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新金坊市(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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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笙在新丰县的时候,先后收到了两封信。第一份是云川托人带过来的,直言当初云家里间那人是她的父亲,现被他阿娘悄悄带走,大约往河西而去,他他定会追回她的阿耶,平安送回,还他对不起她云云。

    第二封信则是从霍国公府出来的。柴绍将当日的情况与她细细分了一遍,然后告诉她那人极有可能是她阿耶,他已派人前往河西,让她不要担心。

    她看完这两封信以后,觉得此事实在是可笑又让人愤怒。

    可无论心中滋味如何,她都必须亲自走一趟河西了。

    云笙回到云宅,将手头上的事情都转交给了袁越秀。好在如今还在招人的阶段,没有实质性地开展工程,不需要她亲自盯着,不然也是麻烦事一桩。

    马周从县学回来后,便径自去她的书房找她了。房门是开着的,他脱了靴子后便穿上软软的皮毛拖鞋,走进屋内。

    这拖鞋也是阿笙折腾出来的,穿着平稳舒适保暖又放松,居家休闲时穿着十分不错。

    他走到云笙身边时,云笙背靠一个大抱枕,怀里抱着一个大抱枕,默默放空发呆。

    马周在坐在榻边上,看着她问道:“我听你要出远门?怎么挑在这个时候?”

    云笙与马周从不避讳,直接起身,将书桌上两封信递给他,道:“生活果然比话本子还狗血,我阿耶也算是个排的上号的英雄人物,竟在两个没识过多少字的女子身上栽了大跟斗。”

    马周将信放回书桌,淡声道:“君子坦荡荡,人长戚戚。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人物是在人物上吃了大亏,甚至因此殒命。此非他们能力不足,本事不够,而是他们未曾将人想的太坏,未做防备。故而,他们命运或许可悲,但仍旧是值得人敬佩的。“

    云笙将自己的脸埋在软软的抱枕上,闷声:“你先别把此事告诉筎娘和筑郎,待我把阿耶安全带回后,我亲自与他们。”

    马周笑了一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依你便是。”顿了顿,他又道:“明日,我与你一同去河西。”

    云笙拍开他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道:“不行,我没算骑马走,你赶不上我的速度。再者,我若走了,越秀姐姐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起这些事,你得帮我盯着这里才行。”

    马周想起了云笙在夜里飞奔,他骑马去追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事情,心情有些不悦。若是阿笙用她的轻功赶路,他确实会成为她的累赘。

    从前他最渴望的,是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大权在握,便没有人敢再欺辱与他。但自从遇上她之后,这些都被他抛到了脑后。如今他最渴盼的,不过是光明正大与她并肩而立罢了。

    他叹了口气,道:“罢了,若是如此,我也只好留在这里,帮你看着这边的一摊子事情了。”

    云笙笑了起来。她将怀里的抱枕扔到一边,起身跪在软塌上,摸着他的头笑弯了双眸:“你好好看家,等我把阿耶带回来。”

    马周微微一愣,随即笑开:“好,我等你。”

    直播间里已经吵翻了天。

    “天呐,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个女人太丧心病狂了,竟然趁人之危,把别人的丈夫和父亲藏了起来。”

    “如果我笙的爸爸还在的话,她们姐弟也不会这么被人欺负吧。”

    “那也不一定啊,上次看到的时候,我笙的爸爸是植物人啊,以云家人的尿性,不趁着那会儿把他们一家折腾死不会罢休吧。”

    “云川的妈再怎么样,至少好吃好喝地照顾着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至于这样DISS人家吗?”

    “就是,人家好歹也照顾她爸这么久了呢。如果不是因为爱,她何苦这么做?”

    “楼上惊现圣母婊!”

    “站着话不腰疼,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我笙至少一家人在一起,就算是植物人,有爸爸和没爸爸完全不一样的,好吧?”

