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鬼鹿鸣这么一，陈可不好意思地左右看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有些不甘心地：“我真的也是那么嘴贱？”

    宿舍里的一片沉默回应了她。

    陈可垂下头：“好吧，我会改的。”

    江凝一向不把这些往心里去，只要人没有坏心，缺点在可容忍的范围内，她完全不介意。

    “你可以走了。”眼神瞥了瞥还在她们宿舍待着的贱鬼，江凝，“你死得冤枉，我不吃你。”

    贱鬼吧嗒吧嗒掉了两滴眼泪，还怕滴在地上，用手接着，结果情绪搂不住，越想越委屈，眼泪在脸上流成两条河，手上已经接满了。

    江凝递过去一包纸巾：“害你的人好好的活着，你一直执念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影响，放过自己……”

    还没完，贱鬼一下子扑过来把她抱住，窝在她肩膀上开始“呜呜”哭了起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跟我我冤枉，从没有……我，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室友……”

    江凝掰开他的头：“因为我是女的。”

    贱鬼没理这茬，又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开始“呜呜”：“那时候，所有人都我活该，没有一个人‘他虽然嘴贱，但对你们不错，再坏也罪不至死’这种话，我死了以后，灵魂离开身体，看着自己满脸的血，听到那些同学对我的议论，他们都不觉得我死有余辜，还背后我应得的……”

    陈可听他的描述，浑身都忍不住开始颤栗。

    沈琦受不了这种煽情的场面，断贱鬼：“那你也不能为了他们不投胎啊，这么多年，他们是不是都已经出狱，回归正常生活了？你也赶快开始下一段人生吧。”

    贱鬼摇头：“我不要。你以为他们只是害死了我，不耽误我下一段人生，可是因为他们，我已经不想再投胎了，我不要忘记这些……”

    江凝趁他和沈琦话的时候，快速从兜里拿出符纸拍到他背上，又像拎起一只鸭子一样，把他从自己身上摘了下来。

    贱鬼仅仅能动的面部，嘴撅着，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是在问她，怎么能够这么冷酷无情。

    “咳……”江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冷静，不是她没有同情心，只是事已至此，先解决问题，再抚平情绪，这样做比任情绪肆意席卷自己要有用。

    “你确定永远都不想再投胎了？”江凝看着贱鬼，“下一段人生，可能拥有无限可能呢？”

    贱鬼用眼神向下看自己的嘴巴，努力示意江凝给他的嘴巴解禁。

    “好了，你吧。”

    贱鬼一脸委屈巴巴：“我之前在宿舍，毒舌我承认，但是他们不介意，还经常我只要借他们钱，愿意怎么话就怎么话。”

    着，贱鬼眼泪汪汪地看着江凝：“我发誓，比起我对他们的好，嘴贱只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缺点。他们为了这个毒死我。我害怕我下一次投胎，万一也是个还不错的人，只是没钱比较抠，会不会因为这个再次被身边的人害死？”

    他完，刚才劝他的沈琦也沉默了。

    “如果我是个还不错的人，只是性情比较孤僻，不合群，不爱帮助别人，会不会因为冷漠被人害死？”

    江凝也沉默。

    是人就有缺点，这无可厚非。

    “那你算永远在这里游荡，直到最后这几魂几魄都消散，永远消失在这天地间？”

    江凝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贱鬼想也没想，坚定地点点头：“我不留恋。”

    只要他没有为非作歹，这样做，倒也不是不成。

    只是……作为捉鬼世家的传承者，有一只鬼在自己的地界上四处流窜，还是个嘴上不把门儿的，让她很是没有颜面啊。

    “那你跟我走吧，既然你也不留恋，不如去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比如给她工。

    贱鬼差点儿就又要扑到她身上：“江大人赛高！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做孤魂野鬼的！”

    看着这一人一鬼就要走出门，剩下的三人一齐冲贱鬼吼道：“你之前还永不屈服！！！”

    贱鬼走在江凝身后，关上门，又突然把门开，他是贱鬼啊，嘴上怎么能输呢？

    他的尊严底线就是，每一场骂战，一定得以自己的话为结尾。

    于是朝着里面的三个人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大丈夫能屈能屈！”

    “不是能屈能伸么？”丁玲玲挠头。

    江凝回头看着贱鬼，心想真是一秒钟没盯着，他就要出状况。

    不巧的是，贱鬼关上门的时候，对门宿舍的同学走了出来，看到江凝，纳闷儿地：“你们宿舍没关窗户吗？门怎么自己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

