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大变
夜深了,太妃殿内被流穂掌了一盏灯。
千宁儿无事,在棋盘处坐了许久,看流穂将手中的火星子灭了后,朝她招了招手道:“来,陪我下盘棋。”
流穂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朝门外望了一眼后,立马跪了下来。
千宁儿将手上的棋子捻了捻,放回棋盒里,心中已经知道是谁来了,刚想起身跪,便被一只手拦住,空气中有隐隐的酒气,千宁儿抬眼,看向浔炆,他逆光的脸上瞧不出什么神色。
流穂端了两杯茶放在两人旁边,浔炆没抬眼,伸手执黑子在棋盘上下了第一子,千宁儿落子。
棋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的清脆,而这声音,主要是黑子落下时发出,落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惊得站在近处的奴才们连头都不敢抬起。
落了第三子之后,千宁儿微皱了眉,抬眼又看了看浔炆,他此时的脸板正,面上一副专注于棋盘的表情,似在认真琢磨,但他下得这是什么?!
自千宁儿落下一子后,他手上的黑子就紧贴着千宁儿的白子落下,两子并排,一点都无偏差,起先千宁儿还以为这是她未接触过的新的棋技,在她想落的地方下了第二子。
谁知黑子毫不犹豫,在她旁边并排的位置又放了一个,第三子依旧如此,这……完全没有道理可寻,根本就是胡乱在下,但千宁儿抬眼看浔炆时,他脸上没一点开玩笑的表情,反而比平时越发严肃认真。
千宁儿又试探性的下了一个,这次她随意将子放在离自己最近的棋盘边缘,一盘棋一般都下不到的地方,落子对面的人还需要站起身来,她觉着按着浔炆平日里的性情,断不会……
还没想明白,浔炆淡定的一掀袍子站起身来,在离千宁儿落得第四子的隔壁又下了一子,声音极大,震得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流穂都抬眼看向这边。
千宁儿捏着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眼前的浔炆好像有些不正常!
这种下棋法,竟像是尚未懂事的孩,追着喜欢的伙伴跑一样,不要平日里的浔炆,就算是稍稍学了点棋的人也不会这样。
而此刻下了一子,重新气定神闲的坐回原位的浔炆,正专注的将目光放在千宁儿手中捏着的那一个子上,那眼神一丝不苟,竟像是带着些执着。
千宁儿试探性的将手朝左棋盘移了移,浔炆的目光便向左转了转,她向右移时,他的眼光又看向右边,千宁儿抬头看向站在她旁边的流穂,发现她的眼里也满是疑惑。
流穂几步走到浔炆面前,浔炆却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她道:“你出去!”着又望向站在角落里的其他人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千宁儿闻到他身上淡淡而出的酒味,眼里出现了一丝恍然,浔炆是喝酒了,而且喝醉了。
但他过来时步子竟是如此的稳健,脸上亦没有一丝醉意,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旁边的宫人们听了浔炆的声音,忙服了服身子,鱼贯而出,只有流穂站在千宁儿面前,尚未挪动步子,她看了眼千宁儿,似向她询问意见,千宁儿轻轻的点了点头,流穂才从侧边出去。
这诺大的殿内,只留下千宁儿和浔炆两人,一时之间静悄悄的,浔炆见所有人都出去后,满意的又重新坐到了对面,伸手捻住黑子,将千宁儿刚刚落下的黑子全部包围了起来。
边下嘴里还边念道:“不许走,不许走。”完抬起头来朝千宁儿灿然一笑又道:“我都将你围住了,你走不了了,留在我这里。”
这一笑恍惚间竟让千宁儿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河畔的少年,脸上狰狞的獠牙面具,都掩盖不了他眸子里见到她时的笑意,心中的某处柔软的地方动了动,这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无意识的留在心中的情感。
她伸手将那白子放入浔炆的掌心,浔炆抬头,对上她的眸子,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掌心却兀的收紧,似生怕手中的棋子被别人抢了去一般,将那白子紧紧捏在手中,看向千宁儿道:“不能反悔。”
千宁儿点了点头,浔炆突然的站起身来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一会儿,又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立马松开了手站到了一边,手里依旧攥着千宁儿给他的那个白子。
千宁儿看着他,慢慢道:“你喝醉了,要不要叫人扶你回去休息。”
浔炆身子站得笔直的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千宁儿道:“要你扶。”
千宁儿怔了怔:“叫铅子过来扶。”
“不,你扶!”
