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和你种棵树(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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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蕊惊恐地发现, 人民群众的攀比欲望简直高的吓死人。

    现在西山头成了最新网红卡地, 人人都关注着那儿江州绿化林新进展。

    什么清理垃圾啦, 什么大石头被拉走啦,什么农林学院的教授现场考察啦,什么开始现场规划啦,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与此同时, 场外活动一样如火如荼。

    夜市摊上的泡沫塑料盒很快一扫而空。

    一个落下来, 好几双眼睛盯着呢。

    使用纸饭盒以及纸杯的摊主, 都以一种骄傲的语气强调,他们可是注重健康卫生的。

    就是挣钱, 也要分格调高下的,他们商贩体现出了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林蕊很快意识到,这场大型流感运动其实是瘟疫风格的,迅速席卷了全城。

    苏木不满地纠正:“这是好事, 你怎么能是瘟疫?”

    少女强词夺理:“所有的狂热化运动都是病毒传染。”

    能想象吗?现在姑娘伙子们碰到面,第一句话就是你捐上树了没有?

    作为全市最火爆的一项活动,谁没有参与进去,简直会沦为耻辱。

    苏木给她分析:“那也是因为这两年环境污染太厉害, 大家情绪反弹。”

    既然经济挂帅, 免不了不管什么项目,只要能够挣到钱, 就一窝蜂的一起上。

    污水废气废渣的排放,现在好多塘里头的鱼根本不能吃, 只要闻上去就是一股煤油味。

    情况严重的干脆整条河里头的鱼虾都死光了,全都漂浮在水面上。

    水尚且如此,那地里头的情况又能好到哪儿去?

    这种庄稼的水是从河里头抽出来的呢。

    如此一来,大家当然有意见。

    现在政府终于采取对策,要治理污染,要美化环境,大家支持的热情肯定高涨啊。

    林蕊龇牙咧嘴。

    她当然明白这个时代的人本身就对生活充满了激情。

    可是也不用这样啊。

    竞争无所不在,就连各个班级也在憋着劲,非得要压人家一头不可。

    过去崽子们架是为了划分地盘,现在几只泡沫饭盒,几个塑料袋,都能引的精力过剩的孩子们撸起袖子干架。

    林蕊两次奉王奶奶之命,将街头上跟人摔跤的和尚拎回家。

    顺带着还得抱起在边上挥舞手给哥哥加油呐喊的元元以及穿着尿不湿围观斗殴现场的宝生。

    少女痛心疾首,瞧瞧这世道,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被带野了。

    她再侧过头,看到扭脑袋跟架对象相互吐口水的和尚,当二姐的人十分头痛。

    要脸不?

    还修行出家人,堂堂的佛爷,一派掌门,竟然会沦落到为了几个泡沫碗跟人起来的地步。

    以后千万别是从他们家出去的。

    她丢不起这张脸!

    无苦不服气的很:“那几个碗分明是我先看到的。”

    元元很配合,挺起胸膛给哥哥背书:“他们坏,抢哥哥的碗。揍他们!”

    林蕊差点儿气了个倒仰,多乖巧的姑娘啊,啥时候变成了这样?

    和尚倒是感动不已,立刻包票:“哥哥一定给我们元元种树。全托儿所就我们元元种的树最多。”

    丫头投桃报李,迈着短腿,扑到和尚怀中,扬起闪闪发亮的脸:“元元最喜欢哥哥。”

    姑娘可怕的虚荣心哦!

    宝生不明所以,看着姐姐动,也跟着跑起来。

    这一下子,他们倒成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无苦都开口表示,会种一棵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树。

    呵呵,这感情真挚的,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林蕊对于自己西王母的角色很不适应,看了半天,她才找回舌头:“你可不许直接买泡沫饭盒来种树啊。”

    广大人民的虚荣心无极限,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为了防止这个趋势,政府很灵活地设定了另一条路,就是捐钱买树苗。

    这样也可以发荣誉证书领牌牌留下姓名。

    林蕊倒宁可和尚把钱捐了植树造林呢。

    最好将所有的荒山全都种上树,看他还建什么山庄。

    无苦骄傲地抬起了下巴:“二姐,你也太瞧人了,我不会去其他地方捡垃圾呀。”

