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冲刺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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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收藏家愿意展出收藏珍贵的瓷器, 大部分都是有出手的意愿, 通过展览,得到消息的人便多, 收藏品便有机会卖出去, 或许还能卖出不错的价格。

    尤鹤洋认为郝飞得就是这个主意。

    八吉祥纹, 藏转佛教吉祥纹, 也称为八宝纹。

    青花折枝莲花称八宝纹, 这是较为常见的纹饰,但玉镯细颈,翩翩佳人,杯腹饱满,细腻白洁的八宝纹高足杯确实罕见。

    更别提这是御窑出品, 好比有些人, 含金勺出生, 瓷器在刚烧制完成,也有必定会成为无比珍贵收藏品的。

    尤鹤洋却摇头:“让郝先生失望了, 我们古瓷展只进行三天的时间便结束,而每件藏品出展需要在正规部门进行鉴定, 时间来不及。”

    郝飞连忙道:“尤先生这点不用担心,我们有正规鉴定公司颁发的鉴定书。”

    “郝先生有鉴定书那就好办, 我可以提供一次鉴定审核的安排,就在牧柏扬鉴定中心, 只是复审一天半的时间足够, 后天下午我给你的藏品安排展出。”

    郝飞没想到尤鹤洋竟然咬着鉴定的事情不放, 心底急躁,这跟他预想中的可不一样。

    原以为能省下鉴定过程,利用这场古瓷展让青花瓷八宝纹高足杯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罕见的青花瓷杯自发即可造势,当大家都以为他要出手的时候,高调捐赠,当事情发生突如其来的转折,一定会惊呆收藏界,事件发酵过,他收获的名声不会比捐赠出梅瓶的王峰朔差!

    现在尤鹤洋的决定,让郝飞担心这高足杯在复审的过程中会不会出现纰漏,自从上回在长江博物馆的捐赠出问题,他便有些杯弓蛇影,可是仔细思索,高足杯已经通过康普顿鉴宝师的鉴定,牧柏扬鉴定中心的人再厉害,只有一天多的时间,也难以发现出高足杯的问题吧?

    郝飞自我服,自嘲笑了笑,看来在长江博物馆的那件事给他的影响很大。

    “通过复审,高足杯就可以展出吗?”不放心的郝飞再次询问确认。

    “没错。”尤鹤洋给出很肯定的回答。

    郝飞忍不住嘀咕,年轻人竟然做事这么死板,给你免费展出还不乐意?

    尽管心中不悦,郝飞表面还是做出和气的模样:“那就这么定了。”

    钟把高足杯心收好,放回背包里,郝飞和钟跟着尤鹤洋去找中戟安保,高足杯如此珍贵的藏品,必须要有安全防范。

    就在不远处,宽阔的走廊角落有处背光的阴影,阿蓉就站在那里,看完郝飞整场表演。

    高足杯是高仿瓷,轻易鉴定出真伪的赝品,不足以称之为高仿。

    只有能够骗过许多人的眼睛,甚至骗过专业人士眼睛的赝品,才称得上高仿。

    郝飞的背后有供应高仿瓷器的渠道,可以不断为他提供新的高仿瓷,真正有危害的不是郝飞,这只是表面上的人,危害最大的是他背后的供应渠道,能有效率的提供高仿瓷,这个渠道到底是什么人在操作?

    阿蓉有好奇心,但是她知道真的去探究这背后隐藏的东西,会很危险,她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但阿蓉也不想看着古瓷展被人利用,尤鹤洋应该会继续选择在牧柏扬鉴定中心做高足杯的复审,那她就有办法阻拦高足杯展出。

    阿蓉回到展厅,用上午全部的时间参观完所有展出的瓷器。

    快到下午他们四人才离开国展,在外面匆匆寻找到吃饭的地方,然后商量下午去哪玩。

    阿蓉算去师父的鉴定中心,没有加入他们,见阿蓉不去,屈君宝也没心情去,算回家做作业,最后只剩乐志虎和唐莉。

    乐志虎倒是有些失望,可唐莉却很高兴,阿蓉能主动离开出乎她的意料,以前她总想尽办法跟阿蓉攀比,只是后来发现无论怎么比,能比得过阿蓉的只有学习成绩,比起总是对事斤斤计较的自己,阿蓉活的好像更舒服!

