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065幻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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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一只腿受伤瘸了之后,管桑的脾气肉眼可见地变坏。

    他本来就不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又因为自聪颖便分外地恃才傲物,于是也格外地追求完美。

    乍然之间失了条腿,对于管桑而言是没办法承受的,更重要的是身为一个读书人,要想一路科考往上做大官,报效国家他就不能是个残废!

    美好前途就在眼前却被生生掐断,终生只能是个穷酸秀才,管桑怎么可能不阴郁

    所以即使面对某个待他一如既往好的未婚妻哥儿,他仍然会时不时乱发脾气。

    因为他知道这男人不会抛下他,知道男人会无限包容他,于是他一面心内愧疚一面肆无忌惮发泄自己的愤懑。

    可直到今天他去了趟杂物间,才发现在他眼里会永远陪着他的男人居然也开始瞒着他些什么。

    比如现在……

    管桑危险地眯起眼,他从来没看过卫子卿穿红衣服的样子,出乎意料的好看,可他身边跟着的那个男人却意料之中的扎眼。

    卫子卿也被青年阴冷的视线惊了一下,不自觉挡住身边人,却又觉徒劳。

    钟离长得比自己还高半个头,他挡也挡不住,而且管桑坐在这里就明他已经察觉了什么。

    “去哪儿了,为什么会穿着红衣服回来还有……”管桑锐利的视线落在他身边男人身上,“他是谁”

    卫子卿动了动唇,扯着衣角,想解释却又担心耽搁久了身边人会更虚弱,于是直接道:“管郎我一会儿再给你解释,你别误会。”

    他丢下这句话后就拉着钟离往屋里走,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

    摔倒在地的青年默然坐起身,擦了擦自己染上灰尘的脸颊,垂下手,紧紧攥住使不上力的左腿,一双漆黑眼睛却直直盯着卫子卿。

    卫子卿心里一颤,宠了多年、照顾了多年的人哪能那么轻易放下

    “你自己去处理下伤口,我一会儿就进去。”于是他只能将同样深深看着他的男人退进屋,自己转身跑回青年身边。

    钟离站在门口静静瞧着扶青年起来百般呵护的男人,眸色渐深。

    那双手本来是该给他处理伤口的。

    那呵护本来是该对他的。

    那男人的眼本来是该瞧着他的……

    当天晚上三人谁都没吃饭,简单洗漱过后就各自休息了。

    也许彼此冷静冷静,第二天谈谈就好。

    卫子卿离开管桑房间前这样想着,转身出门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树下瞧着这里的某人。

    卫子卿眸光微闪,不知怎的想躲开,可最后还是顶着男人的目光走了过去。

    只因那目光竟有些令他心颤的哀伤。

    两个人在树下面对面站着,钟离叹息一声将手里的披风为男人披上。

    “走吧。”他道。

    卫子卿攥紧披风襟头,有些讶异他居然什么都没问。

    “你……伤口还好吗?”嚅了嚅唇,卫子卿心虚问道。

    钟离不话,在男人惴惴不安看向他时突然按住他的肩头。

    “如果你的管郎不再需要你,你愿意跟我走吗”他。

    ……

    男人扒拉了两下碗里的饭,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

    “钟离你慢慢吃,我去外头看看。”他对坐在对面闷不做声却十分优雅吃着饭的男人道。

    钟离撩起眼皮瞧他一眼,什么都没。

    卫子卿叹口气,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后走到院子门口——可惜那人还没回来。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几天,自那晚过后三人之间就成了一副诡异的相处模式。

    他向管桑解释了来龙去脉,隐去了部分内容哦迷糊,却不知那人听进去没有,只知道对方好几天都是晚归。

    至于钟离那晚的话……他只能当做没有听到,哪怕月色下这句话多么的诱人,哪怕当初他们的吻多么的令人心动……

    今晚管桑也还没回来。

    卫子卿坐在门口等了会儿,等到夕阳彻底落下,圆月冒出,他终于叹息一声进了屋。

    这个时候钟离已经自觉将碗筷洗好了。

    卫子卿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知道这个被救回来的男人身世如何,可必定富贵非凡,结果在他们家倒是干了不少活。

    “你先坐会儿,我去洗点葡萄给你吃。”卫子卿心里不太好意思,连忙道。

    钟离止住他的动作,视线飘向他的身后。

    卫子卿愣愣转过身看去,就见院门口落下一顶软轿,里面颤颤巍巍走出个醉醺醺的人来。

    那人挥开送他回来的下人,推开院子门,朝里面喊道:“卿儿,卿儿呢”

