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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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常无事的时候, 阿蓉经常去的地方就是典当行。

    典当行里面收到什么好东西,杨青会提前电话告诉家里, 等假期到了, 阿蓉便会抽空过去。

    要是没有收到东西, 牧老又不在典当行,阿蓉就会去茶馆转一转。

    茶馆大堂汇聚三教九流, 这些人有穿着简陋也有锦衣奢华, 不管什么人, 他们都能坐在一张桌上品茶,还能交谈两句。

    大多数人交谈的内容都围绕着收藏圈的那些事,这也是为什么阿蓉会喜欢到这里来。她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收藏圈的事情,然而在牧老那里是听不到鸡毛蒜皮的事, 这种八卦, 也只有在茶馆才能听到。

    茶馆里面也有熟人,牧柏扬鉴定室的第二负责人, 毛定, 还有乐志虎同学的舅舅,周宝成。

    不谈毛定的本职工作,他本身也是业余藏家, 茶馆能广交同好。收藏圈就是这样, 多条朋友多条路,毛定交朋友不会看重对方的身份, 周宝成就是通过阿蓉认识的, 当初刚跟周宝成见面, 毛定就看出这个人在收藏圈只是半桶水,也不是能在收藏圈里烧钱的那号人,喜欢穷显摆,可见有些势力的毛病,但总体而言是可交之人。

    这回毛定特意找他坐在一张桌上,同桌的还有几个陌生人。

    阿蓉来了就坐在周宝成身边,几天不见,周宝成却有些颓废。

    在学校阿蓉听乐志虎提起过,周宝成家里正为他那表哥发愁,表哥叫周雷,学习的是文物修复专业,这个专业,毕业即失业,要是技术过关还能进拍卖行实习,普通鉴定室他都进不去。

    想要培养鉴宝师需要花费很多资源,三至五年是没有任何回报的,鉴定室是做不到这点,大型拍卖行倒是有可能,只是像周雷这样的毕业生有太多,每个人都需要机会,拍卖行也做不到要就要。

    所以周宝成为了他儿子,通过中间人花钱买名额又在酒宴捐大笔慈善基金,这笔钱近乎把周家老本掏光。

    后来周雷顺利进华氏了,第一年实习,第二年就能直接提到鉴宝师岗位,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但他没想到,周雷在华氏实习的第三周,华氏公司宣布裁员,大部分实习生都被裁下去,其中就有他。

    起来,这件事跟阿蓉还有些关系,因为《御笔智言经》的鉴定会使得跟牧老擂台的华氏名誉受损,很多鉴宝师都支付违约金,离开华氏。

    华氏遭受到中枢成员缩水的状态,鉴定工作受到阻碍,无法再给出多余的资源去培养那些实习生,只能裁下去一部分,这就苦了周雷和周宝成父子。

    周宝成犹犹豫豫的想要什么,却似乎难以启齿,刚要又把话吞了回去。

    毛定看不得他这种样子,拍着大腿急着问:“老周,有什么话你直。”

    周宝成鼓起勇气道:“毛先生,你知道我家那子吧?”

    毛定点头:“上回你提过,是在华氏实习是吗?”

    “华氏裁员,他被裁下去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周宝成长吁短叹的把他身上的困难出来,然后不好意思问道:“毛先生,你在这行业里面路子广,不知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周宝成其实希望儿子周雷能进毛定管理的鉴定室,他跟毛定认识,如果儿子进了他的鉴定室,也能得到一些照顾,以及他听毛定的那家鉴定室是全国私人鉴定室里最好的,逼得华氏不得已裁员的就是这家鉴定室。

    毛定却没有领会周宝成的意思,想了想道:“你儿子是学文物修复,这专业可不好找工作,他实习单位是哪里?”

    周宝成紧张得回答:“是长江博物馆。”

    毛定不再多问,他决定回头查查这个周雷在实习期的表现,如果是不错的人才,他也好推荐给那些拍卖行。

    但周宝成不知道毛定是如何想的,见对方不言不语,就更紧张了,问道:“毛先生,你有什么建议吗?”

