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十一个澹澹
牧甫即使不耐烦,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发作,他随丫鬟进到里屋,站到屏风外面。
“公爹,您救救我父亲吧!他年纪大了,若真被陛下下发到边地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啊……”欧阳娴从床上爬下来,抓着屏风朝他哭求着。
牧甫冷眼看她,神情里并没有动容。
欧阳娴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这样大的情绪波动其实对她没好处,可是娘家人全在牢中,叫她如何能安心的在府中养胎。
“公爹!您看在我父亲这么多年为您做事的份上,向圣人求求情吧,他是做错了,可是他罪不致此啊……”
牧甫看她哭的快要倒地,便给丫鬟使了眼色,等那丫鬟扶着她坐到床上,他调低了声道,“娴儿,你双身子的人不要太过伤心,老夫不是没向圣人求情啊,无奈圣人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从严处罚……”
欧阳娴搭着丫鬟的手,脖颈伸的老长,她哀婉的看着牧甫道,“公爹,我爹折进去了,我知道救他难,可您能将我妹妹救出来吗?她才十七岁,那边荒岂是人呆的地方,您想想办法,至少要把她救出来啊!”
牧甫脸都快黑了,敷衍的答应了下来,便不看里面,走到厅堂里,一脚踢到牧璋贤腿上,道,“你媳妇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在妾室房里鬼混,不成器的东西!”
牧璋贤理亏,舔着脸进房里去安慰人了。
隔天下午,牧甫去刑部大牢里探监。
杜修彦倒没给欧阳钊用刑,欧阳钊连着两日在牢里都睡不好觉,就等着牧甫能过来看他。
“太保大人……”
牢里简陋,牧甫挑了个干净点的木板凳坐了,他垂下头望着欧阳钊的脸长长的叹下了气,道,“欧阳钊,四方都盯着你我,老夫不能直接将你捞出来。”
他这话的意思是要彻底放弃欧阳钊了,欧阳钊又怎会不知,可他如何愿意?这些年来他贪的每一分都要扳一半给牧甫,如今他却要卸磨杀驴,他便是死,也要拖着这人一道。
“大人,您想清楚了,京里的人都在等着呢,您难道也想在这监牢里蹲一蹲?”
牧甫的目色立刻暗下来,不过很快就恢复到寻常的模样,他把手抚在欧阳钊的肩头,极其认真的道,“老夫向你承诺,在去西边的路上,老夫就会派人过来营救你们,这些年你也不容易,等你出来了,老夫亲自过来找你喝酒。”
欧阳钊得他一句承诺,心就定了下来,“大人重诺,来日我也定扫榻相迎。”
牧甫面带和笑着,再交代了他几句,就和他道别了。
刚出了狱门,见杜修彦等在那儿,他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过去和他招呼。
“容德,今日休沐,你怎么过来了?”
“闲来也无事,欧阳钊的案子学生还没理进案库里,就过来了,”杜修彦领着他去了正堂,看他坐定了,道,“老师是过来看欧阳钊的?”
牧甫做出难过的表情,道,“素日就老夫和他最相熟,如今他落到这步田地,老夫也知他罪有应得,可还是心有同情。”
桌上的一盆古松长得茂盛,有些许枝桠伸出,杜修彦用剪刀修剪掉那多余的,道,“这盆松树长势太好了,前两天刚送过来的,今日一见,新枝都出来了,瞧着是喜人,不过碍事了点,所以还是规规矩矩的好。”
牧甫一时分不清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他这段时日像变了个人,“容德,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老夫总觉得你心里存着事。”
杜修彦放下剪刀,背身去找案卷,良晌他捏着一卷问牧甫道,“老师,为官是为了什么?”
“做官自然是为了民,百姓无辜无知,需要有人来护佑他们,要不然又怎会有父母官一?”牧甫从善如流的答道。
杜修彦似了悟的点着头,没再多问。
牧甫犹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以为老师也是欧阳钊那样的人?”