    唐莉很羡慕,却学不会,所以她依然讨厌阿蓉,却不想再跟她比了,能不见面那是最好了。

    阿蓉自然不会知道唐莉内心复杂的想法,她向乐志虎和屈君宝告别就叫车离开。

    下午抵达牧柏扬鉴定中心,前几天建立的临时鉴定室已经解散,大家回到原先的工作轨道。

    阿蓉问过之后,便知道中戟还没有把高足杯送过来,找到休息室坐在沙发等着,两条胳膊抱于胸前,凝神思索该如何阻拦高足杯的展出。

    直接拿出依据,证实高足杯是赝品是最直接的方法,但是给她的时间不多,她也没有正式参与鉴定的权利,所以这点很难做到。

    不知道郝飞还认不认得她,如果记得她,能不能投鼠忌器,放弃展出?

    这么做成功率很低,也无法从根本解决这件事,放弃古瓷展的展出,郝飞照样可以通过其他渠道把高足杯捐赠出去。

    高仿瓷能不能骗过博物馆的鉴定专家?据阿蓉所知,博物馆出现赝品是发生过的事情,郝飞手里的高足杯她还没有认真看过,无法推测之后发生的事情,但她必须做最坏的算,做最充分的准备。

    接下来如何做,还是要看看郝飞手里的高足杯才行。

    阿蓉做出决定,就安心等待中戟安保到来。

    “蓉,鉴定室刚送过来个青花瓷高足杯,你要去看吗?”休息室门敞开,陈秋雨路过的时候看到阿蓉,着招呼问道。

    阿蓉已经等很久了,站起来道:“带我去看看吧,秋雨姐。”

    ……

    高足杯在钟怀里的时候,阿蓉没有看得太清晰,当它出现在她的面前,保持很近的距离,发现郝飞带来的青瓷高足杯的确不似普通的收藏品。

    鉴定中心大多数鉴宝师都围在这里,看着高足杯连呼吸都变得缓慢心。

    大家的动作都下意识幅度变。

    “这个青瓷有康普顿的鉴定证书,我已经上网查询鉴定编号,在京城做的。”江又辉挺着又大一圈的啤酒肚,左右摆动的走过来。

    陈克寒直起身道:“再复审一遍,康普顿的鉴宝师又不是不会出现失误,你们不要以为复审就可以草率,很多时候的失误,都是因为细节的疏忽,必须要百分之百保证藏品的真伪。”

    大家都表示会努力,心里也很轻松,这样的鉴定比他们以前做过的都要简单!

    阿蓉不是鉴定室的鉴宝师,被陈克寒撵出去:“非本鉴定中心人员不能待在鉴定室里的,你想看瓷器,只能去监控室看监控。”

    在牧老没有授权的情况下,阿蓉也不能进鉴定室,但是监控室也看不清什么,她只能等陈秋雨他们的工作结束再找机会进去。

    复审的工作着实没什么难度,参与鉴定的只有陈秋雨、江又辉及侯东俊。

    五点半正式下班,复审工作暂停,阿蓉得到临时通行证。

    鉴定室里,江又辉清理杂物,陈秋雨换下白色工作服穿上漂亮的裙子,正化妆扮,侯东俊主动加班,查找资料。

    青花瓷高足杯放在鉴定室内门里,那里设有保险柜。

    阿蓉问道:“复审做得怎么样?”

    陈秋雨随口道:“挺顺利的,我们找到康普顿做的鉴定结果,没有发现问题。蓉好像对高足杯很关注?”

    郝飞的事情要不要告诉鉴定中心的人?

    阿蓉想了想,觉得暂时没必要告诉,郝飞送过来的高足杯或许是赝品,有这样的推断,是她知道郝飞曾在长江博物馆骗捐,鉴定中心的人不知道,所以他们的立场在中间。

    骗捐的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贪婪,不用付出代价就能得到好的名声,便可以受人尊敬,这样的人忽然拿出御窑瓷器,要参与展出,必定是有所图谋。

    郝飞既然贪图名利,阿蓉便能猜出来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高足杯展出,必定会受到收藏圈很多人的注意,郝飞这个时候把它捐掉,肯定会得到社会赞誉。

