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霖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他不动声色往周围扫视了一圈, 想了想道：“到后面的宿舍走走。”

    宿舍挨着后山, 因为地势比较高, 要先上一陡坡，再走过一条两旁都栽着高大树木的走道。两人把叶子踩得沙沙做响。

    边上的树看起来是新砍的，地上堆满了砍下来的枝桠。张霖看着这些残根断肢，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脑海中闪过许多个画面。

    “大叔，这树枝为什么要砍啊？”

    “学校让的砍的, 树枝被台风下来了, 挡着你们走路不好。橙站开些, 一会树枝着你了。”

    “哦。”

    “回去看电视吧, 钥匙在大叔兜里，大叔手上脏, 你自己掏一下。”

    “没有。”

    “哦，大叔忘了，好像是左边这个兜。”

    ……

    张霖两腿发虚, 却走得很快，转角上几个台阶, 是一个虚掩着的铁门，上头写着男生宿舍。李旗拽他：“回去, 不看了。你脸色白的像死人！”

    张霖抹了把额头的汗：“我没事。”

    铁门吱呀一声被张霖推开了，宿舍楼前面的院子里堆满了刚砍下来的树枝，那一排树光秃秃的, 很静。只听得到边上一个房间里有电视声，还有人谈笑的声音，其中一个听得出来是刚刚给

    他们开门的保安大叔。

    另一个声音苍老一些，“我们从前用刀砍，现在方便多喽，还有电锯。”

    保安大叔回了一句什么，两人畅快地笑了起来。

    这个声音，张霖头嗡嗡嗡的痛，有对话在耳边回响。

    “睡觉要锁好门，夜里不准点蜡烛。”

    “我们知道啦，董叔。”

    “嗯，……对了，姚，周橙还没回来吗？”

    “他他回他亲戚家住了。”

    “哦？我好像没看到他出去啊？”

    ……

    可能是听到外面的动静，保安室里走出来两个人，那视线直直地看过来。张霖浑身抖的不成样子，突然他身体一软，晕过去了。

    之前给他们开门的保安大叔惊讶：“咦，李先生，你朋友他……他怎么了。”

    李旗哪里有功夫回答他，幸好两人挨的近，人没栽倒在地上，他喊了两声周橙，把人抱起就往外走。

    保安大叔旁边的人话了：“要不让他到保安室休息一会吧。”

    李旗紧绷着一张脸。长腿一迈，头也没回地走了。

    他出了校门口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回酒店，怀里的人在发抖，脸上都是汗，像是在做噩梦。李旗拍拍他的脸，低声了几句什么，人毫无反应。

    张霖是在做梦，他梦见了正读初一的周橙，梦里是周橙妈妈带着他到了一个两层高的居民楼里，铁门开了，江海的妈妈出来了，招呼他们进屋。

    “快进来，你就放心吧，我让海他爸把他安排进尖子班。”

    “不用，不用。普通班级也一样的，是吧，橙。”

    周橙点头，陈姨，我成绩很一般的，不要尖子班，我跟不上。

    陈颖尖子班有尖子班的好处，还不是海爸爸一句话的事。

    陈颖的江海他爸是县城这间中学的校长。

    他们一边话，一边走上了楼，二楼挺热闹，好几个穿着校服的男同学正在客厅里游戏。陈颖向坐在沙发中间那个男孩招了招手：“儿子，这是妈跟你提过的橙，这个学期就转过来上学，过来跟弟弟个招呼。”

    江海正聚精会神着游戏，就随意地瞥了一眼：“没空！”

    陈颖念叨了几句，江海十分不耐烦地把游戏手柄摔到一旁的沙发上，他带着他一帮同学走人了，要去网吧，下楼梯的时候，还故意地撞了一下周橙的肩膀。

    不管怎么样，周橙是在江海家住下来了，两人一直不太对付。应该江海单方面的看周橙不太顺眼。初一下学期，周橙提出要住宿舍。

    这个中学除了住在县城的走读生，其他乡镇来的都是住宿的。因为远、车费贵等等原因，有些人连周末都不回家。周橙有个玩的比较好的同学，叫姚峰，姚峰跟周橙一样父母在外地工，顾不上他。也是刚转学过来不久，两人周末经常呆在学校，所以比较熟悉。

