找了不少关系,才给两个崽子外加自己跟胡厂长买到机票。

    翻译是本地人,语气颇为自豪:“没事,等到下半年咱们自己建的铁路开通之后,来往就方便了。”

    作为中苏往来的桥梁,黑河人的经济意识相当强烈,早就察觉到交通对于城市发展的重要性。

    上头没钱拨下来,他们就自己集资,从三年前开始修建民间铁路。

    林蕊颇为好奇,她听过私人建桥修公路的,但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地方铁路。

    “那你们的火车也是问国家租的吗?”

    翻译招呼等候已久的中方乘客们上船,趁着间隙笑着摇头:“这怎么可能,火车当然得听国家调动了。”

    火车这样的庞然大物又不是汽车,怎么可能随意买卖租赁。

    “那不行。”林蕊煞有介事地跟翻译强调,“有铁轨没车,等于白搭。”

    翻译下意识地反驳:“我们路都修好了,火车为什么不能过来?”

    他们这是在为国家减轻负担啊,以实际行动支援国家建设。

    林蕊但笑不语,这国家利益跟某些部门的利益或者某些部门领导的利益可不能划上等号。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可不是虚话。

    地方与地方之间的经济博弈,里头的门门道道多了去。

    就南省的一座名山吧,明明山体基本上在金山县,结果却挂着河源市的名头。

    为什么?官方给出的解释是那座山的最高峰在河源市。

    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拍板决定这件事的领导是河源市人啊。

    眼下你黑河市要发展,其他边境城市就不需要进步了吗?

    一锅肉摆在面前,怎么抢,各凭本事。

    翻译还在怔忪当中,胡厂长却已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奖林蕊。

    这姑娘将来能耐大着哩,居然能看的这么远。

    铁道部门可不是好像与的,车门一关上,就是个王国,位高权重,里头的门门道道多了去。

    林蕊故作谦虚:“我就是随口乱。”

    胡厂长笑得意味深长:“你这乱可不是一般的。我看你啊,将来起码女市长。”

    林蕊大喜过望,觉得胡厂长果然高瞻远瞩,将来前程一定不可限量。

    苏木默默地抓住她要挥舞的手,冲着胡厂长微笑:“蕊蕊了,她将来要当科学家,研究芯片。”

    少女又是一阵悲从中来,靠在苏木的肩膀上长吁短叹。

    中考结束后,她在强烈的精神压力下,被迫主动给老人家写了封信,汇报自己的中考情况,还顺带以大表哥的经历为例子,明国家应当考虑大学生就业真正的双向选择。

    别看眼下大学生包分配,实际上他们的自主选择权也被剥夺了。

    这就好比包办婚姻,搞不好长辈劳心费力忙活了半天,最终结果却是亲家成仇家,相看两相厌。

    林蕊还详细地描绘了大学生就业指导中心。

    今后国民教育水平上去了,高等教育普及化,国家再包分配,哪里还忙得过来。

    1987年出现的就业大学生被用人单位退回潮问题,侧面也反应了包分配制度的不合理性。

    另外就是教材老化,马上都快21世纪了,她姐这批大学生用的居然还是六十年代编写的教材。

    早就被社会发展淘汰的内容,他们学了有什么用?

    写完了,将信塞进了邮筒,苏木这臭子才认真地告诉她:“等你上大学的时候,肯定能拿到新教材。等你大学毕业的时候,肯定能自主选择喜欢的单位。”

    林蕊顿时有种自己一不心又挖了个坑跳下去的悲伤。

    少女靠在苏木肩头自怜自爱,她真是舍己为公,牺牲我完成大我啊。

    “那你应当怎么办?”翻译解答了两位乘客的问题,折回头来找林蕊,颇为认真地请教,“这条铁路凝聚了我们黑河人的心血。我们都不想白白浪费。”

    如果耗费巨资的铁路修好了,但是却没有车过来,那他们不是白费劲了。

    或者,车子进来要花费的代价太大,那他们也得不偿失。

    林蕊笑嘻嘻地眨眼睛:“找婆婆啊。”

    大一统是根本的,地方铁路只有划归进国家铁路范围,才好统一调度。

    翻译为难道:“修路的钱可是我们黑河人自筹的。”

    原本计划等到盈利之后,还得将钱连本带利的还回头。

    林蕊下巴支在苏木的肩膀上,一点一点,笑嘻嘻的:“要致富,先修路。路都修好了,得强调路的作用。你看啊,中苏领导人是不是会面了?这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是不是加大了?”

    得从高度上做文章,私人财产总不能免费充公。

    “找婆婆准没错。”林蕊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要有大一统的思想,格局放大点儿嘛。”

    翻译离开了,不知道是去找谁商量事情。

    胡厂长面色凝滞,半晌才试探着问何半仙:“您老人家看,我是不是也应当把厂子交上去啊。”

    现在报纸上各种声音实在太多,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胡厂长的厂子虽然挂着村办厂的招牌,但是他去年接手的时候,就直接花了一笔钱,在允诺不辞退厂里职工的前提下,将厂子赎买到手上。

    林蕊听得眼睛都红了。

    还是他们那边政府好讲话,这下子,厂子实际上就是他的私人财产。

    胡厂长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当初他也是被硬逼着当这个厂长,当地镇政府有点儿求着他的意思。

    林建明的情况不同,因为他本身就是体制内人。服从上头工作安排,是他必须得履行的义务。

    胡厂长挥挥手,悻悻道:“没你想的那么好。这头上有没有红帽子,待遇差别可大了。”

