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A+A-

    又过了两日, 张满不堪书院众人鄙夷目光与闲言碎语,竟是主动向山长提出退学。山长为消除书院不正学份,自然应允。

    不过在张满离去前, 好生教导了一番, 还送了他一幅字, 要他端正做人,切记走上歪道。

    张满离去后, 书院里还提了两日。

    不过随着正主都走了,这事儿也就渐渐过去,无人提及了。

    发生张满入室偷窃之事后, 柳成荫心中关切, 时不时来柳意绵校舍屋内看他,并带来些外头买的零碎玩意儿与他吃,还时常同他讨论功课。两兄弟多年的隔阂渐渐消去, 仿佛回到了少年时。

    这日, 柳成荫又来找柳意绵,他手里捧了卷书, 坐在书桌边上, 正在考较柳意绵的课业, 冷不丁余光瞥见门口杵了个人,把他吓了一跳,才发现是熟人。

    “林泰, 文宣, 你们怎的站在门口?”自从文宣重返县学后,就日日与林泰、纪宝山走在一处。林泰怕他负担不起沉重的学费与校舍费用, 非要同他住在一起,是互相照顾。

    文宣拗不过林泰, 就搬到他屋里,交了一半的费用,时常跑来找柳意绵。此时看到柳成荫也在,文宣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柳兄,扰了。”

    “不碍事,你们来找二弟有事?”柳成荫放下手里的书卷,看向柳意绵。

    后者懊悔地拍了下脑袋,愧疚道:“兄长,是我的错。”

    “有什么错?”

    “我前日已与文宣、林泰和宝山约好了,要上街去林掌柜的铺子里逛一逛,看看新书,没想到竟忘了。”林掌柜是永乐街上书铺的掌柜,几人常结了伴去他那买书,轮流换着看。

    “这倒是没什么,不过——”柳成荫眉头微皱,低语道,“前些日子,张满偷了你的积蓄,那季唯又久久未来,你还有钱出去逛书铺?”

    “切记不可乱花钱,否则要是被季唯知道了,他会怪你。”

    柳意绵调皮地冲柳成荫眨了眨右眼,笑道:“大兄不必担心,狡兔尚且有三窟,更何况大活人?季哥怕我一人在书院出事,给了不少的银钱。只不过我怕出事,便分成了数份藏了起来。上回丢的,不过是其中一份罢了。”

    “不过这回可藏好了?”

    “当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聪明着呢!”柳意绵皱了皱鼻子,有些自得道。

    柳成荫似是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柳意绵的脑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里滑过了一缕亮光。

    “那就好,既然你们先约好了,那我就不扰了。”

    柳成荫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被柳意绵叫住。

    “大兄此时可是要回去?”柳意绵低垂着长长的睫羽,低声嘟囔,“回去还要看那人,不如就留在这。”

    “你都不在,我留在这怎么好,你跟他们去吧,我找沛之。他有本书在我这,正好去还他。”柳成荫晃了晃手里装书的木架子,笑着同柳意绵高别。

    经过文宣身边时,却听平素沉静斯文的文宣道:“柳兄,那陈沛之心术不正,不似好人,你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沛之是我好友,不论他对旁人如何,对我却是十分用心的。”柳成荫沉下脸,不快道,“文宣,你是意绵好友,若是有人同你他坏话,你当如何?”

    文宣面露愧疚,侧身让开道,柳成荫冷哼了声,甩开袖子走了。

    等听到脚步声走远,文宣才快步走到柳意绵身边,轻声道:“你都准备好了?”

    “是啊,准备好了。”柳意绵目光扫过书桌底下的木箱,拉起文宣的手就朝门外走去。

    他用铜锁将门锁起来,就站在走道上,冲正在前方或念书或对弈或玩耍的学子大声道:“诸位,听林掌柜那新上了本书,在别的地儿卖到一本千金还供不应求,要不要随我一同去看看?”

    上一本这样的书,还是那惊动学堂的明镜台。那书也无愧名头,确实写得凄美又动人,看完令人倍感怅然。

    有人喊道:“果真?我怎么没听过?”

    林泰依靠在墙上斜睨那人,哼了声,“你日日躲在这方寸之地,又如何知道外头风向?李蔚,你可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像你这样光埋头念书,迟到念成个呆子!”

    “嘿林泰!你怎么话呢!”李蔚举起手里头的书作势要砸,一看到那是书,心里头的冲动立马就制止住了,收回手,“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

    “反正我也坐了许久,不如一起去看看。”

    “我也是,好久没去书铺了!”

    “今日天气正好,适合出行,大家伙一同去吧?”

    “好!”

    柳意绵也没想到三言两语,竟然叫动了近十个人,把校舍前头的人叫走了七七八八,最后只剩下寥寥数人还留在原地了。

    一行人到了书铺,柳意绵与林泰等人就挑起了书。与他平时的克制不同,此番出来甚是张扬,手里抱了一叠书,看起来还有继续的架势。

    李蔚趣道:“你这是发财了?还是张满把钱还你了?怎的一下子如此大方?”