    哼,他带元元去坐大船,把水上漂的垃圾全都捡回来。

    林蕊看着他骄傲的光葫芦脑袋,一时间竟然什么都不出来。

    半晌,她才愤愤地冒出一句:“你给我心点,不许翻船。”

    掉水里头淹死你个兔崽子算了,眼不见为净。

    元元跟宝生可得全须全尾。

    哦不,他俩不许去,必须得乖乖在家里头呆着。

    元元立刻撅起嘴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半秒钟不到眼眶就开始泛红,迅速进入泫然欲泣状态。

    林蕊目瞪口呆,这孩子都是跟谁学的呀?什么破毛病!

    哎哟,宝贝不哭,好好好,咱们有话好商量。

    她在这头哄着两个的,苏木将那个祸害头子拉到了边上。

    当师兄的人很是忧愁,心问师弟:“你这要是走开了,酸菜爷爷不会有事吗?”

    原本的寿数可就是这几天。

    无苦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他的血光之灾应在那口缸上。”

    现在刚都到了饭店里,还怕什么?

    苏木吓得不轻,紧张的很:“那血光之灾会不会被带进来?”

    无苦诧异:“那当然啦。”

    所以要养鱼嘛,等到鱼养好了直接杀了吃,不就正好应了血光之灾。

    苏木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自在了,林蕊的一颗心却悬到了嗓子眼。

    全是被无苦这个混帐给带坏了,两个家伙居然磨人的很,死活不肯放弃坐船去水上捡垃圾。

    林蕊咬咬牙狠狠心,表示认捐10棵树,他俩脑袋也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完全不肯退让一步。

    少女咬牙切齿地揪苏木的胳膊。

    子不教父之过,长兄如父,师兄也抵上半个爹了。

    和尚不好,那责任肯定在苏木。

    少年不得不耐下性子劝她:“那意义不一样,那是他们三个人种出来的树。”

    林蕊忍不住朝天空翻白眼,狗屁的意义,她就不信元元跟宝生能懂这么多。

    苏木倒是不赞同:“你又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不懂?我倒觉得挺好的,很有意义。”

    少年偷偷地看了身边嘴巴撅得能挂油壶的姑娘一眼,神差鬼使地冒出了句:“大姐跟卢哥也要合种一棵树。”

    林蕊立刻双眼放光,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她嘿嘿嘿,猥琐地笑,偷偷跟苏木咬耳朵:“我告诉你呀,千万不许出去。”

    卢哥志向高远着呢,他想以后每半年都跟她姐合种树苗,将来就有一颗属于他们的树林。

    最好齐齐整整地种上100棵树,叫做百年之好。

    哎哟喂,你他们这些学霸,这酸起来真是让人牙倒。

    啧啧,谁理工科的男人不浪漫?真折腾起来都是高手。

    “咱俩也合种棵树吧。”少年脱口而出,“就咱俩一起种。”

    林蕊漫不经心:“你想种树啊,房子前头不还有空地嘛,种就是啦。这点事不用向我汇报。”

    少女突然间反应过来,立刻警觉地盯着他,“怎么,你零花钱又花光了?我告诉你哦,可不许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盒子农场鱼菜共生系统推广要用钱,进化要用钱,学校池塘的治理要花钱,楼上的空中花园跟新房子的绿化统统都要钱。

    “农场,咱们的农场还没开始建呢。”少女不满地戳着他的胸口,“你给我省着点花。”

    姐姐的钱可都是辛苦钱,必须得花在刀刃上。

    少年一言难尽地盯着她:“我是咱们也在江州林里头种一棵树。”

    林蕊差点儿没跳脚:“你别想了,我是绝对不会跟你们一块去水上捡垃圾的。”

    有那个折腾功夫,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多好?

    只要不许火车往外头扔垃圾,铁轨两旁就不会有那么多白色污染。

    用纸碗和纸杯代替泡沫制品,或者自己干脆养成随身带杯子的习惯,不就没那么多一次性塑料制品的嘛。

    少年扭过头就往里头走。

    林蕊叽里呱啦地完一大通话,看到的居然只有他的后脑勺。

    哎哟,这孩子怎么脾气越来越大?不治已病治未病,才是解决问题的王道啊。

    唉唉,别走啊,要是觉得新房子里头种的树人家看不到显不出来,咱们在楼顶上种棵葡萄也好啊。

    到了夏天结出来的果子一串串的,好看又好吃。

    少年气得头也不回,大踏步往楼上走。

    王奶奶惊讶不已,觉着最近肯定是气候不对头,怎么还是越来越奇怪?