“我若是扶你回去,夜里宫禁便回不来了。”
“那你就在我宫里睡,我的床头有你以前的东西,就是那个……”浔炆话还未完,便看见铅子急忙忙走进来,气喘吁吁的似是刚赶到这里,浔炆漠然的扫了他一眼,冷声道:“出去!”
铅子吓得跪了下来,那一声皇上还没叫出来,便被浔炆拽着衣领扔了出去,外面的哎呦一声,伴随着其他人倒吸凉气的声音齐齐在黑暗中响起,铅子又不死心的在门口探了探头,被突如其来关上的殿门吓得魂差点飞了出来。
千宁儿见浔炆收了手,袖口依旧在晃动,迈开了步子似要像她靠近,千宁儿下意识的退了退,浔炆看她后退,便停住了脚步,扭头又跑回方才的位置,背对着千宁儿坐下,手里的棋子被他捏得咯咯响。
千宁儿从来没见过浔炆这个样子,他平日里不是一脸漠然就是被她惹得一脸愤怒,像此刻的神色,让她觉得陌生却又莫名的有些熟悉。
宫人们都被关在门外,没有眼前这背对着她的人的允许,现下是一步也不敢往这殿内踏进了,但总不能让他一夜就坐在这里,先不论明日后宫该如何又添了些离奇的传言,明日还有早朝。
若是他此刻不回去,明日太监们将上朝的衣物送过来,前庭也必然有大轰动,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却看见另一只明黄的手也伸了过来,浔炆将头凑近她的肚子,心的摸了摸。
抬眼看向她又一眼道:“你之前都没看见我。”
千宁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又听浔炆继续道:“我就站在人群中,只不过……”
他着心的将头贴在千宁儿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只不过你站在很远的地方了,后来又去了更远的地方……”
平日里他们很少这样心平气和的讲话,现下倒是觉得他不再那么像高高在上的皇上。
浔炆着,又将头在千宁儿肩头蹭了蹭,往她颈窝里埋了埋,千宁儿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僵在那里,觉着眼前的浔炆可能是被人调了包,他这样子和平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伸手轻轻在他背上抚了抚,觉得这样不冷漠的浔炆很不一样。
浔炆突然抬头,看向千宁儿道:“你困了吗?”
千宁儿以为他要就寝了,想起身叫铅子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子便一轻,低头看上,她已经被抱在了浔炆的怀里,她下意识的挣了挣,又不敢太大声,只能将脸凑到他耳边道:“放我下来。”
浔炆上前眯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直接亲了上去,被千宁儿用手挡住后,他颇为不高兴的又换了个角度,后来索性几步将她放在床榻上,按住她的手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几下。
千宁儿挣扎要起来,却被浔炆紧紧搂在怀里,他搂得很紧,却避开她的肚子,又自作主张的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声道:“睡吧,时间不早了。“
千宁儿看见铅子在门外徘徊来,徘徊去的身影,挣扎着起身道:“我去叫人进来送皇上回去。”
浔炆也坐了起来,幽深的眸子直直的看向她,若不是他刚刚做了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千宁儿几乎便会认为他还是同平日里一样,他这样漠然的看着她,道:“你就这样不想跟待在一起?”
千宁儿用手抚额,暗叹一声这酒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竟能将一个人颠倒了性子,她遇到的醉酒的人也又很多,有走不动道的,有胡言乱语,在地上撒泼,痛哭流涕的,却没遇到似浔炆这般,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却看着像是很清醒。
她只能顺着他意思道:“不是,我……”
话还未完,就又被他黏了上来:“其实我也想常常同你待一块。”千宁儿愕然回头,正好对上了他灼灼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她,就像是个要糖吃的孩。
她还没反应过来,浔炆已经挥手将殿内唯一亮着的一盏灯熄灭,声音低沉的抱着她道:“睡吧。”
千宁儿能感觉到浔炆紧紧的靠着自己时,鼻息间温热的气息,他的身子很热,抱着她的手很紧,她竟恍惚间也睡了过去。
很奇怪这一夜,她竟难得的睡得很安稳,似乎连一个梦都不曾做,呼吸间都是浔炆身上淡淡的气韵。
而她醒来时,浔炆则睁着眼睛看着她,看见她乍然睁开的眼,慌不迭的偏过头,半晌,轻咳了两声道:“朕昨晚喝多了,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
千宁儿动了动身子,铅子已经走近声道:“皇上,时辰已经不早了。”
千宁儿抬头,天边已经有一抹亮色。
浔炆点了点头道:“今天早朝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