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十九个澹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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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三人都将手里的奏折递交给了童贤。

    女帝翻阅了那三本奏章,登时勃然大怒,“郑思乔竟敢做出这种事!朕饶不了他!”

    到底涉及到的是自己下派的人,女帝还是微有不信,她用眼睛觑易舟寅道,“那考题泄露,你是如何得知的?”

    易舟寅撑着地面,镇定道,“回禀陛下,草民和好友素日喜赴酒宴,当时乡试开考前,李宽请了草民等人去喝酒,在酒席上,他突然拿出了几道题目来,让草民等人作答,草民等人只当是玩乐,直到上了考场,才发现他拿出的题目分明就是我们的考题……”

    “哼!”女帝闻言更是怒极,“如此嚣张,朕若不治他,岂不驳了他的面子!”

    她放好奏章,对徐仲潭道,“徐爱卿,郑思乔估计明日才能到,你先派人去并州,给朕将并州涉案人员统统押解回来,断不能让他们先抹掉了证据!”

    徐仲潭领了旨。

    女帝思索片刻,对杜修彦道,“杜爱卿,既是并州刺史也参了案,那欧阳氏大约在这浑水里是个什么角色你也清楚了,朕希望你不要因私废公。”

    欧阳家起来是和杜氏最亲近的世家了,欧阳钊的大女儿欧阳娴嫁给了牧甫的儿子牧璋贤,这层关系上,杜修彦在往年读书时,还曾被人戏言定是要娶那欧阳静做媳妇的,若不是这后面欧阳静的名声不好了,他父亲还真动过心思。

    “微臣身居刑部,自然是依法办案,微臣今日能站在这里,就是以天下儒士为重,人情来往微臣自不会太在意,”杜修彦一字一句道。

    他话做事从来重诺,许下的话必然会做好,女帝信他,只不过是稍微提点了一句,既已记在心头,那她便不会再强调。

    “聂爱卿,这秀才就让他暂住你府中吧,送到外面,总不会太安全,”女帝道。

    聂珏回答了是,又将自己的担忧出来,“易秀才从并州到燕京都过了有十几天了,这十几天足以让那些人毁灭罪证,微臣怕的是,他们还要反咬微臣等人诬告他们。”

    女帝微微一仰下颚,道,“爱卿思虑周全,朕这里记下了数,徐爱卿先下并州抓人,勿要管其他,将人带到京里再做拷问。”

    几人回应下来,女帝便让他们退出去了。

    郑思乔是在第二日下午回来的,他一出现在燕京的城门口,就被刑部的人抓了个正着,连同他的厮全给带走了。

    郑思乔还不知他犯下的事已被告破,在狱中连着两日喊冤,杜修彦权作不理,直到第六日,御史台的人将涉事的人都抓回来了,他才准备去提郑思乔。

    要出府到刑部时,府里的管家同他道,牧甫过来了,他心里一个激荡,先定了下来,让管家将牧甫请了进来。

    牧甫的脊背微微弯曲,神情中带了三分的凝重,见杜修彦一副要出门的模样,道,“容德是要去刑部吗?”

    “老师怎么过来了,学生这会儿不得空,若有什么事,只得明日再了,”杜修彦道。

    牧甫一把捏住袖子,索性问他,“老夫听,御史台的人抓了欧阳骅,容德这事你知道吗?”

    “学生正是为这事要去御史台,老师若也是为了这事,要不和学生一同去?”杜修彦拿眼细细睨着他,看他想什么。

    “容德,御史台突然抓人,于理上也不过去,欧阳骅是欧阳大人的远房堂弟,这要是欧阳大人知晓了,也不好啊,”牧甫试图劝他道。

    杜修彦对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如今这层浑水他还想插一脚,他觉得这些年,自己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这样的人他怎么会愿意去拜为老师。

    “圣人下的旨,学生也只能照着做,您若今日无事,学生要先去了,徐大人还等在御史台,”杜修彦朝他太臂拜了礼,人就朝外走。

    “老夫跟你一道去!”牧甫在他身后道。

    杜修彦一贯淡雅温和的面容忽然变得僵硬,他转身看着牧甫走来,再没过话。

    一行人入了宫,女帝见到牧甫,面上惊讶道,“牧爱卿怎么也来了?”

    牧甫往下巴的胡须上摸了两下,道,“并州的事微臣有所耳闻,便想过来,也可为陛下分忧一二。”

    客套话差不多就行了,女帝让太监搬了椅子过来,给他们赐了座。

    随后垂首望着跪在地上的李宽道,“李宽,易舟寅状告你贿赂郑思乔,致使并州乡试成了一门摆设,你可认罪?”