    卫子卿回过神来,虽然有些不明白却隐隐感觉到什么,迈出的步子微顿,仍然迎了上去。

    一身酒气的青年好像还重了不少,尤其是左脚不便的情况下整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

    卫子卿抱扶着青年进屋时还听到身后抬轿的人向他们招手道别,态度很热情。

    热情的让他不舒服,偏生被扶着的人也在热情应着。

    卫子卿有些莫名的难受,大概是因为管桑近年来虽然脾气变坏了,但从来没瞒过他,可这几天的表现分明很能明问题。

    所以男人在将青年扶进房里后没有离开,刚好青年也拽着他的胳膊。

    “卿儿,嗝,我……我告诉你,咱们……咱们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我,我管桑,终于、终于要有出头之日了!”

    喝醉酒的人话颠三倒四,却不妨碍男人提取出这些有效信息。

    消沉阴郁多日的青年难得笑得开怀,卫子卿该开心才对,可他怎么都笑不出来。

    “嗯?怎么,你不为我开心吗”得不到回应的醉汉微醺着反问,“卿儿,你不高兴吗”

    男人无话可,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可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没有,我很高兴,你先休息吧。”他想扒开青年攥着他的手,却怎么都扒不开。

    “高兴为什么不笑呢你笑一个给我看看,我好久都没看到卿儿真正的笑了。”

    青年坡着一只腿站起来,把男人的脸拉到自己眼前:“笑啊,我想看你笑,难道你只有对着他才会笑吗?”

    卫子卿不言,尽管脸皮被扯得生疼。

    他的反应更加激怒醉酒之人,就在管桑狰狞着一张清秀面容,嘴里自言自语着什么,算把他压倒在床上时钟离进来了。

    他一下子就把男人从床上和醉汉之间拯救出来,一言不发地把他带走。

    卫子卿任由身后叫骂声传来,突然之间觉得好陌生。

    “他以前从来不喝酒的。”他喃喃。

    “他也不会强迫我。”他垂头。

    “他更不会瞒我些什么,哪怕他最近脾气很坏。”他丧气。

    回应他的只有某人低低的一声叹息,还有一个温暖且带着安慰意味的拥抱……

    第二天醒来,管桑并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还是像以往那几天一样早出晚归。

    卫子卿习惯了,或者无所谓了,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觉得承诺还是要信守的,他答应过伯母要照顾管桑就绝对不会轻易离开。

    而且现在还有钟离陪着他,尽管他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可好歹现在还有人陪不是吗?

    接下来的几天事态的发展却超出卫子卿的想象,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离开了村子,离开了这个待了二十几年的家。

    管桑有婚事了,可成婚对象却不是他。

    得知这一确切消息的时候男人正坐在家里石墩上晒草药,算今晚再给青年等等腿上次药,还要按摩一番。

    可这个消息却突如其来,让他连手里的草药都没拿稳。

    村里八卦最厉害的侯老头从县上赶集回来,绘声绘色地跟村民们讲他在县主府外头瞧见被恭送出来的管秀才了。

    秀才满面红晕,喝得微醉,手里还握着一个娇美哥儿的手,端的是郎才郎貌。

    “县主都下令啦,他家幺儿不日就会和那穷酸秀才成婚,这下好啦,这秀才可是出头有望喽!”

    卖大饼的大娘知道这消息后虽然骂侯老头嘴碎胡扯,可转头还是来找卫子卿了一嘴。

    不为别的,她看不得这孩子受委屈。

    “卿哥儿啊,甭管这事情是真是假,就秀才这么些日子没回来,对你又那样,你早该离开他了。”

    “孩子,你已经仁尽义至了。”

    卫子卿听着这话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又好像是一片空白。

    他从就晓得自己长大后是该嫁给桑儿的,他也不介意,反正他挺喜欢这子的。

    可现在他却不禁反问自己:这喜欢真的是爱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在知道这消息后心里却没多少的悲伤,反倒有些松了口气呢?

    卫子卿迷糊了,脑子里很多话在反反复复循环播放,一会儿是侯老头的碎言碎语,一会儿又是徐大娘的殷殷劝导。

    【这秀才可是出头有望喽!】

    【卿哥儿,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

    【如果你的管郎不再需要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男人那晚的话不知为何突然冒了出来,卫子卿眨了眨眼,身边坐下了个人。

    钟离侧过头看他,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关切。

    “如果我我现在愿意跟你走,你还愿意带上我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艰涩,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很很的轻松。

    那人定定看着他,露出一个笑来:“当然。”

    作者有话要:

    更新得吃就好愧疚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