    江凝擦汗笑笑，伸手拽过贱鬼揣进自己兜里，又把门锁好：“是，忘记关窗户了。”

    “那记得关窗啊，晚上冷，你还住在窗边的上铺，会冻感冒的。”女生叮嘱完，就端着盆去水房洗衣服了。

    走出女生宿舍楼，在和男生宿舍之间的健身器材区，又碰到了那位容学长。

    看起来是和她分开以后，偶遇了一位老师，两个人手里拿着一本科研期刊，一直在聚精会神地讨论。

    “江大人……”兜里的贱鬼一直在疯狂哆嗦。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江凝眯着眼睛，往那个方向看去，她可以肯定，在她和贱鬼出现在这个范围内的第一时间，对方就注意到了他们。

    虽然看起来目光并没有一点斜视，但是这个姿态是一个戒备姿态，突然戒备面前的老师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江凝安抚地拍了拍兜，一瞬间感觉自己不是捉鬼的，而是人界给鬼界准备的保姆。

    贱鬼平复了一下，又开始剧烈地抖动：“江大人，他在看我们。”

    “没事的，”江凝朝他们走过去，又用符定住贱鬼，“没那么可怕。”

    “陈老师好，容学长好。”江同学笑着走过去跟他们招呼。

    陈老师也笑着回应她，两个人寒暄了几句。

    走近了，她才看到容洵的表情并不像白天见到时那么轻松，而且，很明显，容学长的第一个目光不是落在她脸上，而是落在她的肩膀。

    江凝才想起来，贱鬼今天扑在她身上哭得可惨。

    一般人看不见鬼，更看不见鬼留下的痕迹。能一眼关注到这个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容学长看起来没有上午开心，是有心事吗？”

    这个人真是很妙。

    眉头微微蹙起，却并不显得有一点不耐烦。薄薄的镜片下，眼角有一点淡淡的笑意，嘴唇半抿着，是一副岁月静好、温暖纯良的样子。

    “还好。”容洵眼睛盯着她的，眼神里充满复杂，“米线的味道还可以吗？”

    江凝笑：“托学长的福，味道很好，没有坨在一起。”

    容洵点点头，目光又落到她的肩膀上，好像对这件事特别介意。

    陈老师看不下去：“你们新一代的学长学妹之间都这么客气有礼貌么？哈哈，我们那个年代都没有你们这么约束呢。”

    江凝和容洵对视了一眼，一起笑着化解这个尴尬的局面，但彼此眼神里对对方的揣测内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告别两人，走出学校，又了出租回家，准备付钱的时候，江凝才想起来自己钱包丢了。

    准备用手机支付时，发现支付宝里的钱都不见了。

    真·手机在手里，钱被人凭空转走。

    了客服报了警以后，江凝下车，把已经快被狭的空间给憋死的贱鬼从兜里拽起来，又左右看看：“穷鬼，你跟着我干嘛？”

    她话音刚落，一个老头“扑通”跪在她面前：“江大人，你看看，你能收留他，能不能收留收留我。”

    “你是大神，不怕被我影响，我给你做牛做马，就想偶尔能知道知道我家姑娘的动态。”

    完就开始磕起了头。

    江凝头痛。

    她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容易被感动，特别有善心的人，实在是这一届的鬼，太难缠。

    而且，谁她能抵御穷鬼的侵袭的，老头才跟了她一路，就把她搞得连付出租车的钱都没有了，她要是带他回家，家里的淘宝店都得倒闭。

    老头儿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自以为冷血无情的江凝捂住嘴，也没耽误那两个字从牙缝儿里钻出来：“好吧。”

    完差点了自己一个嘴巴。

    这牙缝儿太大了，看来哪天得去补补。

    老头儿已经顶着一脑门儿的血站了起来：“谢谢江大人，我一定听从你的任何安排，为你做任何事情！”

    贱鬼喘过气儿来，嘴上也没闲着：“你这一把老骨头，还给人当牛做马呢，我怀疑你是来碰瓷儿的，回来江大人把你带回家，你往地上一躺，不给你吸人的阳气你就控诉她欺压鬼民，这生意真好做。”

    老头儿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捋捋胡子，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瞧着面前这个年轻鬼：“年轻的时候，难免自视甚高，对谁都看不过眼，等你活到我这岁数，心态就会平稳很多，看待世事就不会是这么肤浅的角度了。”

    四两拨千斤。

    贱鬼气死了，“你你你”了半天，也没出来什么狠话，瞧着江凝也不准备帮他的样子，才委屈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会变老！还这个来欺负我！”

