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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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看!是陆玉书哎!”

    “他竟然也过来了, 万一跟山长告状怎么办?”

    “你还算订吗?不然干脆走人吧?”

    “再等等,看看陆玉书要干什么。”

    少年约莫十四五岁,随着他越来越近, 大家的嘀咕声也越来越。

    县学入学年龄在十二到二十岁之间, 也就是十二岁才可报名县学。若未曾考上功名, 二十岁之前可一直在县学读书。

    文宣不认识陆玉书。

    只因陆玉书是在他退学之后,才来的县学。

    这两年, 他无一日不是风云人物。

    本人出身显赫,聪颖好学,深受各位先生喜爱, 就连山长都对他十分礼让。

    这书院里哪个人不敬他三分?即便他年纪不大。

    “这是?”文宣声询问纪宝山。

    “这可是县令的独苗苗, 各位先生的心头肉。哎呀他过来了,可怎么好?”就算是纪宝山,也忍不住心虚。把手里的宣传单卷起来, 藏在身后, 不想叫陆玉书瞧见。

    不过,最怕什么还是躲不过什么。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陆玉书眼睛为眯, 盯着纪宝山刚放到身后的手。

    “是这个。”有个早看纪宝山不顺眼的人, 从身边同伴手里抽走一张宣传单, 在陆玉书面前展开,“虽不知这是什么,但却公然在学院内做这些低贱的勾当, 实在是有辱斯文。”

    陆玉书扫了一眼, 走到文宣跟前,指着曲奇问他是什么。

    文宣心中虽有些不安,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讲解了曲奇的原料,以及口味、价格。

    “我可以尝尝?”

    “当然!”

    文宣有些受宠若惊地点头。

    陆玉书先是拿了一块曲奇量着, 又闻了闻那股带着奶香的味,等把曲奇吃到嘴里。那种酥酥脆脆,又香又甜的滋味,一下子把他勾住,忍不住怔了一下。

    让他想起某位兄长,曾在信中与他过一物,名曰“饼干”,口感酥脆,香甜,色泽淡黄,十分相似。

    他很快回过神来,收敛表情。

    “你在书院中,此举为何?”

    文宣有些窘迫,旁边的纪宝山口快替他回答:“文宣是怕大家听完讲课,肚子饿,就让大家免费吃,顺便带大家见识见识这个叫做曲奇的东西。”

    文宣感激地看了纪宝山一眼,后者跟他站的近,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拍了拍背,以示安抚。

    “那么这个?”陆玉书看向那叠订单。

    “大家想要订些曲奇,我记一下。”

    陆玉书少年老成,虽生的白净面嫩,但跟他黑脸父亲在一块久了,也变得拘谨严肃起来。平日连话都压低三分,更显成熟。

    此刻陆玉书眉目间,带了几分酷似乃父的威严,看着文宣,竟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哦?”陆玉书尾调微扬,“你叫文宣?”

    “是。”

    “就是两年前,因家贫退学那个学子?”

    文宣有些自卑,脑袋低垂着。

    纪宝山见不得文宣这般,想开口为他话,但陆玉书一看他,快到嘴边的话又卡住了。

    “我听山长夸过你,可惜了。”

    “真的?”文宣猛地抬头,两眼亮晶晶的,像是会发光。

    陆玉书微笑,很快又收敛不见。

    “你若以此挣钱,重回书院,想必山长也是欣慰的。他曾言,你有七成机会考中秀才,不要辜负山长期望。”

    完这话,陆玉书看向周围的学子。

    其他学子纷纷避让,他的目光很快对上刚才那个学子,朝他走去。

    “陈兄,可否请问何为‘低贱的勾当’?”

    那陈沛之前还一副得意嘴脸,听到陆玉书这话,当即白了脸色。

    他知道,陆玉书是动了恻隐之心,要拿他开刀了!

    “这——”陈沛转开视线,才感觉胸口那种凝滞的感觉消散,“书中自有黄金屋,我辈学子本该视金钱如粪土,钻心研读圣人言语,怎可做如此低贱买卖?”

    “那若是一个人连饭也吃不饱了,书也买不起了,又该如何?”

    陈沛被问的一哽,看到好友脸上隐隐的笑意,心头火气,顿时大声道:“连书也买不起了,那便不要念书了,好好摆摊卖也是个好出路!何必强求?”

    “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何必以你的想法去揣测他人想法?”陆玉书沉声道,“陈兄,此乃你之错。”

    陈沛显然不肯认错。

    陆玉书又道,“其二,工农士商,不分贵贱,各司其职。若四者缺其一,则国家失常,百姓不安。陈兄,不可心怀偏见。”

    他完,也不管陈沛表情如何难看,径直走了。

    过了许久,直到他身影也看不见了,陈沛才怒气冲冲地甩袖子离开,现场又慢慢地热闹起来。

    纪宝山发光手里的宣传单,就帮文宣拦着那些二次拿曲奇的人。等差不多把现场的人都发了一遍,盒子里的曲奇还剩下十来块。

    “宝山,这些你吃吧。”文宣把盒子推到纪宝山跟前,自己又将那叠订单重新看了一遍,确认无措,才松了口气。

    “你还没吃东西呢,一起吧。”

    文宣也确实饿得很了,没有拒绝,跟纪宝山一人一块的吃起来。

    吃的正高兴呢,就见个瘦瘦的半大少年郎,急匆匆地跑过来。

    到了两人跟前,两手撑住桌子,喘了好几口气,才道:“幸好你们还在。”

    “嗯?怎么了?”文宣柔声道。

    “陆、陆公子,他也要订些。”少年完,文宣跟纪宝山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置信。

    那个严肃老成的陆玉书,竟然对这个感兴趣?

