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终于有希望(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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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军兴冲冲地参观完养猪场出来。

    他跟着奶奶开饭店挣钱之后, 全世界似乎都对他变了脸。

    先前费尽心思将他扫地出门的肉联厂, 居然反过来要找他, 请他承包车间。

    副厂长言之灼灼,像他这样的人才,在社会上历练过以后, 就应该回厂里头大展身手。

    眼下肉联厂真是江河日下,愈发揭不开锅了。

    屠宰车间开过年之后, 竟然连一头猪都没动过刀。生猪根本收不上来, 还怎么屠宰?

    王大军听着副厂长跟他絮絮叨叨, 心里头暗爽的很。

    他倒是没想承包什么车间,但这根本不妨碍他暗揣着一颗肉联厂厂长的心, 主动的参观了一回养猪场。

    一跃成为有为青年的王大军同志,美滋滋地溜达出来,准备跟秋宝叔叔谈一谈关于生猪收购的问题。

    肉联厂在价钱上虽然不占优势,但走量大而且稳定, 养猪场还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的。

    王大军意酬志满走向秋宝叔叔。

    见了春妮跟蔡,他先是一愣,旋即热情的起招呼:“哎哟,你们也到这儿来玩啦。早的话, 我开车带你们过来了。”

    蔡一张脸铁青, 死死盯着春妮:“是真的吗?”

    王大军满头雾水:“什么真的?废话,我跟你们假客气什么?”

    春妮面色苍白, 仿佛被风吹雨过后的桃花瓣,羸弱不堪。

    她什么都没, 然而这沉默已经足以明一切。

    李家女人的娘家就在佘家头,她慌里慌张地从溪流中拉起郑春分,嘴里头嘀咕着:“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都把人送去枪毙了,能耐的很呢。”

    要恨,李家女人头一个恨的就是陈春妮。

    如果当初不是这女的发疯,跑到下来视察的省委干部面前告黑状,哪有后面这么多事呀?

    准女婿跟他那个镇长爹一并被枪毙了。

    她家女儿现在这么惨,关在大牢里头保不齐要做一辈子的牢。

    春妮这个烂破鞋倒好了,跟个没事人一样,竟然又找了个体体面面的伙子处起对象来。

    凭什么?这种糟烂货但凡要点脸都没脸再活下去。

    “你闭嘴!”大爷爷气得浑身颤抖,“你个脏心烂肺的东西,就该把你一并关到大牢里。”

    当初派出所都把人抓走了,因为是绑架谋杀,所以又转到县里头的公安局。

    嚯,这去了县城变化可大了。

    李家女人的老娘躺在公安局里头。

    她已经瘫了,要是关了她女儿,那就请政府照顾她这个老不死吧。

    一个瘫痪的老太婆,居然将整个公安局搅和得年都没过成。

    然后李家女人居然神奇地被放了出来。

    当然她也没敢回郑家村,就住在了娘家。

    谁知道即使隔了三四十里地,她也没能安生,非得将别人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才心里舒坦。

    蔡看了眼春妮,丝毫不掩饰失望:“我以为你是个纯洁的女孩。”

    林蕊暴跳如雷,一把将李家女人也推进了溪流中,跑到蔡面前:“我姐哪儿不纯洁了?”

    蔡跟看见垃圾一样,直接往后退,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字:“脏!”

    王大军火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怎么话呢你?我看你嘴巴脏!”

    蔡梗着脖子:“脏还不让人吗?竟然还有脸装!”

    他本以为这是个纯洁朴实的女孩,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堪。

    王大军勃然大怒,推攘着他:“你他妈的话给老子放尊重点,你他妈才脏呢。”

    正正经经的中专毕业生,斯斯文文的文化人,竟然就是这么个玩意头!

    脏什么?脏的是糟心烂肺的人,脏的是龌龊的心。

    “就你还有脸别人脏?”

    王大军个子要比蔡高出足足大半个头。

    他伸手一拎,简直跟拎鸡一样,将人吊得脚尖踮着地。

    自觉是整个家中长男的人面色阴沉:“好好话会不?好好给我妹妹道歉!”