杜修彦的眼睫跳了一下,他没对着牧甫,牧甫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听他,“学生跟在老师身边十几年,从不见老师做过什么,那欧阳钊是自己的根子坏了,和老师没关系,学生也不会莫名其妙就怀疑老师。”
他从不骗人,却也不会多加掩饰自己,牧甫听着没头没尾的话,疑心四起,可他不能往下问,在明面上,他还需要杜家人。
他自椅上起身,道,“老夫回去了,你忙吧。”
杜修彦听见门被带上的声响,才松开手,手里的案卷已被他揪烂了。
吏部大换水,直接惊动了整个燕京,聂珏以十九岁的稚龄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可见女帝对其的偏宠,一时这位宠臣风头无两,坊间太学尽对其是又妒又羡。
聂珏一升成了吏部尚书,就着手并州乡试,并且亲自派人将易舟寅送回了并州,至两月后,并州乡试出榜,易舟寅果然高居榜首,闻得消息的聂珏也甚感欣慰,这大齐需要更多有能力的人,那些无用的,衰老的旧势力迟早会被这些年轻人挤下去。
这日临下了朝,杜修彦叫住了她。
“甘棠,欧阳钊一家在流放途中被人杀了,”杜修彦告诉她。
聂珏微顿,“杀人灭口。”
近十一月份,天冷了许多,杜修彦在寒风了铁青着脸道,“我早该想到的。”
聂珏软了声安慰他,“这谁也想不到,不过这明,并州这事没那么简单,咱们还是要防备着点。”
他们两人心有戚戚,高庭渊这边就跟个门神似的站过来,道,“你们在聊什么?”
聂珏看他就没了好脸色,抱起双臂侧站到旁边,杜修彦还是温和的,“岳峙有所不知,欧阳钊一家死在流放的路上了,没一个活口。”
高庭渊道,“幕后人倒是狠,灭了欧阳钊全家,也不知那欧阳娴听到了有多痛不欲生。”
聂珏拿眼看他,“您这一句话倒点醒了我们。”
杜修彦放低了声道,“估计还不知道吧。”
这冷风吹的人脸疼,聂珏那落了毛病的腿也在时时发痛,高庭渊一眼就看出她那腿的不适来,对杜修彦道,“容德,我有些事想找甘棠。”
杜修彦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听过他和聂珏之间的一些传言,这种感情上的事他不好旁听,随即识趣的话别了。
高庭渊站到上风的地方,替聂珏挡住了寒风,他,“和杜容德两个人不怕冷的在这里话,见了我就跟哑巴一样,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过往尽是人,聂珏受不了那些人看她和高庭渊的眼神,抬手往往高庭渊身上推了一把,就往回走。
高庭渊知她脸薄,倒也和她远了距离,一直跟在她身后替她挡风。
聂珏今日未坐马车,她沿着玄武大街回走,路上行人见到她都极热情,还有孩过来给她递糖,聂珏欣然接了。
高庭渊记得她不是嗜糖之人,他走近前,道,“对孩子一直这么好。”
聂珏瞥他,“孩子的醋也吃。”
“你把糖给我,”高庭渊张开手要她手里的糖。
两人这时快走到聂府门口了,聂珏怕他来抢,便扔了糖到他手里,“不是有事吗?跟了一路,也不见您个事。”
聂府在朝东的坊里,这一片没什么人过来,高庭渊握到她的手把她拖到角落里。
“想见你一次都不容易,回回有事。”
聂珏在外面极度没有安全感,她张口道,“光天化日就耍流氓,您让我怎么您好。”
高庭渊的手指触到她戴着的指环上,道,“总嘴上毒,心间比谁都柔软。”
“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我哪哪儿都好,”聂珏言语上故意撩逗他,
高庭渊上道,勾着她的指轻轻的摇,“你自己的,我可没逼你。”
瞎扯皮了半天,聂珏道,“您到底什么事,就不能进去吗?”
“就想跟你单独的待一块,你府里总不清净,”高庭渊道,将那颗糖放进了嘴里,“真甜。”
聂珏望着他笑的荡漾,抽离了他的手,一面走进去,一面道,“您自从升了官,越发肆无忌惮了,圣人就是不,您总这样,您的父亲可不得一直生气。”
府里的仆人都给高庭渊见了礼,高庭渊心情颇好,背着手道,“我父亲不记事,我被你勾了魂,他就是恼,过两日也就消停了。”
聂珏半斜着眼瞪他,“原是全推我身上来了,您还一派天真呢,这手都伸到我府里了,论会装,您的段位比那戴茂德都不知高了多少。”
高庭渊看两三句话她又似要生闷气,便摸着鼻子道,“那不能,你不是问我找你何事吗?两个月前你中毒那次,不是抓了个哑巴?前儿萧大人跟我,那哑巴从他府里溜了出去,萧大人派人跟了一路,那哑巴出了城,到荭河最下游那一带的坟地处见了一人,那人二话没就杀了哑巴,萧大人派去的人和他了近一个时辰,砍伤了他的胸膛,还是让人跑了。”
聂珏笑他,“的跟没一样,人都跑了,您还巴巴的过来跟我,找着机会来寻我开心。”