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吾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那些奇怪的毛毛被刮干净并且再也不会长出来后才吁出一口气，阴沉了许久的心情稍微有些好转。

    这下终于能去见师父了。

    一想到丰锦给他喝的那杯乱七八糟的药居然让他长出了难看的绿毛，而且越刮越长，磨磨蹭蹭好几个时辰后才弄干净，钟吾就觉得他快要原地爆炸了。

    若是这药喝了和往常一样让他疼痛也好，奇痒难耐也罢，他总归能忍着去见一见好久未见的师父，可偏偏是这种表露在外的症状，让他不得不墨迹这半天再过去。

    其实钟吾是不大敢让师父知道自己替了他做了丰锦师叔药人的事，他知道师父为了他付出很多，也知道即使师父知道这事后只会感动大于责备，可是……

    可是他不想让师父有任何的负罪感，不想让师父因此而觉得愧疚于自己，到底这些不也是因自己而起吗？

    师父只要好好看着他不断进步就好，他们之间的感情要一直这样纯粹下去，不要掺杂任何的感激、愧疚，就这样，一辈子，走下去。

    像是想到和师父在一起无限美好的未来，少年上山的步伐都轻松了不少，可后来路上听到的一些八卦却让他心情有些不妙起来。

    “嘿，你看到了吧，卫道君出关了，而且已是元婴大圆满期的高深修为，这下咱们华阳峰可是长脸了！”弟子甲兴奋道。

    “那是，短短一两百年吧，至多不超过三百年，道君便从炼气修炼至元婴大圆满，此等天资世所罕见，要我，道君飞升指日可待。”弟子乙连声附和。

    钟吾听到这些话顿感与有荣焉，不自觉将腰背更挺直了些，紧接着就听到对方接下来道：“不过咱道君这么厉害，一定有不少人追吧？”

    “那可不，池清峰的云长老老早就看上咱们道君了，只是一直没示爱而已。”弟子甲压低声音，双眼冒光，笑嘻嘻道，“道君虽尚算年少，但修为摆在那儿，我猜此次他出关后，一定有不少女修想和道君结为双修道侣哩！”

    “啊啊啊，这个我知道，别咱们天道宗内的云长老了，就连紫鸢谷的胡谷主都对咱们道君青眼有加。”弟子丙兴奋道。

    “啧，胡谷主不是对咱们韩掌门有意思吗？”弟子乙不解。

    “嗨，那是从前，求而不得后可不就退而求其次了吗？呸呸呸，我没咱卫道君是次啊。”

    “哈，我刚才还看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为道君撑伞呢，你们道君是不是有那方面的癖好啊。”弟子甲又道。

    众人想到卫道君的徒弟姿容也是绝色，不由各自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钟吾听着他们的谈论心中冷冷一笑，面瘫着一张脸向华阳峰顶的大殿走去。

    一个长得好看的少年吗？

    呵，不知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送来的人，没关系，像以前那样直接赶走就好。

    卫卿端坐在桌前，看着某位美少年煮的东西，眉头微蹙。

    这东西看上去不太好吃啊，卖相一点都不好。

    也许是他表现得过于明显，少年茹桑面上赫然，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交握，紧紧攥住，挤出一个笑来，：“道君别看它长得难看，味道还是不错的。”

    “真的？”卫卿狐疑地反问，身为一个全方位的颜狗，他连卖相也是挑的。

    不过许久未吃东西，卫卿还真有些馋，嗅了嗅饭菜香味，觉得气味还是可以的，便拿起手边的玉箸拣了一块看上去不那么糟糕的。

    “如何？”茹桑见他吃了一口，忍不住问道。

    卫卿眼前一亮，没想到这道菜虽然貌不惊人，味道着实不错，和徒弟做的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嗯，尚可。”吃了口菜才想起来有长老威仪要维持的卫道长放下筷子，矜持道。

    茹桑眼中亮光微弱，只是尚可啊，还以为会让道君比较满意呢。

    其实茹桑不知道，卫某人口中的“尚可”已是相当不错了。

    于是接下来，卫道长一边维持着自己矜持的姿态，一边嘴上不停地吃着少年给他布的菜，这样一来茹桑总算是明白了对方“尚可”的意思。

    眼中带笑，茹桑忍不住掏出一块绢帕给男人擦了下沾到菜汁的嘴角，提醒道：“道君，慢些，够你吃的。”