    现在鉴定中心的人在复审,不应该被这些外在的事情扰乱判断,无论是真品还是赝品,都要拿出依据,让人信服的依据。

    阿蓉笑了笑回答:“最近对青花瓷比较有兴趣,要是有时间能参与鉴定就好了。”

    陈秋雨相信了:“原来你是想参与鉴定。”

    阿蓉的确想鉴定,这点她没有谎,但目的却不是陈秋雨想的那样,她只是想阻拦郝飞继续骗捐。

    她去看高足杯,明灯下,纹路的浅与深的层次感非常明显,这是非常漂亮的艺术品。

    真看到它的样子,阿蓉也不敢直接是赝品,烧制瓷器的匠人有着不凡的手艺,八宝纹的运气绝妙,形神聚在,万物有灵,白底如绢,青纹如云,仿佛就是浑然天成的画卷。

    高足杯除了腹圆,整体而言却是细长,但高度有限,有点玲珑掌玩的感觉。

    相信任何喜爱青花瓷的藏家,都无法拒绝这样的瓷器。

    阿蓉暂时没有看出太大的问题,鉴定需要水磨工夫,要逐个细节排查,可她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

    看来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要跟师父一了。

    师父或许不能拖鉴定时限,但至少能让她参与鉴定。

    阿蓉做了决定,认为此事宜早不宜晚,早解决可以避免发生其他事端,所以不继续在鉴定中心逗留,而是车直接去牧老的别墅。

    因为天已经黑了,当牧老知道阿蓉来别墅很吃惊,知道徒弟没有重要的事情不会这个时候特意跑过来见他,连忙把阿蓉带到书房。

    阿蓉看到书房里的两张桌子都堆积的书籍,就知道在她没有过来前,师父都还没有休息,一直在看书。

    牧老戴的眼镜也没有摘掉,面孔看起来没有往常那么严厉,正好奇徒弟的来意,连忙催促着:“发生什么事了?”

    阿蓉本来想劝牧老注意休息,但想到她的到来就是严重扰到牧老休息,不由无奈,也不好意思再劝什么,念头转动,组织好语言,把郝飞的事情从头到尾了一遍。

    “郝飞……”名字从牧老嘴里喃喃念出,内心震惊无比。

    牧老认识郝飞,这个人早年做慈善,之后又捐赠收藏品给国家,人格和道德可以是完美无缺。

    牧老没有想到,他会在阿蓉口中听到不同的郝飞。

    那些慈善郝飞的确做过,但捐收藏品捐古董,郝飞可能拿高仿品替代了,是真是假?

    不是没有可能,牧老活的更久,他知道很多博物馆出现过此类事情,听起来很难接受,但的确有些人在做高仿瓷领域上面有着不凡的成就。

    牧老看着阿蓉道:“他捐的东西不少,你全部都是赝品吗?”

    阿蓉想了想:“匠人没有几十年的功力,没有天赋,是做不出高仿瓷的,能在一个领域获得成就已经很不易,两个领域都可以做到以假乱真骗的过鉴定专家的眼睛,根本不可能。”

    阿蓉想的比较多,这件事水深,不能肯定:“要看他背后的渠道,是不是只有一个高仿瓷器的匠人,但我认为应该只有瓷器是高仿,其他捐赠品应该是真的。”

    牧老感到事情牵扯可能会很大,叮嘱道:“这件事我来调查,你不要管。”

    阿蓉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根本无法插手郝飞的事情,没有觉得遗憾,点点头:“师父,我想参与高足杯的鉴定。”

    牧老的头轻轻一点,事情就定下来了:“可以。”

    郝飞的事情现在跟阿蓉无关了,她的任务只有鉴定高足杯,时间不多,阿蓉决定连夜鉴定,让牧老给家里带话,她就放心回鉴定中心。

    牧老为了支持徒弟工作,给毛定电话,毛定知道这件事把陈秋雨他们都叫回来。

    还没有回到家,鉴定室的几个人又回来了。

    只有一间鉴定室的灯亮着,毛定坐在沙发,其他鉴宝师疑惑的看着他。

    陈秋雨忍不住问道:“毛主任,我们工作出什么问题了吗?”

    毛定慢悠悠道:“没问题。”

    “那为什么要我们重新做鉴定?”

    毛定笑了笑:“要求变了,不是复审,而是重新鉴定,康普顿的鉴定全部推倒重来,你们做出新的鉴定报告。”

    所有工作都推倒,一天的时间白浪费,江又辉抓着头:“有必要吗?”

