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回家拿换洗的衣服，却不想在家门口看到一人——那人站在树下，仰头望着透着灯光的窗口，神情专注得似乎和夜色融合在了一起。

    清欢叹了口气，走过去：“站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敲门？”

    听到清欢的声音，他一震，才转过身来：“你不在……”

    “不管我在不在，既然来了，不是应该敲门确认吗？站在外面算是怎么回事？”

    季知秋抿了抿嘴，神情有些不自在，嗫喏了几句，也不出什么完整的话——

    “好了，跟我进来，有什么话进去。”

    季知秋沉默着跟着清欢进去，垂着头好像一只受挫的大型宠物。

    客厅里的灯是亮着的，可是却没有人，就连厨房里的灯也是开着，一路开到了楼上，应该只要是灯都是亮着的……而客厅里的电视机也是开着的，沙发上的毯子凌乱，抱枕和零食扔了一地，那边水池旁的鱼食也撒了许多，甚至有一个洒水壶歪倒在地，有一摊的水迹……

    清欢的额角抽了抽，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那罪魁祸首就“噔噔噔”从楼上跑下来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进了清欢的怀里：“主人、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那软糯的可怜兮兮的声音任是谁都会心软，不过清欢这个时候却是冷着脸把他拽开：“我就三天不在家，你搞什么？是不是我再不回来你都要把房子给拆了？”

    莲扁扁嘴，心虚地低下头，光着的脚趾不安地磨蹭着地毯：“莲知错了……”

    “知错只是行动上吗？”清欢冷着脸：“去，把你弄乱的都收拾干净，要不然今晚就出去呆着。”

    “嗯嗯，莲马上去——”

    看着莲一团忙碌的背影，清欢摇头，转头去看季知秋：“吧，找我什么事？”

    “我……”季知秋把视线从莲身上收回，有些犹豫地开口：“下午的事……对不起……”感觉怎么这么别扭呢？刚刚那不点也才被清欢教训过……

    “对不起？你做错了什么？”清欢明知故问。

    季知秋咬咬牙：“下午的情况……我是急了点，谁让你偏向那个人，我就嫉妒……”

    “敢情还是我做错了……”清欢拖长了尾音。

    “不，是我的错。”季知秋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硬气得下去，他就是受不了清欢这种似笑非笑的模样——“我向你认错还不行吗？我就是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没控制住……”

    “还以为你去那个学校里可以改改脾气呢。”清欢翻了个白眼，示意季知秋在莲刚刚收拾好的沙发上坐下，“想要喝什么？”

    “可……不，都可以。”因为想要清欢消气连自己的喜好都不敢提了。

    清欢忍住笑，转身进厨房，开冰箱，自己拿了一瓶酸奶，然后拿了最后一听可乐——

    “那是我……”一旁收拾厨余的莲见状想要阻止，可是一对上清欢的目光就不敢多话了——他扁扁嘴，那明明是买给自己的，就最后一听了……

    “下回再买给你。”

    清欢拿着饮料出去，把那听可乐扔给季知秋，他迅速接住，不过不急于开，“谢谢。”

    “你确定要和我这么客气？”明明下午才向自己告白的……

    季知秋被清欢一再刺话，如果是平时早就炸毛，偏偏现在他是处于弱势的……

    见他压下脾气，清欢心里想着“孺子可教”，看看腕表，才：“时间也不早了，你什么时候返校？”

    季知秋捏紧了可乐罐子：“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待一起？”

    “我是怕你耽误回校时间，被校规处罚好吗？”清欢就知道这孩还是沉不住气。

    “我明天早上返校。”季知秋声音干巴巴的。

    “哦，那你不回家吗？你这么久没回家，你爷爷肯定想你了。”

    季知秋抬头瞪着清欢：“白清欢！你什么意思吗？下逐客令吗？”

    “你这孩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是关心你……”

    季知秋马上堵住他的话：“你敢否认不是不想见到我？”

    清欢默了下，道：“不是不想见你，我是不想你误会……”

    “误会什么？”季知秋直勾勾地盯着他。

    “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呢，很容易陷入情感上的烦恼，青春期嘛，可能分辨不出是什么样的喜欢，也许只是单纯的好感而已……”

    “艹！老子已经成年了，不是毛都没长齐的初中生好吗？”季知秋手上那可乐罐已经被捏得变形了——“还有，什么叫我这个年纪，难道你不也是吗？真把我当孩子啊？？？”

    “你觉得你很成熟？”清欢在他旁边坐下，然后突然凑近去看他，近得可以看清彼此脸上的毛孔：“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我？”