    “周雷他有什么想法吗?去拍卖行需要转职,专修古董鉴赏,学校里学的那些修复技术就不能再用了,要是想继续做文物修复,我建议还是去博物馆里实习,刚开始没有工资,但是学到手的技术是真的,以后有机会考进博物馆,只要通过笔试,面试就不用担心。”毛定给出的建议很是中肯。

    周宝成不好意思问道:“那想要进您那种鉴定室,需要什么条件?”

    毛定愣了愣,没想到周宝成得是这个主意:“鉴定室不是我的,我只是第二负责人,而且我们这种性质的鉴定室是没有培养实习生的习惯,只需要成熟的鉴宝师,能独自担任鉴定工作。”

    周雷鉴宝水平,再练十年也进不去鉴定室。

    毛定忽然想起阿蓉,不由看了看旁边的女孩。当初阿蓉有牧老推荐,都被鉴定室同事为难过,如果能力真的差点,恐怕也会被鉴定室踢出去,更何况是周雷?

    周宝成有些失望,没想到毛定管理的鉴定室竟然这么难进,他到没有认为毛定那些话是在推脱。虽然他跟毛定认识不久,却还是知道他的为人,相信他得话是真的。

    按照毛定的建议,去博物馆实习或者去拍卖行,周宝成有些踌蹴,华氏给他的印象很不好,让他对其他那些拍卖行都不怎么放心,去博物馆实习要吃一辈子文物修复这碗饭,他担心周雷耐不住性子。

    但是拍卖行干得好赚的也不少,华少当初就开出第二年三十万年薪,十年内年薪可过百万。

    这也是周宝成愿意为掏钱送周雷进华氏的原因,两年就能把送出去的钱赚回来,当初想法就这么简单。

    毛定看着周宝成紧蹙的眉头,不由摇头:“到底,这件事应该让周雷自己做决定,作为父亲你现在能给他帮助,不能永远都帮他。要是他想去拍卖行,你可以跟我联系,我可以帮忙推荐。”

    周宝成露出喜意,毛定愿意帮忙那就太好了,以他对儿子的了解,应该还是会选择拍卖行,去当一名鉴宝师,到时候少不了找关系,现在毛定主动提出,让周宝成顿时放心了,不由生出感激:“谢谢,那就拜托你了,毛先生。”

    毛定摆手,帮周宝成的忙,是因为今天阿蓉坐在这里,换个时候,他都不会主动去帮助对方的。

    这件事必须要让周宝成承阿蓉的情才行,毛定这么算着,便笑道:“蓉跟志虎也是同班同学,托两个孩子的关系,我们才认识的,跟我们的交情比帮这点忙只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周宝成这才明白毛定为什么要帮忙,不是他热心助人,而是有蓉和他外甥乐志虎同班同学的关系。

    这关系看起来不起眼,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解决了他儿子工作的问题,周宝成看着阿蓉,感激道:“看来叔叔今天要多谢你了,蓉。”

    没想到毛定把人情送给她,阿蓉不好辜负对方好意只好接受周宝成的感激,笑着道:“您客气了叔叔,我和乐志虎是同学也是好朋友,这么多天周雷哥事您也应该放心了。”

    周宝成叹口气,华氏拿他的钱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回来:“是啊,只要周雷的工作解决了就行。”

    茶馆里最多的就是做生意的人,生意人都有收藏的爱好,最近收藏圈里古瓷的风吹得比较多,大家讨论古瓷的次数也见增长。

    有人问:“你们谁注意今年康普顿的春拍了吗?”

    有人摇头:“今年康普顿春拍没有什么极品瓷器,不过,拍得几个瓷器品相倒还不错,没有压轴的倒是可惜!”

    “你以为极品瓷器是大白菜吗,有就有?有几个瓷器很不错,定窑黑釉瓷的那件瓷器你们注意到了吗?特性明显,在黑窑里即便不算顶级,也在标准之上,因为算不上主流定瓷,它的价格被压得很低,而且竞争力不高,拍到它的藏家绝对是捡到宝了。”

    “拍到瓷器的人不就是牧柏扬吗?”

