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恩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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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的恩宠,来得很猝不及防。

    泽妃告诉千宁儿这事的时候,已经接到浔炆身边的太监的通知,浔炆夜里要宿在雅淮轩,她到那禁卫军统领的时候,眼底带着笑意,脸颊处却已经满是泪水,她握着千宁儿的手,得话断断续续。

    千宁儿只轻抚她的背,静静的听着她,却没有什么言语安慰她,这段感情固然美好却永远见不得光,这宫里有多少美人儿在尚未入宫时就有了心上人,但进了这后宫,一切绚烂的过往都早已被现实撕烂。

    在这宫内无论皇上宠幸与否,那些女人们都只能是皇上的女人,即便那高高在上的皇上,都不曾看她们一下

    有好些人终其一生,都没真正见过皇上几面,在这漫长而孤寂的岁月里,她们可能也时常回忆,回忆年少时,那纯真而懵懂的爱情,回忆那个身着青衫的少年,在她鬓边别上牡丹,赞叹她人比花娇的痴迷神情。

    但所有的一切只能放在心里,纵使你在漫漫长夜中寂寞如斯,也只能青灯残烛的熬下去,皇帝可以想不起你,你却要时时记着他,无论是否出自你真心,无论你是爱他,恨他,他终将游弋在你的心上,爱到心冷,恨到绝望。

    泽妃与那个禁卫军统领的感情,在这宫内是禁忌,一个妃子同别人产生了感情,这是多大的罪责,只是她来自异域,她曾是公主,她不懂这里残忍的规则,所以她哭得靠在千宁儿肩头,她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那个禁卫军统领是喜欢她的,千宁儿能觉的出来,只是在宫中当值多年,他很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但感情这东西,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控制得了,那些圣贤之人尚且都为情所困,不能自已,何况他们只是茫茫众生中的凡夫俗子。

    她将手从泽妃的背后顺过,感觉到她身体在微微的颤抖,泽妃的眼睛已经哭得通红,她只能不停的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痕,若是她早一点知道,或许不会让泽妃的感情发展到如此田地,一个禁卫军统领,以她一个太妃的身份,调走也不算一件难事。

    她静静的听着泽妃完他们两人的过往,就这几日的时间里,泽妃的感情变化,无非是她送吃食给他,她偷偷的望着她的背影发呆,她时时想找他话,但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又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这些听在千宁儿耳中都是寻常的事,但她很确定,泽妃心内却是另一番甜蜜旖旎的光景,她流得泪太多,声音也渐渐有些嘶哑,情绪却还未平复下来,她漂亮的眼睛哭得已经泛红,嘴角被咬得有些破皮。

    千宁儿本来想着悉心等着她完,但现下却改变了主意,泽妃的眼圈太红了,再哭下去就难消肿了,她的嘴唇已经破皮了,不能再让它破损了。

    她捧起泽妃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伸手毫不犹豫的给了她一个耳光,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泽妃愣住了,眼角的泪都惊得忘了流下,她要的效果也便大半达到了。

    她看着泽妃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记得你现在的身份,你是泽妃娘娘,本来就是皇上的女人,在这宫内你能爱的只有他。”

    这句话得残忍,却是再真不过的事实了,夜里浔炆便会进她的雅淮轩,她若是眼睛哭得像个核桃,该会引起怎样的事端,泽妃还那样年轻漂亮,她不想让她就此陨在这宫内。

    她本不该多管闲事,也早已习惯了袖手旁观,但或许是这后宫太寂寞了,她希望这如百灵一样灵透的女子能陪陪她。

    泽妃愣了愣,半晌竟紧紧将千宁儿搂在怀里,她将脸抵在她的肩头,低低的道:“谢谢你,宁儿。”得已经像极了京洛话,她明白了宁儿用心良苦,宁儿是为了救她。

    她抬头时,眼里已经没有眼泪,她又同她了一会话,神情已经同往常一样,她,再想唱一首歌给她的宁儿听,宁儿是她在这宫里遇到的最好的人,让她不会觉得自己早已是被抛弃了的人。

    她歌声悠扬,带着微微的沙哑,歌声飘得很远,想必隔壁的昭荣殿都依稀能听见,这是她唱给宁儿的最后一支歌,往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宁儿希望你在这宫内珍重。