    “为……”季知秋根本不出完整的话了，清欢离得那么近，他的呼吸都喷在他的脸上，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出什么味道，还有那水润的眼睛，红红的嘴唇，让他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清欢稍微移开了些，让他看清自己的整张脸：“我好看吗？”压低了声音，带着魅惑。

    季知秋愣愣的：“好看……”

    “那如果，”清欢摸着自己的脸：“如果这张脸不是现在这张脸，毁了容，变得很恶心很狰狞，你……还会喜欢我吗？”

    季知秋呆了一会儿才回答：“这和你的脸没关系，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清欢轻轻摇头：“不，不会，如果我长得很丑，你可能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怎么会喜欢我呢？”

    季知秋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脸色铁青：“白清欢，你什么意思？我都了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脸……”

    “好，”清欢抿唇一笑：“那我们做个试验。”

    “什么试验？”

    “你只要乖乖听我的。”清欢引诱道：“如果你通过了这个试验，我可以考虑和你在一起的问题。”

    “好。”季知秋当然一口答应。

    “莲，”清欢扭头对厨房叫道：“把我书房里抽屉里的那个怀表拿来。”

    “哎！”莲动作很快，噔噔噔跑上楼，然后迅速找到了清欢要的东西，又飞奔下来，把那怀表交给清欢，然后站在原地，仰着脑袋，笑眯眯的，一副乖乖等表扬的模样。

    清欢拍拍他的脑袋：“好了，这里没你事了，你回房去吧。”

    “那厨房……”

    “行了，明天再，去吧。”

    “嗯！”莲如蒙大赦，马上跑上楼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清欢和季知秋两个。

    清欢拿起那枚怀表，对季知秋道：“坐好，听我的命令。”

    “嗯。”

    清欢提着怀表的银链子，举高，先让怀表静止，然后对季知秋：“现在，看着怀表中间的红宝石，盯着它不要移开视线。”

    季知秋照做。

    清欢开始操纵链子，那怀表像是钟摆一般左右匀速摆动了起来，慢慢的，慢慢的……

    “看着它，什么都不要想，放轻松，就看着红宝石，对，没错，好孩子……”

    季知秋一开始真的很认真地盯着那红宝石，一边听着清欢温柔的声音，他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放松过——或许是放松过了头，他感觉脑子越来越混沌，好想睡觉……好想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久，好像只有一点点时间，只听“咔哒”一声，季知秋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坐在对面的脸——清欢的脸，白净精致的脸，美好得不像话——可是下一刻，他的脸就像纸张皱掉一般变得越来越不平坦，又像是失了水分的橘子……然后一边脸坑坑洼洼，一边脸开始化脓腐烂，直至一块块的肉往下掉，血水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流淌在了衣服上，沙发上，他的手上……

    季知秋瞪大了眼睛。

    “季知秋，”清欢的声音变得黯哑，如同砂纸磨砺过一般：“我好看吗……”

    他张开嘴，露出血盆大口，然后一条长长的红舌伸了出来，往季知秋身上伸来——

    “扑通”一声。

    清欢看着晕倒在沙发上的季知秋，“噗嗤”一笑——对于自己制造出来的幻想吓得他晕倒这件事真的很好笑——果然还是孩子。

    清欢起身，把怀表塞进口袋里，然后把季知秋的身体摆好，让他躺在沙发上，然后把毯子盖在他身上。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清欢忙一边接起来一边向厨房走去——是陈梓然来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陈梓然问。

    “我今天……”清欢往那沙发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我今晚不回去了，有事，明天早上再过去，给你带早餐过去吧，你想吃什么？”

    陈梓然本来想要问他为什么不过来，不过他话都已经转移到那里去了他只好作罢：“随便吧。”

    “我家附近一家早餐店的营养粥不错，还有笼包，我买给你尝尝。”

    “好。”陈梓然本来在这些方面就不是挑剔的人。

    “那好，你也早点睡吧，看那些文件不要太晚。”

    “嗯。”

    清欢挂了电话，才返回客厅，季知秋还是那个姿势，倒不像是晕倒，而是睡着了。

    他拿起茶几下的一本关于古董的杂志在一旁看——反正也睡不着，找点事做。

    直到一本杂志翻完，季知秋还是沉睡着——照这趋势这一晚有的睡了。

    不知道会不会做恶梦呢……

    清欢靠过去看他，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两道水痕——

    咦？哭了？？？

    就算是恶梦也不用哭啊——他到底梦见了什么啊？能让季知秋哭……

    清欢抽出纸巾心地把他脸上的泪痕擦掉，然后起身，准备自己也回房睡觉了，可是他才走了几步，就听到季知秋呢喃的声音，声音不重，可是却足够听清楚，他叫的是——

    “……薛让……薛让……薛……”

    清欢止住了脚步，神情也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薛……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