    “我听牧老是替人拍的,真正藏家是冯老。”

    “不对吧,我听那人怎么是牧老的二徒弟,那个在国外的求学的骆京呢?”

    “不会是骆京吧,要真是他,他留在国外,我们可是看不到那件黑定瓷了!”

    “你们别信外面的传言,买家不是骆京,而是秦老,他最好古瓷了,骆京更喜欢收藏书画真迹。”

    茶馆里议论声颇为嘈杂,吵吵闹闹皆为黑定瓷背后的买家,冯老、骆京、秦老然后又到万羡公,甚至华老他们都给猜出来了。

    毛定目光颇有深意地看着阿蓉:“他们想不到真正买家到底是谁。”

    阿蓉点头:“这么猜下去,他们确实猜不到。”

    周宝成看着毛定和阿蓉,觉得古怪:“你们好像知道谁是背后的买家?”

    毛定和阿蓉相视而笑,不过他们都没有透露出买家的名字。

    等到离开茶馆的时候,毛定特意等阿蓉一起走。

    “能以那个价位拍到黑定瓷,你应该感谢牧老,有些人不愿意在那种场合跟牧老竞争,你明白吗?”毛定语重心长道。

    要拍卖的时候阿蓉还不明白,现在经历过现场的拍卖还有什么不明白,之前托师父拍卖,以为只是件事,没想到让师父消费了脸面。

    阿蓉重重地点头。

    毛定拍了拍阿蓉的肩膀,道:“你是牧老的徒弟,牧老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阿蓉抬头,毛定到底想什么?

    毛定微笑道:“师徒关系是相互的,你师父帮你是你师父的职责,作为徒弟也应该回报你师父不是?”

    阿蓉迟疑道:“……有道理。”

    “你觉得有道理是吧?”毛定慢吞吞道:“所以那件黑定瓷,还有哥窑鱼饵炉借给你师父的鉴定室一些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

    知道黑定瓷和鱼饵炉所属阿蓉的人并不多,毛定的身份相当于牧老的大管家,拍卖的事情瞒不过他,所以他知道此事。

    还有就是骆京二师兄知道这件事,骆京已经回到瑞士,这几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回国,所以这些知道阿蓉得到两件瓷器的人,不会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不过很快阿蓉就接到电话,是牧老来的。

    尤鹤洋要办古瓷展,没有压轴的藏品展览会不好看,牧老答应帮忙绝不是热心肠,而是他考虑到他的徒弟刚得到的那两个瓷器风头太盛,是不是应该帮她转移大家的视线?

    要是有人偶然得知那两个瓷器在他徒弟的手里,必定会引起风波,无论是资金来源还是徒弟的年纪,都会被煽风点火者利用。

    相信急于要办展览的尤鹤洋,只要有瓷器撑足面子就不会拒绝帮忙。

    牧老事情都告诉阿蓉,包括他帮尤鹤洋的目的。

    阿蓉不禁赞叹师父精明,她担心的事情竟然让师父这么快就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事对她没有坏处,只有好处,没有理由不答应下来。

    而且她还记得,当初白定莲花瓷碗参加摩鱼拍卖会的展览时心情颇为愉快,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它想必也会高兴吧?

    除了莲花瓷碗,还有几件不比其差多少的瓷器也可以送去展览,这些瓷器不该放在角落里蒙尘,应该让世人看到它们的光彩。

    古瓷展的事情需要阿蓉和尤鹤洋当面谈,这是他们第四次见面,前两次尤鹤洋浮夸的形态并没有给阿蓉留下多好的印象,但印象还是颇深的。

    第三次见面尤鹤洋勉勉强强挽回形象,阿蓉再见他的时候也没有当初那么冷淡,温和浅笑道:“你好,尤先生。”

    此时两人正在典当行,坐着的位置,正是前几日尤鹤洋和牧老坐的地方。

    茶几中间,仍有一壶热茶。

    尤鹤洋扯了扯衣领,轻轻咳嗽,气氛竟然比跟牧老待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正式,姑娘还称呼他尤先生……

    脑袋里在胡思乱想,却不耽误尤鹤洋办正事,问道:“古瓷展的事情牧老已经跟你了吧?”