    “有没有必要是老板定的……如果不想做或者有事要忙,可以不来,这次加班不是强制性的。”毛定得很真诚。

    毛定看起来很人畜无害,但江又辉还是怕他,总觉得毛定的潜台词是‘现在走,以后就不用来了’,当然他可能是想多了,但是他不敢走啊。

    江又辉跟大家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保持沉默。

    阿蓉来的时候,鉴定室内无比寂静,毛定看到等的人已经到了,站起来:“牧老已经同意蓉参与鉴定,青花瓷高足杯的鉴定重新开始做,晚上加班,工资翻倍,等会儿我给你们订宵夜,辛苦大家了。”

    大家都挺乐意加班,因为工资会翻倍,鉴定中心的待遇,是他们到家以后也愿意返回鉴定室的主要原因。

    鉴定工作由简单便复杂,但鉴定室的人更喜欢现在的工作,别人看起来很麻烦的事情,他们很有耐心去做,这就是鉴定室里的鉴宝师。

    工作,吃宵夜,晚上直接住鉴定中心的宿舍。

    清刚露出光线,昨天熬夜加班的鉴宝师们就起来吃早餐,然后继续开始工作。

    阿蓉的工作仍然是找资料,给鉴定工作定轨,全统大局。

    资料很多,她看得速度也很快,这时候比较考验她的记忆力。

    资料上,雍正帝比其他清朝皇帝更看重制瓷的质量,所以精品出的比较多,工艺更为精湛。

    瓷器青纹秀美,胎薄,绘画上釉的过程中非常考验匠人的技术,所以市场仿造品大多数都比较粗劣,现在真正的手艺人已经不多了。

    郝飞的高足杯绝对是精品,仰光能透视,现在要验材料,雍正青花瓷用得都是珠明料,是青花的主色,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因为康普顿的鉴宝师实力没有那么差,不会材料出问题都没有鉴定出来。

    阿蓉发现这次事件的挑战很大,主要因为时间少,不然不会这么急了。

    到上午,尤鹤洋来了。

    经过组长的同意,尤鹤洋在鉴定室里转了一圈,渐渐发现有些不对。

    “他们不是在复审吧?”

    陈克寒正跟着陪同,他并不知道郝飞的事情,毛定要求鉴定组重新鉴定,他以为是尤鹤洋要求的,现在尤鹤洋本人却对他表达疑惑。

    知道这件事应该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陈克寒反应速度很快,向尤鹤洋道:“我们鉴宝师认为一天半的时间是可以做完全部鉴定的,只做复审,还不够严谨。”

    尤鹤洋对做完鉴定没有意见,只是担心道:“我晚上要取瓷器,能做完吗?”

    陈克寒没有底气:“晚上展会还开吗?”

    尤鹤洋决定道:“那就明早取,展会厅九点开门,我和安保七点钟到。”

    陈克寒心里仍是虚,按照他的预估,明早七点怕是一半鉴定都完不成,尤鹤洋没有发现陈克寒内心的担忧,忽然看到坐在电脑前的阿蓉,问道:“蓉也参与鉴定?”

    ……

    尤鹤洋离开以后,鉴定室的人纷纷转过头,不可思议的望着陈克寒:“副组长,你确定让我们明天之前做完全部的鉴定吗?”

    副组长,你不能这么坑你亲爱的组员啊!

    陈克寒冷着脸道:“既然知道干不完,还不赶紧工作?在这磨蹭什么!”定了定神,看到鉴定组里只有阿蓉还在认真工作,没有跟着大家伙抱怨,心里还有些安慰的。

    蓉的年纪虽然,但比起鉴定室里的很多人都更成熟。

    看到那些鉴宝师们紧皱的眉头,陈克寒不得不多点:“鉴定程度我和组长都知道,不会太难为你们,要是鉴定完不成,后面的事情有我和组长去跟尤先生协商,你们专心工作。”

    鉴宝师们眉头松了松,陈克寒舒口气,转身走进办公室。

    坐回到办公椅,陈克寒头疼地看着戴冬:“重新鉴定的要求不是尤鹤洋提出的?那毛主任让我们重新鉴定做什么?”