    林蕊立刻拼命点头,完全赞同王奶奶的话。

    这种树去哪儿不是种啊,虚荣攀比心是要不得的。

    作为老大,她坚决不能惯他这破毛病。

    无苦端着一大锅猪脚米线,一边呼呼啦啦吃,一边在心中暗自替师兄摇头。

    算啦,看师兄这样子,今天也是没胃口的。

    他就替师兄们分忧,帮他把夜宵给吃了吧。

    林蕊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无苦的脑袋上,差点没将和尚直接拍进锅里头。

    少女丝毫不畏惧无苦大师愤怒的眼神,愣是将剩下的酸菜猪肚面全都端走了。

    林蕊昂首挺胸,跟只了胜仗的公鸡一样,得意洋洋往楼上走。

    行到二楼,女高中生眼尖的看到苏木,正在帮玲玲姐端盘子递碗。

    少年的一颗心像是泡在营养液里头,那蔬菜的根须时不时就过来挠一下,却又触不到实处,让他不上不下的没着没落。

    他不想一个人呆在屋里头,他怕蕊蕊再找过来时,自己又会轻而易举地原谅她。

    他总没办法生她很长时间的气,只要她两句好话哄一哄,他就气不起来了。

    一定是今夜的秋风过于迷醉,月色又是那样的明亮,所以他才会在月光下出那样的话。

    可惜的是,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沉默地将一盘盘美食送上客人的餐桌。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鱼缸时,感觉自己像是困在水里头的鱼。

    林蕊随手放下手中的面条,兴冲冲地趴在苏木的肩膀上,指着透明玻璃缸里头蓝色的螯虾,激动不已:“哎呀,和尚可以吗?居然都养起澳龙来了。”

    要是真养好了的话,妈呀,这可是条致富新门路。

    澳洲淡水龙虾可是正儿八经的高档货,外头卖起来价贵的很。

    对对对,澳龙肉质鲜甜,是适合鱼菜共生的好品种。

    苏木被她趴着肩膀的时候,原本还心头一暖。

    听到她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的一通话,少年立刻沉下了脸:“你下次跟他研究吧。”

    林蕊莫名其妙:“你怎么啦?”

    要不是确定男性没有生理期,他真要怀疑苏木是来初潮了。

    少年扭过头不搭理,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那个种树。”

    他还没有将后面的话完,包房里头就走出了贾校长。

    满面红光的贾校长朝着林蕊笑:“怎么,我们蕊蕊种上树没有?”

    少女笑嘻嘻地跟贾校长问好,傲娇的很:“像我这样的,肯定是捐赠树苗啊。”

    贾校长故意做出了苦脸,犯难地摇摇头:“那你恐怕得排队哦。”

    现在有兴趣捐赠树苗的企业当真不少。

    “咱们江州就这么大的地方,荒山也是有数的,你要捐到哪儿去啊?”

    林蕊惊讶地抬起头:“你们的目标就只是江州吗?”

    好东西是不是大家都应当一起分享?从江州推广到南省,再从南省推广到西省。

    “男神跟西省不是结对共建省份吗?”少女不赞同地摇摇头,语带谴责,“既然是兄弟省份及省水土流失那么严重,难道我们不应当想想办法帮帮忙吗?”

