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宗掌门、长老这一级别的人收徒都是要走个正式流程的，届时也许会有宗门内不世出的前辈们在背后悄悄把关，毕竟收徒也是关系宗门发展的大事。

    韩掌门和副首之一的卫长老师承同一人，眼下两人又同时收了徒弟，众人纷纷猜测左清老祖少不得要出山一次。

    事实也的确如此，就在卫卿二人回来不久后，师父便要求见见他们，顺带还有他们新收的徒弟。

    庄严肃穆的清风阁殿内，坐于首位的自然是韩卫二人的师父，如今已修至渡劫期的左清老祖。

    渡劫期，离飞升成仙仅一步之遥，所享岁月几近无穷，放眼整个太极大陆，渡劫期的老怪都没几个，毕竟这已然可以称之为“半仙”了。

    或许正因为左清老祖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所以当年韩奕能当上掌门的背后也是有这一份助力的。

    左清老祖座下有三个亲传弟子，其中二人便是韩奕和卫卿，至于这第三人……老祖没过，但每每提起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所以韩卫二人识相地不曾多问，只知道那人算起来该是他们师姐才对。

    暂且不提老祖平日传业授道如何如何严格，但对徒弟还是没话的，因而这次听闻两个徒弟都收了徒，赶紧出来把把关。

    当然了，顺带见见徒子徒孙什么的也不错。

    韩卫二人带着自己的徒弟各自行了礼后便让两个家伙自我介绍，就这一环节来，两个家伙表现都不错，很从容。

    左清老祖眯着眼睛，捋着胡须甚为满意徒孙们的礼数，对两个垂着头的家伙了一番鼓励之语。

    韩奕就站在他师父左边，眼见老祖绕来绕去尽是这些词，丝毫没提灵根一事，不由有些发急。

    左清将他的着急看在眼里，却不多，他当然知道韩老二担心的是什么，却只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实在的，灵根好次倒是其次，人品才最重要，左清觉得起码先通过这两个徒孙谈谈徒弟收徒的标准。

    这般粗粗看来，起码收的徒弟还挺有礼貌。

    卫卿就站在左清老祖的右边，对于自家师兄和老祖之间的互动一清二楚，心里不由有些发紧。

    这几日阿吾的伤势刚刚将养好，他也为徒弟选了份不错的、适合水木二系灵根修习的功法，可饶是如此，若是师父执意在灵根上做文章，他也没什么办法。

    况且……少年这几日虽然带伤勤奋练习，可剩下的时间还总是围着他身边转，殷切地伺候，弄得卫卿都有些不好意思。

    可他还不能回绝对方什么，因为每次他一旦有点儿“徒弟不必如此”的意思时，少年总会拿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让他不自觉把拒绝的话吞回肚子里。

    【嘎嘎嘎，卫卿啊卫卿，你这是被这子吃定了！】

    到得后来，连季明那个臭系统也开始趣他，好吧，虽然对方的是事实。

    于是从白河镇归来的这几日，卫道长一边心怀愧疚地享受着徒弟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不遗余力地教导对方，并且暗下决心，哪怕师父再不同意，他也一定只收钟吾一人。

    左清老祖自然也把另一边徒弟的百般纠结看在眼里，他本人倒不是个迂腐的人，可弈儿有句话的没错，这收徒关乎的可不仅仅是卿儿一人。

    天道宗作为整个太极大陆的顶尖门派之一，内力争斗之激烈不消多，这都是千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争一争、斗一斗本也没什么，但若是各峰势力失衡，那么对整个门派而言都不会是一件幸事，因为失衡意味着会有一方独大，而独大则意味着内部的不稳。

    左清虽然早已退出门内事物理，但到底还是对宗门有感情的，所以在最初的一番话过后，他还是得劝退某个双灵根子，除此之外还要好好劝劝自己的徒儿。

    叹息一声，缓缓出自己的决定，身为韩卫二人的师父，左清老祖关于他二人收徒的意见还是很有服力的。

    卫卿瞪大眼，没想到自家师父这么快就把决定了出来，当即上前一步想要再抢救一下，但显然，另一个人比他更快。

    只见原本垂着头站在下方的少年猛然抬起头，直直看向坐在高位的老人，眸子里暗光划过，声音不卑不亢：“师祖便是这般草率决定徒孙去留吗？”

    卫卿心头一跳，他师父左清老祖看上去和蔼可亲没脾气，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一个渡劫期的大能怎么可能全然是个良善之辈？

    果不其然，只见老人双眼微眯，周身气场微变，可在看清少年面容之后却微微怔住。

    “凝儿？”

    卫卿听得师父如此轻唤一声，状似呢喃，“凝儿”二字却是让他心头一跳。

    凝儿凝儿，他记得阿吾生母名唤钟凝，而师父本命便姓……钟，难道……

    脑海里瞬间脑补出一系列连续剧的卫卿回过神来就看到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走到了少年的面前，按住对方肩膀，细细观察对方的面容，眼角略泛水光，像是通过这个少年在看别的人一般。

    钟吾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连忙看向他师父，却见对方神色复杂地回望自己，心里微突。