    戴冬脸色沉了沉:“我刚接到毛主任的电话,他告诉我一件事。”

    陈克寒没有心情听什么事,但下意识还是问:“什么事?

    “青花瓷高足杯的主人是郝飞。”

    陈克寒没有意外:“这我知道。”

    戴冬道:“几个月前,郝飞在长江博物馆捐赠瓷壶,鉴定专家判定为赝品。”

    陈克寒若有所思道:“捐赠出现赝品不奇怪。”

    “但是蓉称当时她也在场,发现郝飞有诈捐的嫌疑,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次在国展她又看到郝飞,怀疑高足杯也有问题。”

    陈克寒眼睛睁大:“郝飞有诈捐的嫌疑?她怎么看出来的?”

    戴冬其实也不知道阿蓉怎么看出来,毛定转告他的这些话,有很多漏洞,如果阿蓉不是在做鉴定工作,他现在就要把她叫过来,好好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但戴冬不算这么回答陈克寒,沉默片刻道:“郝飞没有想到能被发现问题,做贼心虚,表现不自然被蓉看到了。”

    陈克寒没有被服,但是他已经不对重新鉴定抱有疑问:“郝飞如果是诈捐怎么会被蓉轻易看出问题?不过既然提出有问题,那我们也不能忽视,那就重新鉴定吧,希望没什么问题。”

    鉴定直到晚上,也没有人发现什么问题。

    阿蓉已经不再找资料,而是直接加入鉴定,戴冬又调来两个鉴宝师,帮他们分担工作。

    只是即便增添两名鉴宝师,他们的速度并没有明显变快,要在明早七点前完成鉴定,那是天方夜谭。

    阿蓉的脑袋昏昏胀胀,这就是连续一天半的时间,没有怎么休息的缘故。

    凌十二点,陈秋雨看着脸色苍白的阿蓉道:“先去休息吧,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

    阿蓉看着陈秋雨的目光,都有些飘忽。

    她也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好,但是现在也无法安心休息,大脑机能强迫使她反复思考一个问题,高足杯的瑕疵到底在哪?

    它如果真的是高仿,肯定是有瑕疵的,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高仿瓷器,全组的鉴定计划都被她乱了,后果非常严重。

    阿蓉不怕承担后果,她相信自己的感觉,高足杯身上确实是有不协调的地方,只是暂时没有依据,定了定神,对陈秋雨道:“我再待一时。”

    陈秋雨皱了皱眉,觉得熬夜工作这种事情,应该交给他们这些成熟的鉴宝师,她刚想继续劝,就看到阿蓉不知什么时候跑到高足杯保险柜前,凝视着那洁白青花,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阿蓉认为这个时候不适合按部就班了,而是应该另辟蹊径,找出高足杯的缺陷。

    玲珑巧的青花瓷并非清雍正独有,其实在明成华年就已经形成风气,倒是雍正年的青花瓷好像不少都是仿永乐和成华的,所以雍正青花瓷能跟永乐成华青花瓷齐名。

    高足瓷型在成华年也很常见,如果这个雍正年的八宝纹高足杯是成华年的仿品呢?

    阿蓉立即摇头,否定这个答案。

    明代早期和晚期的八宝纹有些差别,明代晚期与雍正期的八宝纹更为相似,即便是仿品,八宝纹会略作更改,这很容易对比。

    如果真有位仿造高人,是不会出现这么明显的错误。

    不过成华用得青料倒是跟雍正时使用的不同,但这对现在的鉴定没有太多的帮助,这条思路是条死胡同,应该换个思路了……

    “颜料结果出来了,是珠明料。”侯东俊端着咖啡走过来通知。

    阿蓉听出他声音有些发飘,在深更半夜的时候,鉴定中心只有他们这组有人,听到这种声音,还真有些吓人。

    不过侯东俊带给他们的答案还真不是好答案。

    陈秋雨和江又辉脸上带着失望,在鉴定中心参与过几次重要鉴定工作,他们怎么不明白重新鉴定的原因,应该是上面领导发现有关高足杯出现问题,希望他们能在高足杯上面发现问题。

    这类事情其实经常发生,领导不会直接告诉鉴宝师这件收藏品是赝品或是高仿品,领导主观意识会影响到鉴宝师判断。

    但每次没有这次时间紧迫,江又辉瘫在椅子上,看着时间:“就剩七个时了。”

    七个时之后他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现在即便是放弃,也没有人会怪他们,熬过七个时其他的事情有副组长和组长解决,他们解决不了还有毛定,再上面还有牧老。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江又辉挣扎地坐直身体,大吼一声:“蓉,给我传点资料过来。”

    侯东俊闻言,转头问道:“胖子,你还坚持得住?”