    当年国家搞经济建设,政策是倾向于东南地区的。

    都了先富裕的地区,要带动后富裕的地方,最基本的应当帮人家把生态环境给搞好啊。

    少女热心地出主意:“咱们可以先在江州试验,看治理荒山水土流失的效果。等积累了好经验,就可以帮助人家了呀。”

    亲,担心江州城太,你的树种不下,那就将目光放长远一点,在千里之外的西省,还有属于你的树苗呢。

    到时候你的名字,可是能够被千里之外的人都看到哦。

    贾校长收敛了笑容,微微蹙额:“这个事情就比较大了,涉及的范围太广。”

    林蕊不以为意:“做不了一个面,就先做一个点。”

    一个省,一个市,一个县,甚至一个镇,难以解决的问题,先从一个村庄开始嘛。

    “这个投入的成本太高了。”贾校长跟林蕊摆事实讲道理。

    眼下江州的绿化运动确实搞得风风火火,人人都积极参与其中。

    但这件事的前提是,江州原本就地处江南,既有的绿化基础相当不错。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西省环境恶劣,树苗种下去不像江州一样容易成活。

    “那就种植适应当地环境的树木呀。”林蕊比划着,贩卖她刚学到没多久的知识,“咱们在山脚山坡跟山顶都挖蓄水,池,这样子可以减少水土流失,涵养水分。水坑边上长出来的植被就能够固定住这一片水土。”

    点汇集成线,线汇集成面,到后面就是一大片绿意盎然。

    少女眼睛眉毛飞上天,兴致勃勃地画着大饼:“还有一个招,可以募集到更多资金。”

    选秀节目当中,为心仪的哥哥姐姐募集出道资金时,常常会有大佬下场追加头。

    比方散粉募集1万块,大佬就追加1万甚至2万,以此来刺激散粉消费。

    同样的经济实力雄厚的企业家,可以充当这个大佬的角色。

    在一定的范围内,你们捐赠多少棵树,我就追加同样的数目。

    反正这个树不白捐,林子就以捐赠者的企业或者个人命名。

    林建明出来倒茶水,闻声差点儿没跌倒。

    他下意识地要掉头就走,真怕自己又被闺女惦记上了。

    林蕊还没有来得及跟父亲招呼呢,楼下就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声音。

    那一连串叽里呱啦的俄语,少女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看清那位苏联工程师泛红的眼睛。

    别日涅夫看到林建明的时候,语带哽咽:“柏林墙倒了。”

    林蕊有点儿惊讶,真倒了呀,这么快。

    不过好像的确是90年前后的事。

    难不成别日涅夫在德国有亲友,所以才如此激动?

    也不是没有可能,她没记错的话,东德是处于苏联的保护或者是监管下的。

    别日涅夫语气悲怆:“苏维埃没有任何反应。”

    林建明朝前走了几步,双手扶住别日涅夫的胳膊,安慰他道:“苏维埃是在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

    “对,这是他们的选择。人们在用脚投票抛弃了民主德国。”别日涅夫笑容凄凉,“这是人民的选择,我们被抛弃了。”

    林建明再度开了口,语气含蓄:“那是它们的内政,它们本来就是同一个国家。”

    “你也觉得它们会合并的对不对?”别日涅夫点点头,“没错,意识形态的差异其实是别人强行施加给他们的。”

    也许是觉得后面的话不合时宜,他又开始了叽里咕噜的俄语。

    林建明安静地倾听着,不时微微点头,偶尔回复一两句简短的话语。

    他的双手始终搭在别日涅夫的肩膀上,似乎这样就能够给他的朋友以安慰。

    林蕊只惊讶,原来别日涅夫还没有走啊,现在旅行团真开到一个月啦?

    她伸手捅捅苏木,不满意少年在边上居然不及时解答。

    被严厉警告的男生这才怏怏不乐地开了口:“别日涅夫同志获得了江州理工大学的聘书,聘期为一年。”

    少女眉飞色舞,高兴地抱着他的脖子咬耳朵:“我跟你啊,柏林墙一倒,苏联没多少时间了。”

    别日涅夫眼下留在中国,今后等到苏联解体,他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也就没有了。

    “不,你不用安慰我,林同志,苏维埃要完蛋了,我知道苏维埃要完蛋了。”身形高大的男人双手捧着脸,失声痛哭起来,“如果不是要完蛋了,苏维埃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柏林墙倒掉?”

    他的悲哀感染了店中的人,就连得意于自己人才引进计划初显成效的林蕊都陷入了沉默。

    她觉得自己太过于残忍。

    那是别日涅夫的祖国呀,是无数像别日涅夫这样全心全意为社会主义事业而奋斗的人的祖国呀。

    强大如苏联,也终于走向了夕阳西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