    艹,这子还有脸嫌好怠拐的,他家的妹妹配这王八羔子绰绰有余。

    蔡被拎得一句话都不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直接喘不过气。

    “大军哥,你放开他吧。”春妮突兀地开了口。

    王大军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话声音也像炸雷:“你怕啥?哥在这儿呢,哥给你做主。”

    林蕊也抱住春妮的胳膊,她也觉得这男的嘴欠缺教训。

    照他的想法,直接给他俩大耳刮子。

    的是人话吗?

    长这么大,没人告诉他什么是是非曲折吗?

    最基本的礼貌涵养呢?

    三观不正的东西,早点暴露出来早点好。

    春妮却摇摇头:“我跟他本来就不太熟。大军哥,你让他走吧。”

    王大军鼻翼翕动着,鼻孔中重重地吐出一口粗气。

    “我妹妹是菩萨,我可不是。”他猛的一松手,叫蔡跌了个狗啃泥。

    王大军指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老子警告你,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别再犯我手上。”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

    秋宝叔叔家的孩子被母亲发过来喊客人回家吃饭,春妮却毫无胃口。

    她借口家里头还有事,匆忙跟众人道别。

    大爷爷面色凝重,伸手招呼这个从村里头出去的姑娘:“走,坐大爷爷的船,大爷爷送你回家。”

    春妮还要拒绝,然而倔强的老人已经走向船。

    王大军踟蹰了一下,赶紧跟上。

    秋宝叔叔朝他招手:“没事,回头我给你把车开过去,带两头猪是不是?没问题。”

    林蕊毫无胃口,吃过中午饭之后,就连无苦带过来的改良型渔网都没办法让她心情愉快。

    她看着被推下鱼塘的浮床,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世间最难改变的就是人心,这世间最可怕的也是人心。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人指手画脚,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有的只有苛责以及指指点点的龌龊。

    有山有水的地方,风总是特别大。

    风车带动着浮床转动起来,掀起了塘底的淤泥。

    原本看着还颇为清澈的地方,原来如此浑浊不堪。

    苏木轻声问她:“30年后呢?30年后会不会再也没有这种事?”

    林蕊伸出手捂住脸,声音跟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不会。”

    从某种程度上讲,也许更糟糕。

    因为30年后信息更发达,人在键盘背后,恶劣的一面更加肆无忌惮。

    不管怎样无辜,受害者终究会遭遇攻击。

    人心就是如此可怕,肮脏以及龌龊。

    总有人直接跳过他们是受害者根本前提,然后站在制高点上对他们横加指责。

    受害者应当这样做那样做,否则就是他们的错。

    七嘴八舌的声音,似乎集体忽略了一个事实,怎么没人告诉凶手不要犯罪?

    人类欺软怕硬的劣根性啊,在受害者有罪论面前表现的最淋漓尽致。

    苏木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道:“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

    靠在少年怀中的少女突然间跳起来:“没错,所以他们要受到惩罚。”

    口业就不是罪了吗?

    嘴欠也应该付出代价。

    少女眯起眼睛,摸着下巴开始思量应当该怎么做。

    苏木有点儿慌,警告她道:“你别瞎胡闹啊。”

    “谁我胡闹的?”林蕊煞有介事地强调,“我这人一贯很讲道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因为凶手家里有老人要照顾,所以就不抓凶手?

    这种可怕的逻辑,难道不是在鼓励人们作恶吗?

    善良本分老实的人,活该被欺负:凶残霸道不讲理滋事挑衅的人就能够被法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是这样的话,那整个社会距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她一长篇大论苏木就头疼,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林蕊一本正经:“知道权力的天敌是什么吗?”