    泽妃死了很久很久了,千宁儿依旧会想起那日午后她扇在她脸上的那巴掌的脆响,那一巴掌是她多余了,泽妃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自从踏入京洛以来,她所能走的路早已被规划好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这份感情一开始就没有结果,她之所以哭,并不是因为那夜皇上招幸于她,也不是因为她不能同那个禁卫军统领相爱,她哭,她为何身在皇家,为何又生做了女儿家……这看似富丽堂皇的殿宇,一幢幢,一栋栋,是多少人的活死人墓啊……

    那夜泽妃为皇上侍寝,床笫之上,她从枕头边掏出匕首,出手行刺皇上,帝左肋被划了一刀,泽妃的功夫竟然那样好,身着薄纱的衣裳,左右腾挪间身姿翩飞如彩蝶,她的眼里再没有平日的俏丽与懵懂,凛冽与寒意让她俨然已经变成了杀手模样。

    她就要得手了,匕首的尖端已经瞄准了年轻帝王的眉心,只一刀下去,他们国家的所有灾祸都结束了,可是她终究疏忽了,眼前这个帝王敏捷的身手更胜于她,就在匕首离他三指距离之下,帝王翻身擒住了她手腕,匕首脱地时,守在门外的禁卫军已经匆匆破门而入。

    泽妃脸上画着比往日更精致的妆,被众禁军团团围住时,看向不知明的一处竟笑了起来,她扬手理了理鬓边飞扬的发,从她喉咙里唱出的歌声传过重重殿宇,在这偌大的皇宫内飞扬。

    抽刀抹向脖子时,她只感觉到有一丝微凉,她看到有人从门口踉跄着赶来,他还是那个模样,俊而朗然,她看见他一向的严肃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炯然的双目也带着猩红了,握着侧封刀的手,颤抖而骨节根根泛白,抓得是太用力了。

    她来自他国,但是也并不傻,她现在知道了,他爱她,睫毛上有些莹然滚落,她继续轻轻唱着夜夜都趴在殿前唱给他听的歌,鲜血如流水一般从她嘴边漫过,带着铜锈的腥味,味道很不好,让她的歌常常噎在喉咙里,唱得有些辛苦。

    她侧头,眼睛再没有望向他,眼角一滴泪从腮边滑下,下辈子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

    她是和亲的公主,是国力虚弱的琉球的公主,她的到来并不是为了取悦京洛的皇上,而是要杀了他。

    从琉球登上帆船的那一刻,她已经褪去了公主的身份,她是那个将沉重的国家命运压在身上的杀手,是一个无论成功与否都再也回不了家的人了,从盛装扮走出幕府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被抛弃了。

    那夜的逃亡,也不过是早就在计划之内的戏码,她是幕府中唯一从就习武的公主吧,记得父皇她自习武悟性便高,教她的师父换了一轮又一轮,每次都是他们都自觉技穷了,自动请辞而去了。

    当她在满树的樱花下挥剑,漫天的粉红在她身下徐徐落下时,父皇总是欣慰的抚掌大笑,他他的女儿不输儿郎,除了父皇,没有人知道她会武,在人前她是那个最懵懂不知的公主模样。

    浔炆作为质子在琉球受了太多的苦难,她年老的父皇不知被谁蒙蔽了双眼,那些佞臣们将他迷得失去了往日的睿智,他竟默认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嗣们对质子的暴虐与欺辱。

    质子不爱话,不知他会不会这里的话,没听他过,当时也不甚放在心上,但她能看得出来,质子是个倔强而坚韧的人儿,后来他又重以太子的身份回归荣耀时,也未曾和这里的人过一句话,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未听他过一句琉球话。

    他该是恨这里的吧,可是他该恨将他送到这处的那些人啊,他以京洛的太子的尊贵身份作为质子,谁能相信啊……后来入了京洛的后宫才知道那里实在是个险恶的地方。

    太子的娘死了,有多少生有男嗣的妃子们对他的身份虎视眈眈,他年纪还那么啊,便远离了熟悉的地方……

    父皇的臣子,被当作质子送到这里的人不是真正的皇室中人,京洛的皇帝不会让自己真正的儿子钳制在这里的,这质子于他们而言,只是个虚有空名的傀儡,并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他们还,这个质子听是京洛太子的替身,太子作为国之储君,定然在京洛的皇城里被保护的很好,这只是一枚被不值一提的棋子。

    国家偏居一隅,受到帝国的压制很甚,每年都不得已上贡许多珍宝进京,却还要时时受到威胁,不能将气真正表现出来,那一个无关重要的质子,将气撒在他身上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泄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