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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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满楼已经举行过一次竞拍,对于竞拍流程比较了解。为了减少麻烦,尽快将修路之事提上日程,崔博便将举办权交给了香满楼。
孙四郎陪着云笙上了二楼,又领着他们去了那用屏风隔开的“包厢”内。
待她走近后,才发现马周和崔博已经在跪坐着等待了。
云笙在食榻一边坐下,道:“若作为正经的拍卖场所,香满楼还是不甚方便,只可惜眼下,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了。”
孙四郎心里还在琢磨云笙之前那句“使劲往里面砸钱”,忽而从云笙口中听到香满楼三字,立刻又竖起了耳朵。
听到云笙香满楼不适合竞拍,他也不生气,只是谦虚问道:“那依三娘所见,香满楼哪里还可以改进?”
他心里十分清楚,香满楼能接下竞拍会的生意,十分巧合。之前若不是他交好云三娘,蛟蛇的拍卖会就不会落到香满楼头上;若不是有了蛟蛇拍卖会的经验,他们也没有今日这一场热闹。
云笙一时来了兴致,道:“若是想改,那怕是要大动干戈了。首先这香满楼的格局,就不适合做拍卖场所。”
香满楼虽有上下两层,但连接这上下两层的,只有一条楼梯。除此之外,一楼与二楼完全不通,一楼看不见二楼的情况,二楼也不清楚一楼的状况,故而举行拍卖会时,只能将地位尊贵的客户请到二楼,其余客户则排在一楼。而拍卖会正式开始时,一楼的客户完全不知道二楼的情况,需要二上上下下得跑着,传递信息。
若适合的地方,倒确实是有。
云笙心中一动,笑问道:“孙四郎,你可去过乐清楼?”
“乐清楼是哪里?”
“乐清楼是长安城平康坊一座有名的妓院。”云笙正想回答,不远处却传来一个华丽的嗓音。
众人皆转头,看到崔陵身着天丝碧绣青竹的广袖衣袍出现在楼梯口。他的头上戴着白玉祥云玉冠,极有韧性的天蚕丝绦从插在玉冠上的玉簪两端垂下,底下吊着两颗玉珠,垂落他的胸口。
这一身装扮,再加上他华贵的气质,精致的面容,活脱脱是一个风流俊美的世家公子。
他含笑走到云笙的“包厢”,道:“许久不见,三娘可还好。”
崔博想要起身朝自家大哥行李,被崔陵抬手一压,便只是拱了拱手。
马周淡淡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拧着眉看向云笙:“我倒不知,你胆子竟这般大,还敢跑去妓院玩耍?”
云笙没想到他突然会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心虚地哈哈道:“现在我们所谈论的重点难道不该是拍卖会的格局吗?”
崔陵微微一笑,甩了甩衣袍,在唯一的座位上坐下,道:“不知云三娘是否介意崔某也在旁听一听?”
云笙回以同样客套的微笑,道:“崔仆射相见的人并不在这儿,只怕我的话,也引不起你的兴趣。”
崔陵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即又道:“三娘素有才学,能听得三娘的高见,是崔某三生之幸。”
云笙看了眼崔博,见他面色紧绷,便不想让他左右为难,只是拿开茶盏的盖子,用手指沾了沾里面的茶汤,在桌面画了一个方,又在方框里画了一个圆,道:“这便是乐清楼的格局。乐清楼有两层,为着吸引客人,楼中间是一个大舞台,二楼的包间也是围绕着这个圆而建,故而从二楼往下看,也能看到舞台上的歌舞。”
“拍卖行亦要如此才好。会场的布置只要有基础的桌椅、包厢便可。无论是要举行拍卖会、亦或是招标会,亦或是其他,可根据会议再次布置,可精致、可华丽、可严肃,只要与会议主题相符合便可,但中间必须要留出舞台,能给一楼和二楼的客人看到主持人手中之物,听到主持人所之话。”
越讲,云笙的思路越清晰:“无论是拍卖会也好,招标会也罢,参与之人皆是或有权,或有钱之人。若是新丰县能建立一个这样的拍卖行,定时举办拍卖会,那定然能吸引长安的贵族子弟……”
讲到这里,云笙便扫视了众人一眼,顿住不再开口。
所有人都明白她未尽的意思。
长安贵族子弟的频繁到来,会为整个新丰县的发展带来无数的可能。
孙四郎的心一片火热。
外人都觉得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未来的妻子,如同几位嫂嫂一般,为争夺酒楼斗得不可开交。他不屑于此,好男儿若想有所成,便该自己去闯。
只不过他游荡了两年,也算考察了不少行业,盘算来盘算去,还是比较做喜欢招来迎得事情。可他也不好再开一家酒楼,同自家酒楼抢生意吧?
但这拍卖行便不一样了。
他敢断言,除了香满楼举办过的这两场,整个大唐都没有人意识到竞拍会所带来的收益!
若是,他能在新丰县把这拍卖行办出来,岂不是比自己在香满楼胡混着要好?