    “那陆玉书干嘛不自己来?”纪宝山好奇道。

    少年憋了半天,才心虚道:“许是忘了也不准。”

    “难不成陆公子,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吗?”文宣愣了一下,突然道。

    “你们快写呀,要订一两银子的!一两!”少年胀红了脸,恼羞地拍桌。

    纪宝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文宣赶紧推了他一把,让他别笑,两人忍住,赶紧把陆玉书的订单写下。

    “那下次是什么时候来?”

    “快则三五日,要不了多久的。”主要时间季唯也没的太具体,只笼统一,文宣也不能把话得太绝对。

    那少年听完,哼了一声,转头跑了。

    文宣跟纪宝山相视一眼,又笑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个陆玉书还挺有意思的。”纪宝山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

    “你是不知道,他刚来书院没多久,就把闫刚逼迫他人为他写策论一事揪出来了。后来山长给了他重则,让闫刚回家闭门思过三月,自那以后,人人都开始怕陆玉书了,生怕被他捉到什么错处。”

    文宣不解,“可若是不犯错,他便不会捉到了呀?”

    “人非圣人,孰能无过啊。”

    “我看那陆公子是个讲理之人,若非大错,他不会咄咄逼人。圣人云,吾日三省吾身,多多思量自身过错,才不会犯大错。”

    纪宝山笑了,戳了文宣脑袋一下,“你啊,还是老样子,跟以前一个样儿,难怪没几个人喜欢你。”

    两人又聊了会,纪宝山要带文宣去见山长,文宣什么也不肯去。非要等将来攒够了钱,能够入学了,再见山长。

    纪宝山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

    目送文宣到街道尽头,他才又提着扫把回书院开始扫地。

    ……

    陆府。

    “大人派的来请少爷去正厅。”陆玉书一进门,早就候在一旁的厮迅速出现,上前弓着腰恭敬道。

    “什么事?”

    陆玉书一听是父亲找他,本要回屋念书的心思顿时歇了。

    陆展鸿轻易不会叫他,除非是有事。

    那若是有事,耽搁了就不好。

    陆玉书让厮把他的书具拿回书房,一人径直往正厅去了。

    “父亲——”他跨进正厅,刚喊了句,就见到陆展鸿正在吃着什么,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坐直身子,然后就突然呛得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

    陆玉书赶紧上前,提陆展鸿顺气。

    等陆展鸿喉咙里卡着的东西咽下去,他才舒服不少,喝了一口浓茶压压惊。

    “回来了?”

    “是的。”

    “今日课业如何?”

    “一切如常。”

    “有何不同?”

    “心生感慨。”

    陆玉书就将碰到文宣、陈沛二人之事,一一与陆展鸿听。

    陆展鸿听完,点头称赞道:“这事你做得对,规则是死的,要为活人变通。这个孩子,既然连山长都夸过他,要是为了生计放弃了学业,倒是可惜了。”

    “他卖的是什么?生意如何?”若是差,陆展鸿寻思着或许可以资助他一些。等他将来有了功名在身,再还便是。

    “卖的是名叫曲奇的食,口味略甜——”

    “可是此物?”

    陆展鸿掀开油纸包一角,看到里头熟悉的东西,陆玉书吃了一惊。

    “父亲,你怎的会有此物?”

    “你张伯父今日来看我,顺便带了点礼,是送你的。怎么,你认识?”陆展鸿虽觉得这东西味道不错,但他向来口舌之欲不重,所以并未问及张老爷子,这是从何处购买。

    “我方才与你的那名学子,卖的就是这个。我还订了些。”

    “无妨,到时可给你奶奶带些去。”

    陆玉书也是这般想,因此才订了一两。

    “你也许久没见鸣远了,他考上秀才,你还未恭喜他。”陆展鸿提醒道。

    陆玉书早有心去见张鸣远,毕竟两家交情颇深,他与张鸣远虽不是兄弟,但都是家中独子,早把对方当成兄弟,故而十分亲近。

    既然陆展鸿提了,他便顺水推舟了。

    “那么父亲,我三日后前去张家。”那日授课最少,且是诗词讲学,陆玉书算与先生告假。

    “那这个,你拿去吃吧。”陆展鸿咳嗽了一声,把油纸包好,递过去。

    陆玉书笑了一下,很快又板起脸,老成道:“父母为大,您与母亲先吃,玉书不急。”完,转身走了。

    陆展鸿看着那包东西,想着他竟是如此的难以自制,在儿子面前丢了人,心中微恼。拎起那袋子曲奇,大步朝陆夫人屋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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