    苏木被她绕得头晕,一时间都回不过神来。

    少女煞有介事:“舆论,舆论的力量。”

    比方有人被偷了手机,正常情况下基本上没希望找回头。

    但如果被全民关注之后,那手机十之八.九就能重新回到他手上。

    有些事情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还有一种职业叫做无冕之王,尤其在信息传递极为不发达的1990年,记者的笔杆子,具有更强的威力。

    现在强调要建设法制社会。如此公然践踏法律,肆意妄为的行为,难道不应当被鞭策,被鄙视,被督促吗?

    到后来,林蕊的心情终于好一些了。她就是睚眦必报,惹她不痛快了,他她绝对不叫人痛快。

    少女安置完鱼塘的种植床,杀回江州城就直奔大学实验室。

    数据呢?她要水样的测量数据。

    马教授的研究生周被吵得头都要大了,他连连作揖求饶:“姑奶奶你行行好,上午才送过来的水呀,你现在就让我出数据?”

    “那当然,总不能指望它们待着还生水宝宝吧。”林蕊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周哥你看我都来了,你就赶紧给我做嘛。”

    旁边的研究生都看着苦不堪言的周笑,调侃林蕊道:“以后要急着要数据的话,直接找我们蕊蕊帮忙,保准立马出结果。”

    林蕊一点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笑嘻嘻的推着周往样品冰柜走。

    今儿她要是拿不到样品检测结果,她绝对连觉都睡不好。

    旁边的研究生一看周要提前给林蕊做,立刻要炸毛:“怎么滴?这漂亮姑娘都有特权啊?赶紧把老子的结果给做了。”

    他话间也算是取出自己排着号的样品,那是蚯蚓产生的蚯蚓泥。

    林蕊好奇地追问:“秦师兄,咱们的超级蚯蚓杂交成功没有?”

    科学研究听上去各种高大上,但实际工作繁琐而复杂。

    就他们的超级蚯蚓,首先需要进行基因测序,将从废弃矿坑中取出来的蚯蚓检测后明确有效变异基因。

    生物进化的变异充满了各种偶然性,科学研究则需要将偶然转化为必然。

    他们不可能蹲在矿坑里头,所以得利用其他方式例如辐射促使蚯蚓基因发生变异,再通过基因测序的方式挑选出有效的变异体。

    到了这一步自然没完,还需要将有效变异进行杂交繁殖,再通过测量蚯蚓粪便来判断效果。

    表现优越的蚯蚓宝宝,恭喜你们获得二次进化大礼包,将再度经历辐射杂交繁殖检测循环。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蕊每次看到这些蚯蚓都要对它们拜一拜,默默帮它们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苦其筋骨。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呀,她哪知道研究过蚯蚓居然如此复杂繁冗枯燥乏味。

    “所有的科研结果都是在周而复始的实验中,突然间生长出来的花。”路博士看了眼林蕊,表情严肃,“搞科研第一步,就要端正好态度。”

    林蕊虚虚地冲着大师兄微笑,下意识的要躲到苏木身后。

    看看,她还没有给马教授当弟子呢,师兄们就先兄代父职了。

    尤其大师兄,可凶的唻。

    期初考试成绩一下来,她家林建明同志跟郑云同志,甚至连林鑫同志都没什么,陆博士先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臭骂。

    搞了林蕊好同情他家未来的孩子,生活在如此高标准严要求的家庭里头,一定很辛苦吧。

    要不是急着要水样检测结果,林蕊才不想跑这一趟,结果千防万防还是碰到了大师兄。

    少女真是对他避之不及呀。

    结果她这一躲好了,周师兄抓着水样正要往试管里头倒,直接被他碰到了。

    整瓶水样全都冲进了蚯蚓泥当中,直接溅起了水花。

    秦师兄一声哀嚎:“老子盯了一个礼拜!”

