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离有时候在弹奏塞上鸿的时候的确很想家，想起父母、爷爷和惊鸿山北境的古藤树。

    屠宰窟以年长者居多，年轻人当中，盖云和温晔天天黏在一起，分也分不开，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

    之前步离还可以在弹琴时跟迈昆聊聊天，现在他已不知去向，接替他位子的斡勒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不爱讲话。

    斡勒的沉默跟迈昆的不语又不完全相同。

    迈昆之前是为情所伤，无法走出那自责、悔恨和思念的深渊，但斡勒似乎眼中充满着仇恨和愤怒，是那种仇视一切的沉默。

    听乔婆婆，斡勒爹之前也是位修为较高的狩师，能够达到狩师级别的少也是开了三窍之上的，但是斡勒他爹早年战死，那时斡勒尚且年幼，斡勒那娘一个人将他拉扯大，但是外面对他娘的评价并不好，风言风语的一大堆，屠宰窟的人也都在背后议论，斡勒进屠宰窟跟着迈昆学艺，也是他娘换来的。

    步离看斡勒也觉得他总是一脸的易怒神色，不容易接近。

    所以步离整天也就是磨刀，有时听乔婆婆唠叨，另外就是每隔两三天前往窟底的暗室，那是他最大的事情。

    开窍是件极耗时费力的事情，通过炼血，将一丝丝的兽血化为血气，然后将其吸收炼化，极为不易。

    但步离也发现通过炼血，提升境界的速度比之前的凝气也快了不少，而且近期也将自己的命门之火从第一重提升至第二重。

    *

    惊鸿山，万象部落。

    犀象殿是万象部落标志性的建筑，石木结构的房屋建造得如同一直仰天长啸的犀象一般，门口的石象饱经风雨，依然挺拔。

    步南天年逾古稀，但身体健朗，花白的半尺须髯倒垂如杨柳，老年斑点缀着他坚毅的面庞，开六窍的元力可延缓衰老，使他威风并不减当年。

    犀象殿还有其他人，万象部落第一谋士顾重顾老，唐家的接班人已经突破五窍的唐鸣，还有五六位耆老，今天的犀象殿不像是一次型的商议沟通会议，更像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众人的神色中充满着疑惑和诡秘，每个人都在猜测，猜测步南天首领为何会在入夏之时将大家召集到一起，究竟有什么事情。

    但是步南天依旧坐在最中央的那把椅子上，没有人能够从他眼神中看出来什么，他只是在饮茶，动作缓慢，十分平静，就好像此时已不是在犀象殿与众人共坐，而是独子一人在庭前看雨打芭蕉。

    过了片刻，又有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在旁人的搀扶下进来，旁人都是站起向那位老人致意招呼，老人坐在一把木椅子上，有下人递给他一根拐杖，那位老人看上去甚有威势，气场比旁人又要高出几分。

    步南天将茶杯放心，朝那位花白头发的老人微笑示意。

    顾重轻声朝步南天道：“首领，人都到齐了！”

    步南天点了点头，站起来，朝刚刚自己坐的椅子鞠躬三次，速度并不快，看上去十分虔诚，其他的人皆是面面相觑，不解何意，只有最后来的那位老人眼睛似乎微睁，毫无任何表情。

    步南天拱向各位行礼后，道：“承蒙万象部落已故唐首领垂爱，在诸位的辅助支持下，我步南天在这位子上坐了三十载。想当年我进入万象部落时尚不满二十岁，我一路逃难至此，被族人收留，苟活下来，后我兄弟唐鳌战死，族人皆是痛哭不辍，方是时我正在唐首领身旁，感觉他一夜之间老了十年，当时唐鸣尚幼，唐首领也只有看着唐鸣时，维以不永伤。”

    完步南天声音似乎有些哽咽，稍稍顿住了片刻，又道：“我知道当时有不少人反对我坐上这个位子，我步南天是外来人，资历浅薄，当时的修为也就是开了五窍，族中比我更有资历修为更比我高者也还有人！”

    众人不自觉地看了最后来的那位老者一眼，但是也并不话。

    步南天又道：“但是唐首领力排众议，任我为首领，这么多年来，我始终诚惶诚恐，不敢一日掉以轻心，怕辱了唐首领嘱托，也怕我万象部落在云霞山被乌云吞灭。”

    “但是近来我感到自己老了老了，那种力不从心之感不是其他人可以理会的，我也能想象当年唐首领临终前的那份挣扎与纠结，挣扎的是我能否在与天争命，再领着族人搏杀几年，但是风烛残年，自己也知道时日无多；纠结的是我究竟立谁为接班人，才能不辜负族人，不辜负唐首领，不辜负在座的诸位长辈老者。”

    众人又是互相看了看，心中已能够猜得出大概，他们此时已清楚，看步南天之前的一举一动和现在的话语，今天竟是要退位！

    唐鸣神色中有几分欣喜之意，因为他清楚，若是再过三年五载，事情怕会有变，但是步南天此时退位，那接替步南天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不过，唐鸣的神色又十分诡秘，他偷偷地看了顾重一眼，暗想，是否蜂巢山那边乌蛇部公输凿牧首已经成功刺杀了步离，所以步南天已断除妄想，铁心归隐，只是他尚未接到蜂巢山传来的任何有关步离的死讯，难道是自己的消息晚了一步。

    顾重眼神中也充满疑惑，他在想着步南天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退位，难道真的是唐鸣得了。

    步南天继续道：“万象兴衰，族人生存与安危，乃我辈使命，责无旁贷，必须要选出一位接班人，坐上首领之位，担负起领袖近万族人的大任，不没先人之志！”

    “我观诸后生当中，唯有唐家唐鸣德行出众，修为过人，又是唐首领之孙，由他来当万象首领，族人信服，我等安心，我想惊鸿山的犀象神灵也会同意！”

    步南天环视了四周，听了片刻，道：“不知诸位的意思如何，今日特烦请劳驾，步某人不敢擅自做主！”

    众人都是我看你，你看我，都不敢先开口话。

    顾重名义上还是步南天的第一谋士，自然不能率先同意，那是对步南天的不敬，一定意义上也是对步南天的不满，而且也会率先暴露他与唐鸣的关系，像他这样的老狐狸，自然懂得审时度势。

    唐鸣就更不能什么了，他是这里最年轻的，而且步南天提名人选是他。

    这时，最后进来的那位老者双目一睁，将拐杖在地上一点，人站起身来，两位下人连忙接过拐杖，上来搀扶。

    老者拍掌笑着往唐鸣身边走去，道：“老朽银梭恭贺唐家唐鸣执掌万象！”

    唐鸣连忙站起，讪笑道：“银梭老人太客气了，哪里敢劳驾您老下位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