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之含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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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辞伤在内里,别人看不出来,他自己是知道疼的。可是保护九姐的任务压在肩上,他只得压下回西院好好调养的念头直接赶往锦华院。

    卫冰沐初到王府新鲜感高昂,入了夜也没有困意,就和那两个丫鬟爬上房顶,试图站得高高的俯瞰王府全景,可吓坏了指派到院中伺候的那些下人,哗啦啦跪了一地求她下来,生怕她摔到吃罪不起。像卫冰沐这样娇生惯养的孩子都有一根倔筋,不让做什么就偏要,沈辞从她身上能依稀看出一点当年许青寒的影子。

    沈辞单膝跪下,仰头对卫冰沐道,“九姐真是菩萨心肠。”

    “什么?”卫冰沐不解。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房顶上喂蚊子。昔有佛祖割肉喂鹰,今有九姐舍身喂蚊,可不就是菩萨心肠么。”沈辞笑吟吟的道。

    卫冰沐知道他是在消遣自己,偏生又挑不出他得哪里有错,便轻哼一声道,“谁要喂那些坏东西!你快扶本姐下去。”

    黑灯瞎火的沈辞怕她踩梯子下来摔着,便提气一跃跳上房顶,揽着卫冰沐的腰轻盈的跳下。他把卫冰沐安安稳稳的放在地上,然后马不停蹄的又把两个丫鬟也顺了下来。

    身负内伤之下贸然动用内力,沈辞顿时感觉胸口又闷痛起来。两个丫鬟完全没想到沈辞竟然连她们都顾得上,既惊喜又感激的道谢。卫冰沐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半真半假的嗔道,“你好大的胆子,男女授受不亲,你竟敢抱本姐!”

    沈辞一怔,他有两个儿子,理所应当的把稚气未脱卫冰沐当女儿似的孩子看,哪想什么男男女女的事。但是这帽子扣下来他真的吃罪不起,只得为难的道,“那个,九姐可以当属下是好姐妹……”

    卫冰沐和两个丫鬟不由咯咯笑作一团,卫冰沐看他的目光也更亮了。

    接下来的将近一个月时间里沈辞就陪着卫冰沐到处玩乐,他在关外走了一遭见多识广,又曾经费过心思在哄孩子上,各种玩法层出不穷,十分讨卫冰沐欢心。

    卫冰沐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每日清她坐在闺房里,把窗户悄悄欠开一点缝隙,目不转睛的看沈辞一举一动,看他在井边提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着绳子,看起来是那么有力那么可靠,有一种让她如痴如醉的魔力;看他眉眼含笑的和各个人招呼,柔软的嘴唇一开一合仿佛能吸掉她所有目光。

    卫冰沐咬着下唇关上窗户,托腮问为她梳头发的丫鬟,“诺诺,你……怎样才能把一个男人留在身边呢?”

    诺诺不假思索的回道,“当然是和他成亲啦,成亲之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抱过自己,奶娘被男人抱过会有宝宝,自己会不会已经有他的宝宝了?卫冰沐暗暗的想,脸颊上飘过两朵红晕。她是这么想的,也是心直口快的这么的。

    卫冰沐对她姐姐,“姐姐,我……我可能有沈辞的宝宝了。”

    只此一句,便将沈辞入地狱。

    人可以在疼痛中坚持多久?答案是并不能忍受多久。血肉之躯与层出不穷的刑具对抗,简直就像个笑话。疼痛不会使人屈服的人大多是没有经历过什么是疼痛,当永无休止、愈演愈烈的剧痛加之在身,几乎所有的念头部被痛之一字所取代。

    沈辞赤_裸裸的被悬空吊在刑室中 ,已经是第四次痛昏过去,刚开始晕过去泼的是水,水泼不醒就用盐水,这次盐水泼上去沈辞都只是蹙眉微微颤动几下,没有清醒过来。

    几个行刑者对视一眼,拱手对远远靠坐在椅子上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道:“灵狐大人,人犯又晕过去了,盐水也没泼醒,您看……”

    被称作灵狐的男人起身,不疾不徐的行至沈辞面前捏着他下巴量片刻,弯身往水桶里又抓了几把盐,直到盐水开始混浊、盐多得无法融化在桶底沉了一层才作罢。

    他慵懒的坐回椅子上,撑着扶手以手支颐道,“继续。”

    “哗——!”