    就连韩奕也万万没想到中途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可看现在这副架势，师父似乎……不会把这子给赶走了吧？

    到头来，师弟还是要收了这子啊，韩掌门表示真是无语凝噎。

    接下来，在场另外四人就听到他们的师父/师祖讲述了一段悲催的往事。

    原来韩卫二人一直不得见的那位师姐竟是左清老祖的女儿，实话，韩奕和卫卿听到后面面相觑，他们可真想不到师父当年居然还有这样一笔风流债。

    后来发生的故事就像话本里似的，年纪轻轻的女修下山入世做任务，恰好碰到英俊多才的世俗男子，两个人经历了一段磨难后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可修道之人又如何能和世俗之人在一起呢？这段关系身为父亲和师父的左清自然是不赞同的，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女儿宁可自废修为也要和那男子在一起，而他暴怒之下便断绝了父女关系。

    “……当年你母亲偷偷溜下山，怕我追上阻挠还在我的茶水里下了药，等我醒转时，她早就不知和那臭子去往哪里了。”左清叹息一声，表情疲惫。

    当年他也见过那男子一面，只可惜处于盛怒的他根本没听任何解释和哀求，若不是他太过决绝，凝儿必然也不会走得那般干脆。

    如今看这少年，与凝儿足有七八成像，只是这眼神、这气度倒和他那个讨人厌的父亲一般无二。

    修道之人越到后期繁衍子嗣便越困难，左清“老”来得子，对这个女儿自然是疼爱的，但一则修道之人淡薄七情，二则女儿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寒心，故而他才会那般盛怒。

    可如今……如今这十几年过去，他早已冷静下来，剩下的只有对女儿的无尽思念。

    于是老祖一手执着少年手，带着他走到高位边坐下，殷殷问道：“孩子，告诉外公，你母亲现今如何？”

    不管当年孩子做的是对是错，他现在只想知道对方过得可好。

    老人话落，气氛一时僵住，卫卿是知道何家背后发生什么的，若是这时候把话出来，真不知道师父会做出什么来。

    钟吾显然也是明白这点，眸光垂落，正好落在老人握着自己的、皮肤褶皱的手上，淡淡道：“老祖不必忧心，家母过得不错，只是对于前事不愿多究，只想留在世俗家安度余生。”

    “那她可有什么话带给我？”左清老祖急急问道，而后才反应过来方才这少年只是唤自己“老祖”，而非外公。

    到底，还是之前那番话伤到这少年了吗？

    钟吾抬眼看这老人，见他面上忐忑，明明一身威压却压制得死死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无措又彷徨，心里还是一软。

    这人到底也是自己的外公，而且还是师父的师父，他不出什么刻薄的话来，也不出什么残忍的真相，于是他只能出一句又一句善意的谎言。

    得了女儿“叮咛”的老人笑开了花，像个得到糖果的单纯孩子，卫卿看在眼里，略感心酸，不过他还是很感激阿吾没有把真相出来。

    “外公，事实上我此次跟着师父前来天道宗修道也是母亲的意思。”钟吾称呼一转，果然将乐不可支的左清老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大喜过后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了什么过分话的左清老祖连连道：“原来如此，看来凝儿还是有心向道的，只是她注定没办法……也罢，若能由你完成你母亲的心愿，便也无憾了。”

    “那外公先前所？”少年乘胜追击。

    左清老祖果不其然中了圈套，点头道：“先前的自然不算数，能由卿儿教导你，我也放心。”

    在一边目睹了全部经过的韩奕都要惊呆了，他怎么感觉这家伙和师弟一样会忽悠人呢？

    可还不待他出声什么，老祖闲闲瞥来的一瞥就让他住了嘴，得，师父主意已定，他什么都不管用了。

    与之相反的则是松了一口气的卫卿，可他很快便发现，这口气还是松早了。

    只听到祖孙二人寒暄聊天间，左清老祖突然问道：“‘钟吾’是你的名字，阿吾可有字？”

    对于外孙为何姓钟，老人倒是半点疑问都没有，看来是自动脑补成是因为女儿很受宠爱的原因，而且在他这般大能看来，外孙能跟他姓实属男方荣耀。

    钟吾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师父，事实上原本他连这个名字都没有的，但很显然，这话不能，否则牵扯出来什么那他先前的谎算是白撒了。

    “不曾有。”于是少年想了想，只能给出这么一个比较稳妥的答案。

    左清老祖叹了口气，脑补出自家女儿其实是留着这个字给自己取的歪曲事实，摸了摸少年的头，眉宇间尽是慈爱。

    “既然这样，外公便给你取个字，‘离朔’如何？钟离朔？”

    一旁安静听着的卫卿倏然抬头，脑中警铃大作，连带着看向少年的目光都变了。

    与此同时，在他脑海里再度出现“叮”的一声，一个陌生的机械声毫无波澜地响起——

    【恭喜宿主任务一进度完成百分之二十五，主角受喜悦度增加百分之十，目前为百分之二十五，还望宿主继续努力，再创佳绩！】

    这一刻，卫卿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