    江又辉淡淡地点头:“当然,我发现康普顿鉴定计划跟我们组的计划有些不同,应该把它们整合起来能发现问题。”

    侯东俊的咖啡已经快速见底,准备再倒一杯,离开的时候拍了拍江又辉的肩膀:“好样的。”

    江又辉瞥了眼侯东俊:“你这么喝咖啡容易猝死。”

    侯东俊点头:“最后一杯。”

    套路,又是套路,每次都是最后一杯,江又辉在心里嘀咕,无奈地摇头。

    半夜里的时间仿佛过得最快,四点钟,天已经擦亮了,深蓝色的天披层薄纱,鉴定室里的人仍然集中精力工作。

    阿蓉看了眼时间,四点二十分。

    不到三个时。

    三个时之后不仅安保要过来,她也要赶去学校。

    “咖啡机里没咖啡了……”侯东俊站在咖啡机面前情绪有些失落,不过最后还是摇头:“算了,我也不是只能靠咖啡。”

    侯东俊坐回电脑前,看着高足杯非常全面的分析图,所有细节都在他的脑袋里,而有些不协调的地方被他做了标记。

    陈秋雨忽然道:“我找出几点,发到讨论组你们看看。”

    都是很出色的鉴宝师,一晚上的时间虽然少,但各自都发现问题,现在就是把问题综合起来,讨论它们是高足杯的特性,如果是,不足以证明高足杯是赝品,如果不是,初步证实高足杯是赝品。

    时间到五点半,阿容作为资料整合人员,需要理清归纳所有依据,做完之后发到讨论组。

    江又辉很快给出反馈:“找到问题了!蓉找到的!漂浮釉面的青花残料,刚开始我以为是珠明料晕散的原因,现在可以证明那些残料是永宣青花料。”

    高足杯体积玲珑巧,青花占据面积更,所以绘画精于细节,一些不起眼且轻淡的青釉最容易被忽视。

    因为检查青料容易伤害到瓷器,其他人否决这个观点很正常,阿蓉坚持检查青料,才是大家无法理解的,即便结果出来,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老胎挂彩,出现高仿市场很久的造假工艺,足以做到以假乱真,很多国际大拍卖行都出现过这类藏品拍卖,最让大家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不仅拍卖成功,还都拍卖出高价!”侯东俊慢吞吞讲解,嗅了嗅身上的咖啡苦涩味道,觉得又来精神了,继续道:“它难以让鉴定专家发现主要原因,胎的年代确实在雍正时期,但不是御窑,也不是名窑,只是大众瓷窑,这类真品因为常见所以价格不高。但挂彩,并把它包装成雍正御窑瓷器,这个高足杯的价值会翻千倍不止。”

    陈秋雨喃喃道:“要是它成功展出,那应该会有很多人争抢吧,出手价格不低于一百万。”

    侯东俊道:“别忘了竞价规则,一百万的低价,或许能抬到一百五十万甚至两百万……”

    阿蓉另有看法,郝飞捐掉高足杯的可能性更大,真让他捐给哪家博物馆,比起一百五十万甚至两百万承担的后果更严重。

    现在关键问题找出来,倒是可以阻止高足杯展览,郝飞诈捐这件事想找出证据也不容易,估计要排查郝飞以前所有捐赠过的收藏品,这就要看她师父该怎么做了。

    目前得到的结果阿蓉还是挺满意,看了看时间,已经要到六点。

    “蓉先去休息吧,剩下交给我们收尾。”陈秋雨拍了拍阿蓉的肩膀:“去吃点早餐,你不是还要回学校吗?”