    大半桶浓盐水兜头淋下,沈辞抑制不住痛呼出声,声音破碎嘶哑,咸涩的盐水浸进满身皮开肉绽的伤口里,痛得他颤栗不止。他伤痕累累的双手已经无力去抓吊在手腕上的铁链了,铐环内的那圈尖刺狠狠扎进他的骨肉中,血顺着手臂一路蜿蜒而下。

    “沈辞,你早些招认,我们早些回去向主子复命,你省得遭罪我们也省得费力气,何苦在这里煎熬着?”灵狐淡淡的道,“你还不明白吗,上面的意思是要你死,痛痛快快的走总比在这里被活活死要好得多。”

    灵狐是金龙卫,而金龙卫是当今圣上暗中的一股势力,沈辞清楚圣上对他和许青寒的事十分介怀,看来圣上是想借着这次的事名正言顺的除掉自己。他从不怀疑,只要他不堪酷刑签字画押,下一刻就是他的死期,他在赌,赌圣上在乎名誉不想名不正言不顺的死他,更是赌许青寒会相信他还他个公道。

    沈辞的嘴唇已经在无法忍受的疼痛中被自己咬烂了,连话都作痛得要不得。他轻微的嘶了口凉气,艰难的低声道,“我要见王爷。”

    灵狐道,“你反反复复只会这一句话么?”

    “我……要见……”沈辞疲惫的闭上眼睛,仿佛马上就要昏睡过去。刑手见状毒辣的一鞭子抽过去,带起一片血雾甚至是细碎的皮肉。鞭子上拧着一根根细的钢丝,呈刺状立在鞭子上,每一鞭都像是在剥皮剔骨。

    剧烈的疼痛驱赶掉昏沉,沈辞本能的胡乱挣扎着,徒劳使腕上又被刺出一圈血洞。

    灵狐轻笑着凑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道,“你怎知上面的意思不是王爷的意思?王爷念在昔日情分上不想亲手处决你,你也要领情才是. “

    沈辞不为所动,语气中多了几丝执拗,“那你让他来杀我,不必念旧情。”

    短短几句交谈耗尽了沈辞的精力,他虚弱至极的缓缓垂下头去,陷入半昏半醒之境。刑手也不敢再,怕几鞭子下去把人死,便将鞭子空甩一下试图吓醒沈辞,空气中响起炸裂的鞭声。鞭子带给沈辞的苦痛实在深重,听到鞭声他蹙眉颤栗片刻,却终究没能清醒。

    刑手又为难的去望灵狐。沈辞的猜测没有错,陛下的意思是刑讯逼供,动用酷刑无所谓,却不能让他稀里糊涂的死在刑讯中。

    灵狐摆手道,“明日再审。”

    沈辞有过受刑后越狱的前科,灵狐他们不得不对他多存几分忌讳,若是让他跑了他们都要掉脑袋。因此沈辞虽被放下来不再吊着,却没有从折磨人的镣铐中解脱,血肉模糊的手腕刚脱离桎梏就又被一副沉重的、同样遍布铁刺的手铐反缚住,尖锐的铁刺在血肉中搅动着,让沈辞不由怀疑这双手会不会就此废掉。受刑时难得没怎么落下伤痕的脚腕终究没能幸免于难,脚镣扣上去的瞬间便刺出一串血珠。被这样残忍的束缚着,别大费周章的逃狱,他连稍微动作一下都痛得钻心刻骨。

    刑手可不会顾着沈辞的苦难,他们不耐烦的推搡着沈辞使他跌跌撞撞的走到角落,粗鲁的按着他头颈塞到一个狭的铁笼中,抓起他凌乱的长发系到笼顶的铁栏上,迫使他只得或跪或蹲在笼子里,就算不用刑也不算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沈辞,日子还长,你今天不招还有明天,明天不招还有后天,如果你有兴致,我并不介意让你将这里的百余种刑具一一试过。”灵狐悠然吹灭蜡烛,刑室顿时一片漆黑,他的声音继续在黑暗中幽幽回响,“看你流了这么多血,明天就给你止止血好了,这么多伤口用烙铁烙过一遍的滋味,你能不能让你想通何为生不如死?”

    沈辞无力的被迫跪在铁笼底部的一根根铁栏上,不但膝盖和腿痛,承受着体重的头发也扯得他疼痛不已,他连撑起腿换个姿势蹲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这样痛苦的煎熬着。

    刑室建在地底,熄了蜡烛便黑得不见天日,刑室顶部有些渗水,水滴“嗒、嗒”在地面上的声音在黑暗寂静的空间中是那么明显。沈辞受刑良久,冷汗盗了一层又一层,血流了一遍又一遍,早就渴得欲仙欲死,听着滴答滴答的水声无异于又一重煎熬。

    沈辞苦笑,双眼空洞的望着漆黑的虚无,喃喃自语道,“许青寒,你怎么……怎么还不来?我快撑不住了。”

    “你再不来,我明天就认罪了。”沈辞绝望的阖眸。

    作者有话要:  伪更改错字,竟然有这么多错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