    “我,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笙的爸爸可是李世民的爱将啊。如果他当年没有被藏起来,就算是植物人,李世民也不会放着不管吧?李世民当时再困难,请个好医生还是能请到的吧?背靠秦王大山,我就不信我笙还要被那个老女人折磨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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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笙这一次没有惜力,一直提着内力日夜兼程,赶往河西。要因着晚上的时候也要赶路,各城又有宵禁,这几日晚上,她累了的时候,都是在树上坐休息的。

    这样一来,她竟比霍国公府提前出发许多日的健仆还要早到。

    紧赶慢赶,她终于在第五日的清到达了河西。就在她想要进城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大声叫着她:“三娘!三娘且等等!”

    云笙回头,看到几个身着便衣的人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为首的一个男子,大约四十多岁,中等身高,身材有些瘦,但面容十分和善。见云笙回头,他便一直朝着她挥手。

    她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会儿,发现那人正是霍国公柴绍身边的老仆。

    见她停下脚步,那些人便赶忙追了上来,对着她行了一礼,道:“老仆柴顺,见过三娘。”

    姓柴?那可见是柴绍身边比较得脸的忠仆了。

    她微微点头,笑道:“我只听霍国公你们也出来了,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

    柴顺身后的青壮,见着她,皆一个个眼睛发亮,活像发现了稀世珍宝。其中一个年轻的按捺不住,激动问道:“我们远远便瞧见了三娘。三娘当真好本事,刚刚那一下就跳到树上,还能在半空中飞的,便是轻功吗?真是好生厉害!”

    他这话匣子一开,其他人便也忍不住了,七嘴八舌道:“三娘你还能飞得多高?”

    “我倒是能跳上半人高的树,但那等参天大树是不行的,便是爬也要爬许久呢。”

    “三娘在半空中飞,万一掉下来可如何是好?”

    最终还是柴顺拦住了他们,对云笙拱了拱手,道:“三娘也是为令尊之事而来吗?其实郎君也不是十分肯定,那是否是云郎君,原本是想让的们来探一探,再做算,只是没想到三娘这般快就赶来了。”

    云笙道:“我知道,只不过事关家父,无论是不是,为人子女的,都该来看一看。既然诸位是受霍国公所托,便与我一同去把。”

    众人自然无有不应的。

    一群人进了城后,挑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且生意火爆的汤饼店用膳。那群青壮也是赶了许久的路,身体有些疲乏。云笙便点了大碗的羊肉汤、一摞摞的胡饼,管吃管饱。

    待汤足饭饱后,她又花了些钱,向店里的老板娘听出了赵珍的娘家的事。

    赵珍前两日带着昏迷的丈夫回来的事,并不是新闻,故这名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如倒豆子般将这件事儿同他们了。

    末了,她上下量着云笙,笑道:“这位娘子,看着也有些眼熟。”

    云笙笑了笑,道:“我本姓云,祖上也是河西的。”

    那老板娘便自以为看穿了云笙的用意,拍了拍手笑道:“那赵珍的相公,不正好是云家人吗?娘子这番前来,莫非是投亲的?”

    云笙也没辩解,给了银钱便和柴顺等人一起走了。

    这边县城,离着长安也远,倒也没有不能骑马的规矩,故而柴顺便匀出一匹马给云笙,众人分成两拨,一拨儿往赵家的庄子疾驰而去,一拨儿骑着马儿奔往赵府。

    河西人大多为云姓,乃云姓族人聚居之地。那赵珍的阿耶,早些年是做官的,家里银钱也不少,故而当初,也不能和云家最出色的子弟相看婚事。

    到了赵家门口,云笙也未下马,只等着柴顺让人去敲门。

    赵家大郎听了下人的禀报后,便疑惑地出了门,看着马上的云笙问道:“你们是何人,上我家可有何事?”