只不过,这中间也的确困难重重,他需要细细思索才是。
云笙给苏想发了个消息,让她将拍卖行加入新丰县的规划中,随后道:“这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把官道修起来。一旦官道建成,以金溪村为中心,必能带动附近的不少村落。”
崔博点头,道:“修建官道的批文已经下来,工程队也已经培训好,只待今日招标会一过,便可组建人手动工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把眼前的招标会做好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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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招标会便开始了。
招标会是官方举办的会议,不同于竞拍会,十分正式,故而这主持的人选便不能如同上次那般随意。
自当初云老太诬告之事后,黄主簿便一直坐着冷板凳,这等出风头的事情,自然是轮不到他的。
此次主持之人,是一位姓杨的参军。正巧了,这位杨参军便是当日帮过云笙的那人。
杨参军也是个妙人。当初她见他公正不阿却话不多,还以为他是不善言辞之人,没想到他今日主持了这一场招标会,竟也是口才了得、轻易便能挑起商户的兴趣。
“今日在这里,杨某也放一句实话:这一场招标会,诸位郎君怕是得狠命往里面砸银子了。只不过这样砸银子的机会,也是绝无仅有的。圣人已经批准,在新丰县与金溪村之间修建一条官道。此处官道分为十段,诸位可对其中任一路段竞价,价高者便可得修路权。”
诸商户听着,仍旧兴致缺缺。
这还是变着法的问他们要钱吗?
杨参军环视一圈,扯了扯嘴角笑了。若只是这样的条件,他也不好出面吆喝,这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圣人仁厚,竞得修路权的商户,圣人将亲自题字,送于诸位!”
昏昏地发着时间的商户们听到这一句,豁然惊坐起,整个人都精神了。
“刚刚的甚?我没听清楚。”
“竞得修路权,圣人便会给咱们题字?那得竞,多少钱都得出!”有了圣人的题字,人前风光不,那可是一家的传家宝、护身符!有钱都没地方去买的!
“老钱,你家不是刚买了宅子田地,这银钱怕是不凑手吧?”
“嗨,那是圣人的亲笔字,便是银钱不凑手,砸锅卖铁也得上啊,顾不得那么多啦!”
……
杨参军示意众人安静,紧接着又道:“不止如此,竞标成功的十位商家,朝廷将给五年予税率上的优惠。”
“除此之外,那官道修成后,府衙允许诸位在路边立功德碑。”
“诸位,这等千载难逢的好事,也就是圣人仁厚,明府爱民才能遇上。过了这一遭,可不知何时才能遇上了!”
这一回,诸位商户是真真正正炸开了。
长安繁华,连带着新丰县的商业也发展的不错。但即便如此,唐律对商人的苛刻仍旧是显而易见的。
譬如长安,在东西市易货时,商户受到严格监管,货物价格都在官府控制之下,所收的税又十分繁重。一趟交易下来,赚得多,上交的税钱也多。
若是有五年的税率优惠,自己再勤快努力些,那些竞标的钱很快便能赚回来。
再加上功德碑,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官道上来来往往有这许多人,自家的功德碑做的气派些,来往的路人难道会看不到吗?
不流传千年,把石碑做的坚实些,时时派人修一下,流传百年总是可以的吧。
竞标会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又热闹。
杨参军很宽便开始拍卖第一路段的修路权,商户们便拿着云笙准备的牌子疯狂竞价,很快,价格便飙升到两千贯铜钱了。
马周凑到云笙耳边,轻笑道:“也不知你如何来这般多的奇思妙想,也难为圣人和明府愿意陪着你胡闹,成果倒也不错。”
云笙微微侧头,道:“有效果且有利于百姓的法子,便是能用的好法子,作甚要拘泥于法子是如何来的?”
崔陵见不得云笙与马周咬耳朵,便微微扬了扬声,道:“今日招标化竞价是没有问题了,只是这竞价来的钱财,该如何处理?此事必须妥善处理,不然御史怕也要参我这傻弟弟一个滥收民脂民膏之罪了。”
云笙不觉有他,马周的眼中却闪过冷光。
然而,他并未多什么,只是低垂着头,看着手里的茶盏不出声。
云笙看了眼崔博,见崔博点了点头,便道:“商户竞标所交的钱,三成用来留作基金会专项基金,待以后路途有损,便从基金会里出钱修补。另外七成,则在新丰县与金溪村之间,建立一个新的坊市,专门用来市货。”
“自然,这两笔钱全部用途透明。但凡府衙用了多少,便会用公告刊登,新丰县所有百姓都可监督府衙行事。”
崔陵蹙眉,道:“如此行事方式,未免太过依赖地方父母官的人品。对某些官员来,这只怕又是一条敛财的好途径。”
云笙淡淡道:“任何制度,都不是无懈可击的。随着时间流逝,制度必然会产生漏洞,若是朝廷裹足不前,不知与时俱进修改调整,这些制度便会变得腐朽,反而滋生贪官污吏。但政治制度,与我这女郎无关,我只管在我活着时,这一做法能令新丰县百姓获得实惠,能改善他们的生活便可。”
她微微一笑:“制度法令,这是朝中官员该商量的事情。但无论如何,新丰县出了好成绩,得利的还是崔县令和崔家。不知崔仆射是否赞同我的想法?”
这是她能够想出的最好的,不大动干戈,各方利益分配均匀的方法。崔博和朝中大佬若是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她接受;若是不能,他们便无权职责她的做法。
若是县里有人不愿意配合,哼哼,先问问她手里的狗棒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