    “李蔚兄笑了,我怎能发财?不过是先前藏了些银钱,幸而没被人一同盗走。”

    柳意绵完,听到的学子都连声称他聪明。

    来到书院也有一个多月,虽总有些人看不惯他,喊着要将他赶出书院,也有些人将他视作陌路人,不肯张口和他交道,但也有些人总归肯给他个好脸色。

    林掌柜书铺里确实上了新话本,只不过不如明镜台那般出名,但卖的也算不错,几个学子难得出来一趟,就都买了一本,又一同回去了。

    果不出柳意绵所料,屋子里的钱都还在,未曾丢失。他点完了数,将钱放回原位,接连两日,都与几个朋友上街,时常买些东西回来,也会分给其他学子品尝。

    众人都念他大方。

    又过了两日,他与林泰、文宣吃过中饭,从外头回来,一路上有有笑正高兴得很,走到自个儿屋前,看到扭开的门锁,愣了愣,幽幽叹了口气。

    那边两个抬头要什么,看到他这模样,心中一凛,立刻走过来,见事情果然如同他们所预料的那般发展,心中也不知是喜还是悲。

    喜的是张满确实无辜,悲的却是书院中有人屡次行窃,还不肯悔改。

    不论如何,他们都要将此人捉出来。

    他们不动声色推开门走进去,上回屋子凌乱,可这回却整齐的很。

    ——只除了被开的木箱外。

    柳意绵在木箱边上蹲下来,手指拂过边缘一缕暗红色的痕迹,叹了口气。

    “怎么了?”文宣弯腰低下脑袋瞧,不过没瞧出个所以然,又挺直了背站好。

    “我在钱袋里放了几块刀片,看来是割伤了这个人。”柳意绵知道这人总会来,他这几日故意日日上街,一是为了让这人知道,他还有钱;二就是为了给他制造机会。

    既然要来,就总要留下点什么证据。

    不管那人是谁,费劲千辛万苦进来偷银子,就总要确认一下钱袋子里有多少。等他兴奋地拿起袋子,一把握住钱袋,就一定会被数把刀片割伤。

    只需要看一看谁手上割伤,就可一目了然了。

    此事柳意绵并不曾与其他人起,林泰与文宣一听他的布置,一个瞪大了眼睛,一个鼓起了掌。

    林泰用力拍柳意绵肩膀,“柳弟,没想到你如此聪明!这招好啊!只要这人还在书院,那就肯定躲不过!下午就有一堂课,我们挨个儿看!”

    不知为何,柳意绵心中总有一种不祥预感,他咬住下唇,强行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勉强笑道:“是啊,一定能捉住真贼。”

    三人要走,林泰突然停住脚步,“不成,我要留在这。从上午讲完课到我们吃完中饭,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那人要趁我们离开到这,还要心不被他人发现,拿了钱再走,肯定没离开多久。万一他就在这校舍内呢?我要留在这,一个个查过去,你们去学堂内拦人吧!”

    “还是你想得周到。”文宣面露佩服,同柳意绵一起走了。

    等他们二人一走远,林泰双@腿一分,两手插在腰上,气沉丹田,喊道:“遭贼啦!又遭贼啦!大家快来捉贼啊!”

    上回张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特别是住在校舍里的学子,都十分不安。大家平时都互相信任,除非出远门,否则大多不锁门。后来张满离开后,大家松了口气。

    此时一听到林泰的声音,在外头的人唰的看过来,在屋子里的人也开门冲了出门。

    “什么!你什么?”

    “张满不是都被赶走了吗!怎么还有贼?”

    “又丢了什么?谁丢了东西?”

    “何时丢的?”

    没多久,林泰跟前就聚集了一批人,他满意地点头,又提气喊道:“仍是柳弟。方才与他从外头归来,见屋门铜锁被毁,藏起来的钱袋丢了。不过大家不要慌,柳弟机智,留了个陷阱,将那贼人割伤。此时手上有伤的人,站出来——”

    林泰平时吃得好睡得好,又体格圆润,喊起话来底气充足,气势逼人,不要站在他跟前的,就连校舍二楼都听的一清二楚。

    众人听了他这番话,当即你看我,我看你的低头互相检查了起来。

    “我没有。”

    “我也没。”

    “你手上有伤!”

    “这是摔得,前两日我上楼时在梯子上摔了一跤,有人可以替我作证!”

    闹哄哄的众人逐渐安静下来,除了那摔伤的学子外,在场的人再无手上有伤的了。

    “何事喧哗?”众人向前看去,就见陆玉书手里执了把扇子,正轻轻摇慢挥地朝这走来。

    林泰赶忙上前,将此事情况同他了,陆玉书眉心一跳,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颇有其父陆展鸿公堂之风。

    不过这点,他自己是断不可能察觉的了。

    “不急,我们在这稍等柳兄片刻,他很快便回会来了。”陆玉书突然抬头,看向校舍方向,有几人顺着他目光回头望去,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无。

    “林泰兄,你确定校舍里的人,全都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