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锦绣暗流(二十七)
牛车吱吱呀呀地响着,缓慢地往前行驶着。
曹君端坐在车内,双目微阖,双手搁在膝盖上,一只手有节奏地敲着点着膝盖。
他的脑海里不住地将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又拆开分析了一次。
经过查探,他才发现,在将军府和罗家的关系判断上,他产生了重大失误。他们并不如他所想的是互相扶助的亲戚,而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可恨那群人,竟然丝毫不给提示。
还好,他尚未酿成大错,那一场可笑的堂审,也有理由解释。
只不过,他和曹家定然已经引起将军府的警惕,以后行事,还需更加心才是。罗家那案子,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凭云翼这般位高权重,将他拿下,不过迟早的事情。
正在沉思间,忽然一阵劲风从他车窗里刮进来,随后有一颗什么东西被扔进了车里。
曹君瞬间警醒。他四下环顾,看到了被扔在地毯上的纸头,便伸手捡了起来。开一看,只见纸头上写着几个大字:“大业坊,裴氏,曹远。”
曹君一惊,忙将纸团又捏成一团,握在手心,嘴中喃喃自语:“谁?会是谁?”
裴氏和曹远的事情十分隐秘,怎么会有人知道?
若是,若是被家里那个知道,这可是要出大事的!
牛车还在吱呀吱呀地缓慢前行,突然间,车帘被猛烈的拉开,曹君从里面探出身来,大喊:“回去!快!回大业坊!”
“哦哦,好……”车房忙拉住缰绳,调转车头往回走。
待牛车在一间宅院门口停下的时候,曹君连滚带爬,在忠仆的搀扶下下了车。宅院大门虚掩着,忠仆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曹君推了推扶着自己的忠仆,道:“你快去看看,看看娘子和郎还在不在。”
忠仆忙应了声。好一会儿,他将各个房间都转了个遍,才扶着一个仿佛被了一顿的婆子出来,道:“郎君,裴娘子和郎都不在。”
曹君上前一步,一把推开忠仆,双手拽着婆子的衣领,大声吼道:“娘子和郎呢!他们去哪里了,快!”
婆子被吓得瑟瑟发抖,道:“就在郎君离开后不久,有几个人闯了进来。奴婢几个去拦他们,他们却用手刀将奴们晕了,后面的事情,奴也不知道啊……”
曹君松开拽住婆子衣领的手,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这下可完了。
他的妻子萧氏,是萧家贵女,当初便是下嫁。婚嫁前,曹家曾允诺萧家,待他三十无子方可纳妾。萧氏嫁入曹家第一年,就给他生了一个嫡长子,接下去几年,又生了两个女儿,之后,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孩子了。
因着家族凋零,他一向都希望,家里能多一些后代,相携相助,将家族发展地更好。可惜原配虽无法再怀孕,他又不是无子,他无法违背诺言,光明正大地纳妾生子。
裴氏是裴家旁支的女儿。裴家落败后,她也落入了官衙手中。裴氏娇俏动人,他看在故人的面上便将她买下,安置在大业坊。一来二去间,二人成了好事,裴氏还为他生了个儿子。
他欣喜若狂,将这个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为了不引起萧氏的察觉,他除了在办公时会经过大业坊来看看他们母子,从来不会特意来看他们。连照顾他们的婆子,都只选了两个嘴严的。
没想到,没想到结果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此事若暴露,先不萧氏和萧家的反应,他的官声就会受到极大损害,长安府的帽子,恐怕真的要花落旁家了。
云翼,是不是他来报复他了?
正在这时,忠仆又拿着一张白纸从正厅跑出来,大声喊道:“郎君,郎君,有人留了字条!”
曹君忙奔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信纸,颤着手看了起来。信纸上只写了两句话:“长安府库房,信笺胜金银。”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忠仆惊慌失措地扶住他,喊道:“郎君?郎君,你怎么样了?奴这便送你回家!”
曹君发着颤醒来。他觉得自己话时,声音都是飘的:“不……不回家,去府衙……”
“好。”忠仆忙将他扶上了牛车,又让车夫加快速度朝府衙赶去。
一进长安府府衙,他又跌跌撞撞地往库房跑去。开库房大门后,他丝毫不关心藏在里面的金银财宝,径直朝一个角落走去。角落里放着一只大箱子,他将大箱子搬开,然后敲了敲地面,将其中一块地砖拿开,心地取出里面的盒子。
他起身,将盒子搁在大箱子上开,随后,他便呆立在原处了。
忠仆担心他出事,便在库房外面喊了一声:“郎君?”
曹君这才回过神,颤抖着将木盒盖上了。盒子里原本藏着他和各家往来的书信,如今全部都不见了,里面只剩下一张白纸条,上面写着:“前长安府陈壯是冤枉的!”
他忍不住靠着大箱子滑到,坐在地上,捂住了额头。
都世家豪富,金银珠宝,珍馐美食,从来就没有停下的时候。可他知道,经历过五胡乱华之后,世家已经毁了一大半。前朝战乱,又去了一部分。如今,便是顶级世家,如王谢萧崔几家,亦是大不如前。
曹家不过三流世家,能在乱世中保全自己,已经十分不易。他接手曹家时,家中景象已经大不如前。可是族人已经习惯了以前奢靡的日子,萧氏又讲究排场,族中根本不可能节流。
无法节流,他便只能开源。冰敬炭敬不够,他又将手伸向了其他地方。那些信件都是他亲笔所写,上面还盖有他的印鉴。若是流传出去,怕是一切都完了。
还有陈壯……
想起这个,他便忍不住全身发抖。
陈壯全家男子都已经被抄斩了,女子成了官妓,人人都可以轻贱,终身不得赎身。到底是谁,到底还有谁会为他们翻案?
将军府的报复,竟然来的这般凶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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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府大门缓缓开,门房弯着腰,将这个府里的主人迎了进来。
单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自然垂落,边走边问道:“那边的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大大咧咧,满脸胡须的汉子,回答道:“大业坊,长安府库房,以及曹府那边都安排好了。”
单容点点头,道:“长安府库房不好进,你们定是废了不少心思了。”
那汉子爽朗笑了两声,道:“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你这般客气作甚?对了,库房里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你自己收好。”
着,他将随身带的匣子递给了单容。
这玩意可不好得。他们可是将整个库房都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这个东西,可见姓曹的那狗官都多在意这个了。
单容开匣子,随意从里面抽出一封信件看了看,便又放了回去:“正是我需要的,兄长辛苦了,我已经安排了晚宴,还请兄长带着诸位兄弟入席,让弟好好犒劳犒劳几位。”
“客气客气!”汉子拱了拱手,便跟着上来引路的婢女离开了。
单容转了转手腕,看着手里的木匣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一回,便让你尝一尝赔了夫人又折兵,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