    以前镇上信用社好讲话,看他厂子有效应就给拨贷款。可是后来财政政策缩紧之后,任凭他厂子生产线再不停,银行都坚决不给他拨钱。

    剩下的各种政策优惠更别提,压根就没他们厂的份。

    这些也就算了,胡厂长最怕的就是自己会被当成走.资.派.倒。

    他可是正儿八经见识过厉害的人,一点儿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冒险。

    何半仙笑眯眯的,只慢条斯理地啃着只泡椒凤爪。

    也不知道孙泽到底找了什么门路,竟然让他倒腾出了泡椒凤爪的真空包装技术。

    他自己掏了三十万,林蕊跟苏木联合出资十五万,成立了家食品加工厂。

    也是因为胡厂长的情况,厂子就挂靠在港镇天骄食品厂名下,专门生产泡椒凤爪、泡椒笋、泡椒猪皮、姜丝凤爪以及酸菜凤爪。

    搭着天骄饺子汤圆的顺风车,从投入生产到现在,销售业绩相当喜人。

    这也算是近期唯一能够真正意义上让林蕊开怀的事情了。

    少女神秘地朝胡厂长眨眨眼睛:“叔叔,我有一锦囊妙计,不知您可否有兴趣?”

    胡厂长素来爽快,毫不犹豫地点头:“一口价,五千块,怎么样?”

    “痛快!”林蕊竖起大拇指,夸奖道,“要不怎么您将来肯定起码是电动自行车大王呢。”

    少女啃了口泡椒笋,笑嘻嘻地讲故事,“上次我孙哥从外地回来,听温州那边有种企业很有意思。它是一种私人与集体的和值方式,百分之三十挂着集体经济的牌子,百分之七十属于私人。对外,它还是有红帽子的嘛。”

    胡厂长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拍着大腿道:“狗.日.的,温州佬就是温州佬,没有他们想不出来的招数。”

    抬会崩盘了,私人集资借贷搞不下去破产了,他们就能把主意到红帽子头上。

    真他妈的绝了!

    胡厂长又笑又骂了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赶紧朝林蕊赔笑:“大侄女,除了五千块之外,这回你在老毛子的地盘上所有的开销都是叔叔包了。”

    话一出口,他又朝何半仙跟苏木拱拱手,“二位,您二位也别客气。咱好歹也算是来了洋人的地盘,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现在一百五十块人民币能换一百块卢布。苏联的商品虽然外形不怎么美观,但出奇的结实耐用,而且价钱也公道,完全可以带回些礼物送亲戚朋友。

    从黑河到对岸的布拉戈维申斯克距离相当近,林蕊在船上没晃荡多会儿,就听到工作人员提醒靠岸的声音。

    一江之隔,两岸风貌大不相同。

    此刻的苏联人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大厦将倾的惶恐,林蕊看到的每一个高鼻深目的人脸上都挂着快活温和的笑容。

    翻译在前头带路,告诫大家出门在外,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千万不要丢了国人的面子。

    “尤其注意,不要违反纪律。去年就有个记者混在劳务出口团里头,在人家地盘上到处采访。结果被克格勃发现了,人家跟咱们发外交照会,差点儿断了劳务出口的道儿。”

    林蕊吐吐舌头,声嘀咕,她就是想问,也得会俄语啊。

    “原来咱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蕊蕊竟然不会俄语。”大表哥头上戴着顶帽子,鼻梁上架着蛤蟆镜,笑嘻嘻地大步过来招呼。

    他殷勤地伸出手要跟何半仙握一握,表示要给半仙接风洗尘。

    林蕊笑着朝大表哥做鬼脸,理直气壮:“学以致用。俄语又派不上什么用场,我学了干嘛。”

    大表哥立刻亲昵地拍拍她的脑袋,摇头道:“哎哟,那你可就想错了。这学好了俄语作用大的很。你看,最起码的,能够当导游当翻译吧。”

    现在中苏两边的旅游线火爆的很,财大气粗的苏联特权分子当然不在乎,可以直接飞去美国欧洲看新鲜。

    对于大部分国内老百姓来,一江之隔的中国就具有无穷的吸引力。

    在那里,他们能够买到物美价廉的生活用品,而且中国人对他们很友好。

    中国人对苏联老大哥的好奇心,不也是一样的嘛。

    大表哥看着江上的游船,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这个速率不行,十倍的量都不够。”

    且不双方贸易互补的优势,单是旅游业发展,就能有力促进经济交流。

    林蕊笑嘻嘻地送上自己从国内带给他的礼物,调皮地冲他眨眼睛:“那就要看大表哥你的能耐了。”

    大表哥但笑不语,朝自己不远处约莫五六十岁年纪的男人微微鞠了个躬,主动介绍道:“教授,我接到我的朋友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也朝大表哥回礼,然后冲林蕊等人点点头,走向了游客队伍。

    林蕊好奇道:“他也有亲友在这条船上吗?”

    “他是去给外贸公司的人当翻译。”大表哥漫不经心地回答,待瞅见她包里头放着的泡椒凤爪,好奇道,“这是什么啊?”

    等看清楚了,他立刻摆手,“别想了,苏联人怕辣,一点儿辣都吃不消。”

    他在国内的方便面厂生产的麻辣牛肉面,苏联人完全接受不能。反而是三鲜、鱼虾以及鸡汤口味,他们爱不释手。

    “这个酸菜跟姜丝口味的也不行。”大表哥摇头,“苏联人就不吃鸡爪。”

    他有一天心血来潮,看着从国内带来的朝天椒,想自己来个麻辣鸡爪过过瘾,才惊讶地发现根本就买不到鸡爪。

    后来他好不容易托关系搞到点儿鸡爪时,给他鸡爪的苏联大妈相当同情地看着他。

    中国人果然穷困潦倒,居然连鸡爪这种垃圾也要当成食物果腹。

    大表哥目瞪口呆。

    喂,大妈,你这话真的合适吗?明明你们家连块肥皂都用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