    云笙对赵家无一丝好感,便冷淡道:“在下乃是新丰云笙,家父云翼,河西人。此次前来,是来找赵家出嫁女赵珍,还望郎君行个方便,让我见她一面。”

    “你是新丰县的云笙?云翼的女儿?!”云笙在长安声名远扬,赵润便是在河西,也听过她的大名。要知道,河西这边,可有不少从新丰运送过来的汤婆子呢。

    最叫人难以置信的是,那娘子竟然是云翼的女儿。武德年间的时候,云翼一家忽然消失不见,族里还派人找了许久,一直到这云笙的名声传出来,河西云家才知道云翼的父亲带着一家老去了新丰,只不过没多久,云翼夫妻便过世了。

    这云笙,听与云家人闹的很不愉快。光这一年间,云翼的父亲云顺,几次遣人来河西,想让族里去好好教训云笙那娘子。头一回倒是也有人去,只不过随着云笙的名声慢慢传开,后面又成了霍国公世子的先生,河西云家这边便消停了许久。

    只不过,她来这里作甚?

    云笙没有回答他的话,冷淡道:“此事来,也是家丑。俗语道,家丑不可外扬,此事本不应该告诉郎君,不过涉及府上之人,我便也不得不过来一趟了。前几日赵珍带着一男子回了赵府,可有此事?”

    赵润一头雾水,道:“确有此事,那是我妹妹与妹夫。”

    云笙便道:“那烦请这位郎君带我去见一见赵珍与那男子,我寻他们有要事。”

    赵润直觉不对,但仍旧皱眉道:“你这娘子好生无礼,既然你是霍国公府的人,便知道上门拜访,就该先送拜帖!我妹妹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却一口一个赵珍,这般目中无人,岂是贤淑女子该有之德?“

    柴顺一听他这话,便先不干了。他笑出一张褶子脸,道:“郎君既然起贤淑女子之德,不妨先看看自己妹妹做了甚肮脏事。她既人品不堪,又有何脸面叫我霍国公府的贵人敬她为长辈?!”

    云笙可是霍国公府的人,踩她等于踩霍国公府的脸面。这赵润算是哪个牌面的人,也敢来他们头上撒野?

    赵润被堵的无言。他倒是想反驳,又思及赵珍这两日确实行为鬼祟,内心疑虑,到了嘴边的话便被咽了下去。

    只是他也不愿这般便被人吓退了,故而双方僵持不下,各自冷脸相对。

    云笙也不着急。赵府对面便有家酒楼,专卖吃食。柴顺不愿她吃了冷风,便建议她先去酒楼里歇息。随后,他又将自己带来的人分成两批,轮流堵在赵府门口。

    那赵家人前门进出不得,只好派人从后面出去,去庄子上寻赵珍来此处解决麻烦。

    不多久,云川便骑着马儿赶来了。

    赵润见到他仿若见到了救星,忙扯着他道:“你阿娘也不知如何惹着那娘子了。她如今便在酒楼里,你且好好去,别与人家起冲突。”

    云川心下沉重。他倒是想与笙娘好好,但只怕笙娘已经厌了他们一家,不愿意见到他。

    但无论如何,此事非解决不可。

    云川硬着头皮,忍着羞耻进了酒楼。酒楼门口便守着霍国公府的人,他们倒也没有拦他,只是上下量了一眼,便道:“跟我来吧。”

    很快,他便见到了云笙。她如同往日一般,礼貌与他见礼,却不见了平日的亲近:“六兄来见我,是想到解决此事的办法了?”

    云川抹了抹脸,狼狈道:“抱歉,我是来带你去见她的。”

    云笙起身,微微低头看着他,冷声道:“你该庆幸,你赶在霍国公前给我送了信,不然……”

    云川苦笑。

    他如何听不出云笙话里的未尽之意。这么多年,从他这方而且,是为全孝道,才忍着阿娘将二叔藏在家中,可对笙娘来讲,便是助纣为虐。

    笙娘确实是个清风霁月、心胸开阔、不爱计较之人,可不代表她软弱好欺、懦弱无能。

    便是她不在意,她身边的鬼才马周,可会罢手?她的弟子杨安以及柴世子,可愿意她忍受这样的屈辱?

    总归是他家造的孽,合该由他来承担。

    赵家的庄子早就被围了,云川带着云笙过去的时候,便有人赶上前对她行礼。云笙从马上跳下,率先往里面走去。

    还没到正堂,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翼郎呢!翼郎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