    这样本又得重新来一趟。

    林蕊趴在苏木肩上,各种挠墙。夭寿哦,明天她还得去池塘取样。

    大师兄表情严肃,教育师弟:“我早就跟你过什么,要有备选样本?这种不留样的坏习惯,早晚得出事。”

    秦师兄都快哭了,他就知道大师兄偏心,明明是蕊蕊这丫头闯祸,最后责任全是他的。

    林蕊躲在苏木身后瑟瑟发抖。

    看过来了,大师兄的眼睛看过来了,她就知道大师兄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少女正想着要找什么机会逃跑的时候,隔壁实验室突然间发出一阵惊呼声。

    “做出来了!艹,真他妈被老子做出来了。”

    林蕊跟苏木面面相觑,赶紧跟着师兄们冲到另外一间实验室。

    这是蚯蚓们进行基因检测的地方,马教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找到门路,进了一台基因检测仪。

    那乌龟爬的速度在林蕊看来简直就是老古董,然而这已经是现在相当发达的科学技术。

    如果不是马教授资格老牌子硬,获得了专项资金支持,还根本轮不到他们呢。

    1990年的神州大地,基因个啥玩意儿?起码80%以上的国人都一无所知。

    “看这个!”专职负责基因测序的王师姐反而是最冷静的人,“从检测结果来看,这应当是最理想的子二代,对称金属的吞噬能力应该强于他们的父辈。”

    “快快快,别磨蹭,做实验。”秦师兄激动的不得了,“让他们吃了吧,吃完赶紧拉。”

    旁边谁也没觉得他的话听上去滑稽又可笑,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去拿实验食物。

    “先检测这一部分。”王师姐指着培养皿道,“这里头有蚯蚓泥。”

    还等什么呢?周师兄一马当先,抓起样本就朝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跑。

    林蕊也忘记了她心心念念的水样,双眼放光地等待结果。

    现在检测样本当然没有30年后的高端技术,什么往机器上一放,所有的结果自动分析出来。

    所有的检测项目,每一样都需要周师兄亲力亲为,经过化学试剂的变化,然后进行分析。

    大师兄不愧见多识广,即使在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仍然没有忘记兄代父职,逮着林蕊指导实验。

    从实验器皿的摆放到实验手法的操作,每一项他都要严格的抠着,步步都不许她犯错。

    严谨的科研态度是成功的最基本也是最重要元素。

    这些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他们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获得成果,那就必须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试剂一滴滴的落入试管,林蕊的眼睛都要发花的时候,终于有结果产生了。

    “艹,镉0.005!”秦师兄表现得比王师姐更为激动,“他们吞掉了所有的镉!”

    它们吞进去的可是镍镉电池!

    众人发出惊呼,林蕊也激动地抱住了苏木。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整整一个月,他们的实验终于取得了突破。

    一片欢欣鼓舞中,大师兄是最冷静的人:“继续试验,我们才刚开始。等他处理完被污染的土壤之后,下一步我们得考虑如何从蚯蚓当中将这些重金属提炼出来。”

    即使有师兄近乎于泼冷水的话,林蕊走出实验室的时候,依然激动得无以复加。

    她猛地跳起来,跳在苏木身上,吊着人家的脖子,鼻子一个劲儿往人家后脖颈上蹭。

    啊啊啊!终于有希望了,总算有方向了!

    少年拖着她到自行车旁边,她坐上车仍然跟无尾熊一样,继续抱着人的腰一个劲儿乱蹭。

    哎呀呀,她家苏木身上味道怎么这么好闻呢?

    她家苏木可真是个香喷喷的美人儿啊。

    苏木听着她胡八道,默默的忍受她的咸猪手四处乱窜。

    春天的夜晚起了薄薄的雾,春风吹拂在人脸上温柔又和缓。

    这可真是个令人沉醉的美好夜晚。

    苏木欢喜地往前蹬着车。

    还没到饭店门口,隔着半条街,少男少女就听见吵嚷的声音。

    两人互看一眼,嘿,春天真的来了,夜晚都这么热闹。

    他俩兴冲冲地往店门口去。

    门前有人拉着横幅,大声喊着什么。

    新装的路灯照亮了横幅上的字,二人齐齐变了脸色。

    猩红的灯光下,是两个血色的大字:“破鞋!”

    一个剪着齐耳短发身着列宁装的女人正声嘶力竭地喊着:“烂破鞋,狐狸精,还想骗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