    阿蓉算了算时间,七点半赶到学校太仓促,鉴定收尾的工作确实不应该继续做,只好点头:“那就交给你们了。”

    离开之后,阿蓉忽然发现自己好想经常参与不到鉴定收尾的工作,摇了摇头,不过这两天可以参与到鉴定当中,也算是令人愉快的假期。

    七点钟左右,尤鹤洋带着中戟安保公司来到牧柏扬鉴定中心。

    尤鹤洋拿到鉴定中心给出的鉴定结果,很认真地看,被鉴宝师缩减仅有十几条鉴定依据,他却用六七分钟才看完,看完以后对着组长戴冬点头:“鉴定依据很充分,你们竟然用一天半的时间做出这么详细的鉴定过程。”

    戴冬带着自豪的笑容道:“我们组员连续工作时间已经超过二十个时。”

    尤鹤洋非常惊讶,但很快明白鉴定中心的人为什么连续工作这么长时间,手里的那份鉴定结果就是原因。

    郝飞的高足杯是赝品,能达到以假乱真的高仿品,康普顿在京办事处没有鉴定出问题,鉴定中心想要反驳权威鉴定,仅凭几条依据不可行,必须拿出客观存在的证据。

    尤鹤洋叹气道:“这是我的失误。”

    戴冬摇头:“既然是最早商量好的时间,商量结果是我们双方敲定,就不是尤先生的责任。其实重新鉴定最大的可能是没有结果,也就是我们当初决定重新鉴定的风险很大,可是我们选择做了,幸好,结果证实我们重新鉴定的决定是对的。”

    这个时候阿蓉已经赶回到学校,屈君宝看到阿蓉疲惫的面容,不由吃惊问道:“你这是多久没休息过了?”

    阿蓉摆了摆手,坐在椅子上,疲惫地吐着气。

    都鉴定室里的鉴宝师最基本的能力就是熬夜,一天一夜是常态,阿蓉现在深深的体会到,当鉴宝师的不容易。

    第二天醒过来,阿蓉恢复精力,特意到班主任办公室电话,得到关于高足杯最新的消息。

    牧柏扬鉴定中心与康普顿在京办事处建立联系,对方已经承认牧柏扬鉴定中心对高足杯的鉴定结果。

    康普顿承认错误,但不希望扩大事态发展。

    阿蓉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摇了摇头,康普顿可能要失望了,郝飞要是真落实骗捐,这件事就没办法低调处理。

    牧柏扬还告诉她,郝飞向博物馆捐过多达四十多样古董,其中瓷器占三分之二。

    那就是捐了三十件左右瓷器,如果其中高仿品数量过高,就能坐实郝飞诈捐的嫌疑,即便没有明确证据判定郝飞的罪名,相信以后他也会成为博物馆的黑名单,名誉上会受到非常严重的伤害。

    ……

    茶馆的常态就是嘈杂以及混乱。

    古瓷展已经结束一个月的时间,阿蓉再次有时间来到茶馆,还是人挤人的场面,话的声音也很大,很吵闹,但也是最容易听得到收藏圈里面最新消息的好地方。

    “郝飞,这个人看起来挺正派,也做过慈善,怎么会倒弄高仿品捐给博物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古董可以骗捐,慈善也可以诈捐,总之,人心术不正,想做坏事,有很多种方法。”

    也有不少人表示自己当初就看出郝飞不是好人,当然,这种话大家都一听而过,并不当真,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做?

    阿蓉从身边的人听到,郝飞骗捐的事还没有被官方公开,只在圈传播,没有拿到确定性证据,但距离拿证据也不远了,郝飞现在的名声已经臭大街,跟他有交情的大佬们也都不再支持他,所以这人已经走到死胡同了。

    郝飞捐的那些古董,有二十几件古瓷全部都是高仿品,以假乱真到这种地步,在圈里已经是骇然听闻。

    不过也算是给那些想要靠捡漏发家致富的人提个醒,市场假的比真的多,你以为是真的,它绝大部分都是假的,有些古玩街已经被高仿市场占据,真东西比大熊猫还稀有。

    二十几件高仿瓷没有被鉴定专家鉴定出来,对他们都口碑击很大,现在官方迫不及待想抓住郝飞背后的那个造假的人,但也不得不佩服,这种人是非常天才了,他的绘画水平极高,仿造力非常强,对釉的了解到极深的地步。

    但有这样的人在高仿市场里,可以对古董市场是巨大的伤害。

    得到想要的消息,阿蓉就从茶馆出来了,嘈杂没有了,周围的环境开始安静下来,但内心却丝毫不平静。

    谁都不会想到揭露郝飞真面孔的人会是她吧。

    阿蓉心底有些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