    李宽恐惧的往郑思乔身上看,被对方给了一眼警告,他战栗着道,“陛下,您别听信人谗言,易舟寅嫉妒草民文章比他做的好,这事全并州人都知道,草民虽是个商人,但平日也是用功读书的,他易舟寅瞧不起草民的身份,常常和其他人诽谤草民,草民冤枉啊!”

    是个聪明人,拿身份来事,刚好女帝的本家就是商人,倒还极容易让女帝对他产生同情,但是他忘了坐在龙椅上的是大齐的皇帝,并不会因他的几句话就改变看法。

    女帝听着这声冤枉,倒不急着驳斥他,唤来童贤,让他拿一本《诗经》过来,随手一翻道,“会做文章,呵呵,你给朕把这《诗经》中的《生民》背诵出来,朕便信了你会做文章。”

    《生民》是《诗经》中极其常见的一篇,很多儒士都能信手拈来。

    李宽张着嘴,焦躁的脸颊两边都冒出了汗,女帝瞧他也不像是能背出来的样子,便对易舟寅道,“你给朕背背看。”

    易舟寅当着众人的面,轻快的背道,“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

    一篇背下来,无一错字,女帝赞许的点点头,她将书给了童贤,自座上下来。

    李宽低垂着头,看她的一双脚落在自己的视线里,连肝都跟着颤抖了。

    女帝一脚将他踢倒,嗤笑着道,“会做文章?这么简单的《生民》都背不出,你跟朕你会做文章,撒谎也得把功课做好了!”

    那一脚踢得李宽几乎胆裂,他回悟过来就跟只乌龟般的缩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女帝不着慌得问杜修彦道,“杜爱卿,你这里有什么发现?”

    杜修彦应道,“陛下,微臣在郑大人的厮身上搜到了面额为五千两的银票,藏在厮贴身的亵衣里。”

    女帝拿脚踢了踢郑思乔,道,“朕派你过去监考,你倒是会钻空子,贪了这么多,良心能安吗?”

    郑思乔结巴着道,“陛下,微,微臣实在不知这钱的来历啊,厮身上的东西微臣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来……”

    女帝被他这牵强的话逗笑了,将宽袖摆了摆,又坐了回去,道,“这话,你自己能信吗?骗人先将自己骗过了,这么不要脸的话都敢出来,你当朕和你一样吗?”

    她干脆的道,“朕信任你,让你入并州,并州的秀才们也信任你,你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你对得起并州的考生吗!?”

    见地上跪着的人都抖成了筛子,她连指了杨田庵和欧阳骅道,“你们一个杀人灭口,另一个包庇罪犯,朕决不轻饶!”

    那两人立刻被掐住了命脉,着急的叩头讨饶。

    聂珏却想到一个问题,道,“陛下,今年有易舟寅拼着命上京,才知道并州藏了这么大的秘密,那往年也是这样的话,从并州出来的举人是不是也该查一查?”

    “聂大人,国子监中各地的举人都有籍贯登记,据老夫所知,并州的举人也就一两个,可都是经过国子监选生考试过的,难道你认为国子监的考试也有不公吗?”牧甫故意随口一问道。

    聂珏朝他一笑,道,“太保大人可真会给下官找话,下官几时了国子监生了,您可别几句话就给下官定了罪啊。”

    牧甫张口无言。

    聂珏凉凉的在他脸上着转,才扬着声道,“陛下!据微臣所知,这位杨大人也是并州人氏……”

    杨田庵神魂一震,人就嚎丧似的哭出来,“陛下!微臣虽犯了大罪,但是微臣可是自己考上来的!您要明鉴啊!”

    女帝倒想不起来他是哪年来京了,便问聂珏道,“爱卿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京考会试的吗?”

    聂珏将手中的卷宗举起,由童贤交到女帝手里,道,“杨大人是贞始八年入京参加会试的,奈何连续三年会试他都没考中,直到第四年,也就是微臣参加会试的那一年,他正好考了个进士第三百名,这名次有点巧。”

    女帝展开卷宗看了看,神思凝重,未几她狠狠一笑,“杜爱卿,带人去吏部,将欧阳钊给朕请过来,顺便去吏部的甲库中,把杨田庵的档案调出来,朕要看他那四年的文章,是怎么考到三百名的!”

    “是!”杜修彦迅速起身,往出走,过牧甫时,见他注视着自己,闷头一转,只作不看,人就去了。

    女帝揉着尾指,看牧甫道,“牧爱卿可是有话要?”

    作者有话要: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选自《诗经》中的《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