    尤鹤洋知道姑娘很喜欢正正经经办事,便单刀直入。

    阿蓉本身也没有寒暄的意思,点头道:“我师父已经跟我了,你们展览安保谁做?”

    尤鹤洋已经肯定的认为,这姑娘以后肯定是事业型女性:“用得是摩鱼签约的安保公司,所以你可以放心藏品的安全,确认展出的时候,我们会跟你签一份保险合同的。”

    阿蓉又问了几个问题,把最关心的事情了解清楚,才道:“我手里有白定莲花瓷碗。”

    当初阿蓉捡漏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古玩街里争抢藏品的事情常有发生,能让阿蓉抢到白定莲花瓷碗算是古玩街大新闻,尤鹤洋也知道这事。

    阿蓉继续道:“黑定瓷和哥窑鱼饵炉是我刚到手的,你应该从我师父那里听了。”

    尤鹤洋点头,感叹阿蓉这么的年纪就能到手三件古瓷圈里热门藏品,今年这三件藏品人气很高,相信抢在明年之前卖出去,能滚出不少的利润。

    “我手里还有一件汝瓷桃式洗。”

    尤鹤洋愣了愣,惊得他反应都缓慢了,迟疑地问道:“是哪个朝代的?”

    汝窑在宋朝得名,但不是只有现代人喜欢仿制,古代人也喜欢,清朝就仿过不少汝釉桃式洗,尤鹤洋在摩鱼见过不少。

    阿蓉目光很坚定:“是宋代的汝瓷。”

    半晌,尤鹤洋吐了一句:“能不能鉴定?”

    摩鱼有不错的鉴宝师,但阿蓉也不是很放心:“我会把瓷器放到我师父的鉴定室,你们再想办法参与鉴定吧。”

    尤鹤洋点了点头,阿蓉是瓷器的主人当然有决定权力。

    “还有件钧瓷也可以借你,是件天蓝色瑰瓣罐。”阿蓉见到尤鹤洋又露出惊色,不由笑起来,如果不能把见到的却被埋没的宋朝瓷器都收拢在手,那就太浪费她以前所学了。

    尤鹤洋有些不好意思的提出道:“我们需要鉴定。”

    阿蓉没有拒绝:“所有瓷器都可以鉴定,但全都要在我师父的鉴定室里面做。”

    尤鹤洋一口答应:“好。”

    阿蓉瞥了尤鹤洋一眼,尤鹤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姑娘目光有些怪异,心里有着莫名的感觉,对方也许又要给他惊喜……

    “一对鹿纹盖罐,是南宋时期的,你放心,这是最后一件。”

    尤鹤洋听到阿蓉最后那句,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可惜,要是再有几件价值等同的瓷器,他连另外几家藏家那都不用去了,感叹道:“你的收藏不输于那些收藏家了,不过怎么都是宋朝瓷器?”

    阿蓉收藏宋朝瓷器只为纪念,只有那鹿纹盖罐是她看模样觉得喜欢,但这些不适合给尤鹤洋,随便找了理由:“宋瓷素美,釉色雅致,令人心旷神怡,金元缺失宋瓷之骨风。清朝失却技艺,多釉称道,艳冠群芳,却不是我喜欢的。”

    尤鹤洋咂摸出那种世人皆爱牡丹,独我爱莲花的感觉。

    现在清朝瓷器占据市场主导地位,宋代五大名窑因个数少,而落于下风,现在的审美确实喜欢清朝瓷器多一些,尽管也有市场宣传的效果……

    阿蓉没想到几句敷衍之语让别人想那么多,展览的事情敲定了,也让她感到轻松许多,之后就是把那些瓷器送到牧老的鉴定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