    尽管陈颖家在县城，离学校很近。周五陈颖电话来催他回去的时候，周橙就要跟同学一块，不回去了。陈颖也忙，看他跟同学相处的挺好的就随便他了。

    对于周橙来，在宿舍确实比在江海家让他感到舒服。他住的宿舍有十多个人，有一半都是周末不回家的，每到周末一伙人凑在一块在外面吃点好的，晚上就去保安室看电视。

    男生宿舍一楼门口有个保安室，里面只有一个大叔值班。叫董平，三十来岁。大家都喊他董叔。周橙跟他熟，因为周橙时候在他家住过，他跟周妈、江海父母都是同学。

    保安室是面积很的一房一厅，外面一张沙发一张茶几。里面是床和电视。董叔好讲话，周末不回家的那批人都跟他熟，尤其是周橙，因为有周妈同学那层关系在，周橙是保安室的常客之一。

    这个周末跟往常的周末一样，周橙没回江海家。因为刮了两天台风，宿舍院子里的树枝被吹断了不少，董平搭着一个梯子在砍树，周橙帮忙给他搭把手，把砍下来的枝桠拖到院子的角落里，

    晚一些会有清洁工人把它们拖走。

    董平家也是在县城的，有老婆有孩子，但是他一般都不怎么回去。他跟他老婆关系不好，应该不仅仅是不好那么简单，在董平的法里，他老婆是县城的，董平家里是乡下的，他老婆很看不上他，夫妻两日子过得还不如陌生人。

    这些当然都是董平跟周橙的，他喜欢在周橙看电视的时候这些事，周橙也没想什么，偶尔还会大人一样安慰他几句。也从来没有感觉过什么不对劲，只当是一个生活不怎么如意的长辈在吐苦水。

    花了一整天，董平把院子里被台风下来的枝桠处理干净了，周橙一直在保安室里看电视。董平进了屋里，看一眼床上坐着的人，“橙，电视柜下面有零食。”

    周橙哦一声，他的注意力都在电视里，是重播的少年包青天，周橙时候看过了，实在是没电视看，他也不介意再看一遍。

    他去电视柜子下面找吃的，翻出来一包彩虹棒棒糖。

    厕所有水声，董平在洗澡。

    等董平洗完了出来，两人一个在看电视，一个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擦头发。因为每个周末都来，太熟了。这种相处的情形，周橙并不感觉到尴尬。董平又开始叨叨絮絮地话了，话题绕来绕去

    都离不开夫妻关系，偶尔他也讲讲他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和前妻生的，比周橙大两岁，在四中读初三，成天架生事。儿子倒是不架，却是胆如鼠，见人就躲……

    毕竟看着人家的电视，周橙不好不做任何回应，两人跟往常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电视播完一集，卖广告了。周橙吃多了糖，有点牙痛，他捂着脸去外头倒水喝。

    保安室的大门敞着，外头冷风吹进来，周橙了个哆嗦。后面跟出来的董平疑惑地看一眼大门，他几步走过去把门关了，然后到茶几下面翻出来一瓶止痛药。

    周橙没吃止痛药，喝了两口水感觉好多了。看时间还早，他回房里看电视去了。月初，父母刚寄了生活费过来，对于这帮留宿的学生来，有钱了第一件事是进网吧玩游戏。周橙不爱玩游戏，宁愿看电视。

    他看了眼时间，姚峰他们在外头玩游戏不到十一点是不会回宿舍的，他这个时候回去宿舍，他们肯定都还没回来。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第二集电视已经播到一半了，董平聊到他跟他老婆已经有一年没有那个什么了？周橙在电视剧情的空隙里疑惑，哪个什么？

    还没等他疑惑完，旁边坐了一个人，手虚虚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周橙甩了一下肩膀：“干什么？”

    “橙，你……”

    肩膀上的手力气很大，直把他往床上拽。

    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劲的周橙开始是挣扎，但是他细胳膊细腿的，没挣扎两下就被狠狠压住了。

    周橙已经是吓傻的状态，电视的声音很大。他慌的想喊人了，但是那一瞬间，他喊不出口，相比眼下的情况，他甚至更害怕有同学听到他喊救命进来了，看到他被一个男人……

    到时候全校都会知道的吧！那种情形，周橙想都不敢想。

    他记得上个月有个对情侣，11点熄灯之后在教学楼拐角搂在一块，被巡夜的老师抓到了。第二天两人就被通报批评了。女同学从那天起就是生病了再也没来过学校。

    “叔叔……太久没有了，实在忍不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别哭啊，叔叔有罪，该死，你别怕。我只是喜欢你。对不起。”

