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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人才是血口喷人!我师哥他,我师哥他……”宋琴声泪俱下,抱着婴孩跪倒在地,抽泣道,“王雅君将我师哥尸体抛在城外乱坟岗上,他是被劈空掌拍死的!到死都不曾合上眼睛……他手里、手里还握着、握着给孩儿的长命锁。掌门人,劈空掌伤人无形,不留伤口,体内五脏六腑都被震碎,能如此将人一击毙命的,除了你,还有何人?”
陆荣怒不可遏,指着她骂道:“你……你信口雌黄!”
岑青摇头叹息,继续道:“王雅君派人去杀宋师侄,恰好我不曾离去,宋师侄才逃过这一劫。我将那人审问再三,查出此事。储忠义,你可还记得?”
储忠义支支吾吾,不出话来。宋琴之事关乎英雄盟会大计,王雅君信不过旁人,要他亲自处置。他查至宋琴住处,却被岑青拿下,威逼之下只得如此。孙伯良见状,长叹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储忠义急道:“孙先生,我可没过恩公的大计!这厮张口便问是不是恩公要我来杀人,又问我杀了那短工的是不是陆掌门,我,我只得是,别的事可一个字也没!他,他要我回去同恩公,事已办妥,我,我怕恩公怪罪……”他面露难色,不敢再看孙伯良一眼。众人知他所言为真,一时窃窃私语,站在青石山弟子附近的人,都不动声色退了两步。
阿笙道:“付九给师叔下毒,定是这老毒物的计策。”
岑青点头道:“若非你和传志拼死相救,我早已中毒身亡。素云为我解毒,我清醒后,便与狄大哥商议对策,邀陈师叔前来苏州,一同制止王雅君的诡计。途中与谢大侠相遇,昨夜才抵达落梅庄。”
几人在庄中连夜搜寻,到得清早,方探清这两日庄中诸事。然王雅君藏身之处极为隐蔽,找到时,储忠义已率众赶至墓园,独留孙伯良一人,王雅君不知去向。陈叔平一拍孙伯良后脑,道:“这子嘴巴忒严,问不出东西。要狄松来墓园跑了一趟,才知道你们给人家瓮中捉鳖,抓个精光。”
群豪面面相觑,皆惊骇不已:狄松何时前来,又何时离去?
素云道:“我们在他身上搜到了□□,时间紧急,只开了暂缓毒性的方子,到得明日,定能为众英雄解毒,还请稍安毋躁。”
群豪心道:□□那般霸道,她当真解得了?眼下景况,却不得不信,亦不敢妄言。
岑青道:“掌门师兄还有话要?”
陆荣不怒反笑,问:“你姓王的要助我做武林盟主,哼,若是如此,何必将我们一网尽?”
岑青沉默许久,沉声道:“掌门师兄,王雅君是朝堂中人,他为何要这样做,你当真不明白吗?”
他心中悲痛,不肯讲凡事挑明,群豪略一思索,心中了然:江湖中人纵情恣肆,门户林立,炙手可热如南方盟者,更是一呼百应,恐怕早是朝廷心腹之患。陆荣与姓王的合谋,是要借朝廷势力排除异己,从此名义上是他青石山号令群雄,暗地里大家伙却都在朝廷监视之下。江湖事,江湖毕,与朝廷中人勾结,最令人不齿。想到此处,皆鄙夷地看向陆荣。
陆荣咬牙切齿,又道:“这落梅庄中两千余人,区区一个姓王的,就能助我当那武林盟主吗?难不成姓王的还有控制人心的□□?”
岑青一时无言以对,陆荣杀门中弟子是真,与王雅君合谋是真,不曾中毒也是真,然助他做武林盟主之事,却是推测——难道他堂堂青石山掌门人,心甘情愿为王雅君卖命么?却听阿笙道:“前辈武功天下顶尖,对手寥寥。周前辈不愿做这盟主,祝老太太毕竟是女流之辈,剩下的只有一人。威胁他故意在比武之时输给你,盟主之位便唾手可得。”罢抬手一指。
陆荣脸色一白,群豪循着阿笙手指看去,郑竟成端坐在地。
“来时路上,王雅君捉了郑夫人、郑家兄妹,令他们吃了那□□。郑掌门,敢问王雅君威胁你做了何事?”听罢岑青所言,阿笙想起此事,顿时明白了王雅君的计划。
郑竟成合上双眸,许久方微微点头,低声道:“我只有这一双儿女,一位夫人,比起他们,武林盟主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细细回想,此番盟会是南华剑与南方盟联姻,郑竟成本该与周审川平起平坐,然他始终寡言少语,不露锋芒,比武时亦输给了陆荣。恐怕果如阿笙所言,他是受人威胁。青石山众弟子面上无光,都讪讪低下头去,饶是不信者,也不敢为陆荣执言。
阿笙又道:“却不想罗大哥横插一脚,坏了你们的事。他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姓王的事先不曾注意。”
罗成笑道:“阿笙讲话,要给你大哥留些面子。”
阿笙道:“是以今日,吴应简有心先除掉罗成。周盟主之死,恐怕也是事先计划。一切都是为了助你万无一失地登上盟主之位。”他看向南宫碧,接着道:“伤了南宫宫主的,也是你。她昏迷之前抬头去看的不是吴应简,而是常不逊。那时清宁放了火弹,她与储忠义缠斗正酣,后背却遭人暗害。伤她的那把刀,并非常不逊的饮血刀。想来她当时便明白了,杀她的另有其人。”
陆荣双眸眯起,冷冷道:“你那时便知是我?”
阿笙摇头:“我只猜到我们当中有王雅君的人,却不知是你。”他原本顾及尊卑,尚称陆荣一声“前辈”,此时干脆以你我相称。
陆荣冷笑,迎上众人目光,傲然道:“不错,我与王雅君合谋,要做这武林盟主。怎的我就做不得?我青石山武功独步天下,凭什么不可与他南华剑平起平坐?凭什么要看他周审川、郑竟成的脸色?在场之人,谁敢站在这里,坦坦荡荡一句,他能够号令群雄?”
他抬手指向罗成:“这人做得么?贪生怕死,恣肆妄为,一心图谋天下至宝,甚至想出那滴骨验亲的恶毒法子,他能够号令群雄么?”
又指郑竟成:“十几年来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要靠女儿联姻来谋取盟主之位,受人威胁便束手就擒,他能号令群雄么?”
再指陈叔平:“破坏门规,欲杀害本门弟子,一人躲在深山中逍遥自在,从不考虑本门前途命运,白白学了一身功夫,令我青石山后继无人,他能号令群雄么?”
继而指谢、狄两人:“十八年前给那张三不为虎作伥,害得落梅庄百余人死于非命,从此再不曾现身江湖,他们能号令群雄么?”
末了,朝岑青笑道:“至于岑师弟,当年苦恋师兄不得,几度寻死觅活,一蹶不振,为了报复师兄,将他的孩儿也养成了断袖,岑师弟,你能够号令群雄么?”
他每问得一句,都愈发愤慨铿锵,目光咄咄逼人,似要直逼人心,众人竟无言以对。待到最后,群豪目瞪口呆,纷纷看向岑青。
岑青大病初愈,面无血色,身躯似一阵风便可吹倒似的,颤栗不止。素云亦惊讶不已,呆呆望着他,陈年旧事浮上心头,到此时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