    卫卿轻飘飘瞥他一眼，面上淡淡，心里却有些挂不住。

    唔，好丢人啊。

    等钟吾在大殿门口整理了下装束，怀着思念与喜悦等等复杂情绪走进来时，第一眼居然没看到他的师父。

    想到师父可能在寝殿，少年也没多想，选了个方向直直向寝殿走去，直到看到寝殿门外很多人围着才意识到不对劲。

    “啊，钟师兄！”那些人一见是钟吾过来连连让开，神色有些慌张。

    起来，偌大个终南紫府里，外门弟子和杂役并不少，要他们现在最怕谁，绝对不是一殿之主的清冷长老卫卿，而是这个来了不过几年的、卫长老唯一的徒弟。

    这几年来，他们也算见识到对方对付被硬塞进来妄图做道君徒弟的人的手段，此刻见这煞神来了，不免为里面那如玉美人担心起来。

    钟吾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开口的声音不大不：“都没事吗？”

    众人一哆嗦，连连退散开，钟吾也正因此看清里面的状况。

    只见他多日不见的师父坐在桌前，一边吃着旁边少年为他布的菜，一边和少年笑，眉宇间满满的轻松，而那少年也靠在男人身边，眉眼弯弯，笑得美好极了。

    钟吾从来都知道师父笑起来很好看，可此时看在他眼里，只觉得难看刺眼异常。

    正因他太了解卫卿，所以才知道对方现在是真的全然放松并且愉悦着的。

    呵，师父，徒儿没来你怎么能笑得这么开心吗？还是对着一个长得那么恶心的人，真是过分啊……

    少年阴暗地想着，酸涩负面的情绪翻涌而上，堵得他心口疼，好似抓住了些真正如此疼的原因，又似乎没有。

    在钟吾出声让那些人离开时卫卿就感觉到了，当即放下手中玉箸，从微微讶异的少年身边走过，直到和步入殿内的徒弟面对面站定。

    “阿吾……”许久不见的徒弟就这么站在眼前，卫卿竟然哽咽了。

    徒弟长高了许多，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级吧，居然和他一样高了。

    身板也壮实了不少，虽然看上去还是一副纤瘦的样子，但衣服下的肌肉轮廓隐隐可窥流畅线条，而且修为也精进了不少。

    心中总结着这些的卫卿越看越满意，丝毫没注意到少年朝他身后之人冰冷至极的一瞥，也没发现少年盯着他的目光有多么炙热晦涩。

    钟吾知道哪怕相隔再多年，师父的音容样貌依然会像这次一样牢记心间，他看着这个一点没变的男人，心头火热，连方才的愤怒都消散了些。

    真好，他的师父，永远都是最好的。

    师徒俩对望良久，既有量，也有无限情绪流动其间，尤其是那个做徒弟的，茹桑这般想着。

    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菜盘收好，茹桑垂下的眼神色莫名，他能感受到刚才那少年对他不加掩饰的敌意，浓烈到仿若杀意。

    看来外间传闻的没错，这对师徒的感情好得出奇。

    “道君，茹桑就先退下了。”

    一道轻柔的声音断了这“缠绵”的对视，卫卿侧过头，见少年捧着一叠菜盘温顺地站在他的身侧，头微微垂着，便摆了摆手道：“嗯，回去吧。”

    不管这少年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这少年做了什么事，卫卿仍然没有留下他的算，他可感受到了自家徒弟的不悦。

    茹桑微微一怔，没想到男人这么干脆，最后瞄了眼这男人线条流畅的白皙下巴，转身离开。

    钟吾看都没看这人一眼，一直盯着他师父，卫卿被他盯得实在受不住了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看呢，师父又不是几十年没回来，看的这么认真。”

    “哪怕师父日日夜夜都在阿吾的眼前，阿吾也是要认真看的。”不曾想，少年反道，神色认真。

    时隔三年，卫卿还是最先被这崽子的腻乎劲儿给败，率先错开视线。

    好吧，崽子比以前更会话了。

    这般想着的卫道长伸手拉过对方，两个人在桌前坐下，一副长谈的架势。

    是长谈，可真到谈的时候又不知道谈些什么了。

    卫卿问了问少年修炼进度和这三年来境况如何后便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倒是少年一连问了他好几个问题。

    “师父闭关时可有想徒儿？”

    “自是有的。”

    “有多想？有徒儿想师父那么想吗？”

    “额，有吧……”

    “那师父想徒儿什么呢？是徒儿的修为还是徒儿的生活，又或者是……徒儿做的美食？”

    卫卿刚想点头都有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崽子看他的眼神有点狠呐。

    “阿吾突然问这些做什么？”于是卫道长机智地反问道。

    少年笑笑不话，却让卫卿后脊背一凉，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叫你多嘴吃了那么多口别人做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