    他一边哭丧着脸道歉，求饶。一边去扯他的衣服。

    突然外头砰砰几声，伴随着几个男同学的笑闹声。

    “周橙？你在里面吗。”

    “咦？不在吗？不可能啊，宿舍都没人”

    是姚锋的声音。周橙眼睛瞬间瞪大了，想喊，嘴巴被一直汗湿的大手捂住了。

    从窗户看，客厅里亮着灯，外头又喊了几声，没人回应。几人疑惑着了几句什么，还喊了几声董叔，我们想进来看电视之类的。

    毫无动静，正准备走，突然里边传来哗啦玻璃杯摔碎的声音。

    姚锋他们面面相觑，一个男生贼兮兮地笑道：“人董叔肯定是媳妇来了，我们还是别扰人家了。”

    男同学们一副‘肯定是那样’的表情，趣着走远了。

    外面没声了，房里的董平抹了抹额头的汗。

    此时的周橙蹲在房间一个角落里，手里拿着一片摔碎的玻璃碎片。

    他不敢喊。只声的求饶：“你放我走吧。大家都会知道的。”

    董平猛地掀起眼皮，他从周橙这句话里捕捉到一个信息。他并不是不愿意，只是怕别人知道。

    几乎是欣喜若狂的，他心翼翼地道：“橙，你……我们可以等，再晚一些，没人知道的。”

    周橙见他松动的样子，心念一转，“好…再晚一些，你来找我。我……等他们睡了。”

    “真的！”

    周橙点头。

    “我不信。”

    周橙拢了拢外套。他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恶狠狠地道：“你爱信不信！我现在不愿意。”

    董平犹豫着去拽他。拉拉扯扯间，周橙已经走到了保安室大门。

    外头有人走动的声音。董平有点怂了，他殷切地看着周橙：“晚一点，你等我。”

    周橙一言未发，把大门拉开了快步走了出去。

    他们宿舍在后面一栋，拐个弯，他几乎是跑回宿舍的。

    院子里的树被砍的光秃秃的。冷风卷着树叶漫天的飞。

    周橙走进宿舍，几位舍友已经躺在被窝里聊天扯淡了。坐在上铺裹着被子的姚锋探出一个头来。

    “咦，周橙，你回来了。去哪了？”

    周橙像游魂一样走到自己的床铺边坐下，没回话。

    宿舍大门肯定被锁了，出不去的。这个想法让他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向外走，留下一句话：“我今晚回我亲戚家住了，先走了。”

    出了宿舍门，他转身悄无声息就往楼上走。上面周末留宿的同学少，都没有人的。但是每间宿舍都锁的死死的，周橙之所以上来是因为他记得他有个同学的宿舍门缝挺大的，上次那个同学没带钥匙，侧着身体都能把自己挤进去。

    但是那位同学瘦，他比那位同学胖一点点。挤着进去的时候，胸膛被门压的很痛，他一个狠心抓住一个铁架子的床脚，把自己拽了进去。胸膛一阵刺痛，应该是擦破皮了。周橙没管，宿舍里黑乎乎的，他轻手轻脚爬上一张有厚被子的床。把自己裹了起来。

    整栋男生宿舍都很静，只有楼下姚锋他们宿舍是有人声的。

    十一点，宿舍统一熄灯了。

    保安例行的巡查。

    周橙蜷缩着身体，听着外面的声音。

    “睡觉要锁好门，夜里不准点蜡烛。”

    “我们知道啦，董叔。”

    “嗯，……对了，姚，周橙还没回来吗？”

    “他他回他亲戚家住了。”

    “哦？我好像没看到他出去啊。”

    “不知道。”

    ……

    周橙不敢睡，被子里很闷。他连掀开被子的勇气都没有。好不容易熬到下半夜了，周橙心地掀开一点被子，透了会气。

    走廊亮着一盏灯，从窗户里透进来一些光。周橙望着窗外的灯光出神。突然，他猛地了个哆嗦，辨认出窗户外头有个人站在那里，目光直直地望着自己的方向，不知道是站了多久。

    无声的尖叫从周橙的喉咙里冲了出来，突然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张霖醒过来了。额头上有温热的触感，一下一下的。

    “周橙，醒醒……只是梦，别怕，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