    老头儿拿袖子擦擦额头，似乎并不算给他台阶下：“老朽并没有欺负你，是你先口出狂言，得到这种结果，其实是你自己，欺负了你自己。且不你永远是个年轻鬼，如果你一直带有这种心思，老了，心态也不会变成熟，岁数也是痴长，到时候连年轻的皮相都失去，就真是一无是处咯。”

    贱鬼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嘴半天没出来一句话，仿佛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吃嘴上的亏。

    江凝都想鼓掌一句“精彩”。

    穷鬼这么文绉绉的老者样子，用太极的方式，刚好能以柔克刚，非常不错。

    于是她找到了一个心软以外的理由，把两只鬼带回了库房。

    库房里没什么话的声音，只有包盒子的动静儿和填写快递单的笔迹声，是一派祥和的样子。

    看来倒霉鬼来了以后，对店铺的发展倒确实有正向的力量。

    感受到她的气息，倒霉鬼快速从库房里弹起来，一个飞奔就朝她奔来：“江凝！你回来……了。”

    倒霉鬼在距离江同学三米的地方停住，指着她身后的一个老头儿和一个妩媚男：“江凝，你不是早上才带回了我么……怎么下午就又……呜呜呜你是要见异思迁吗？！”

    只要不是穷鬼老头发威，一般的鬼，鹿鸣的嘴都是能碾压的。

    看到倒霉鬼这副在人类面前完全没有尊严的样子，又忍不住开始嘴欠：“我，你是不是没见过女人啊，一个十九岁的女娃娃你都能用到‘见异思迁’这种词？你以为我们是她的后宫啊？”

    一个封口符贴到贱鬼脸上，江凝走到鬼堆儿里，指着带回来的俩人：“他们以后也会生活在这里，你们自己商量一下怎么分工，人……鬼多了，大家也可以不那么忙碌，你们也有时间想想自己以后怎么办。”

    无头鬼点点头，发现自己没有头，只能拍拍手表示同意。

    巧克力重度成瘾症鬼想跟着拍手，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只能嘴上糯糯地：“欢迎~”

    长舌鬼想跟着张嘴话，才发现自己嘴巴被封住了，又求助一样地看着江凝。

    江凝把她嘴上的封条取下来，长舌鬼瞧着贱鬼：“‘见异思迁’是什么名贵的成语吗？后宫？不然你以为你来的是什么地方，天堂？”

    贱鬼和长舌鬼立刻不对付起来，俩人到角落里开始一番唇枪舌剑。

    倒是穷鬼，看到巧克力重度成瘾症鬼是一个可爱的女孩，觉得特别像自己的重重重孙女儿，就凑到前面去：“可爱，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儿呀……干活儿会不会不方便？要不要爷爷帮忙呀……”

    巧克力重度成瘾症鬼垂下眼睛：“我有一段时间总是丢钱，后来想，反正丢也是没，花也是没，就把所有零用钱都用来买巧克力吃，就是传中的剁手党啦。”

    她话一出来，气氛有一点诡异的尴尬。

    江凝抱着手臂：“这事儿跟您有关系？”

    人没由来的丢失钱财，想败家，不是被穷鬼附身，还能是怎么着？

    这是冤有头债有主，凑巧碰一堆儿了？

    穷鬼挠挠头，“扑通”又跪下了：“对不起姑娘，爷爷愿意给你做牛做马，买一辈子巧克力赎罪。”

    不准备在这里耽搁太久的时间，她还准备今晚去探探男生宿舍，再待下去，时间就有些紧凑了。

    倒霉鬼看到江凝这才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立刻凑上去：“江凝，我把店铺规划的很好，还做了宣传，今天一共有十五个新订单，订单金额平均在三千以上，马上双十一就到了，我们要努力地大干一场！”

    江凝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倒霉鬼挠挠头：“人手其实不太够……而且他们两个……”

    江凝指着在角落里唾沫星子横飞的贱鬼：“他干活很麻利，库房交给他整理就好，如果他了不中听的话，就让老头儿教育他。”

    完转身要走，倒霉鬼拉住她：“那个老头是什么情况？”

    江凝瞧瞧他，忽然觉得对努力赚钱的倒霉鬼有些抱歉：“他是穷鬼，到哪里，哪里就会贫穷，是个百年老鬼，杀伤力很大。”

    完，拍拍倒霉鬼的背：“你呀，任重而道远。”

    不知道是倒霉鬼赚钱的速度快，还是穷鬼流失钱财的速度快，江止去看了眼自己抛锚的车，又留下几个好运符给倒霉鬼，就启程返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